王家大小姐和二小姐正靜靜地坐在炕上做繡活。
清晨的陽光照在她們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輪廓。
看見傅庭筠進來,兩個小姑娘都面露喜色地跳下了炕,大小姐道:「傅姐姐,您家裡的事都處理完了嗎?」二小姐卻問:「傅姐姐,阿森沒有跟著您來嗎?」一面問,還一面朝她身後瞅。
阿森已經十歲了,開了春,又開始長個子,傅庭筠覺得他跟著自己來見兩位小姐有些不太妥當,可看著二小姐清澈如水的眸子,她又覺得自己太多心了點。
「他在外面呢!」傅庭筠笑著,二小姐已跑了出去:「阿森,你為什麼不進屋?」
阿森紅著臉,喃喃地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二小姐已拉了他的衣袖:「你來看我繡的梅花?」她拿了帕子給阿森看,「好不好看?」
阿森滿臉通紅,手腳無措,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模樣,匆匆瞟了一眼,忙道:「好看,好看!」
二小姐很是不滿,嘟了嘴:「你都沒仔細看一眼就說好看好看,分明是敷衍我!」
阿森更是窘迫:「沒有,沒有。是真的好看?」
「真的嗎?」二小姐目光一閃一閃的,歪著腦袋問他,「那,哪裡好看?」
「嗯……」阿森張口結舌,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帕子,找得滿頭大汗,也沒有找到哪裡好。
「婧怡,不許頑皮。」大小姐輕聲地喝斥著妹妹,換來二小姐的一個鬼臉。
大小姐告誡般地瞪了二小姐一眼,柔聲和阿森說話:「阿森,你有些日子沒來了,都在幹些什麼?」
阿森鬆了口氣,神色自在了很多:「我跟著姑娘讀書寫字呢!」
「那你都在讀些什麼書?」
大小姐很有姐姐的風範。
「還在讀《千家詩》,」阿森道,丫鬟奉了茶過來,他欠身道謝,重新坐下來,「姑娘說,等到入秋,就送我去縣學拜老師,正式啟蒙。」他很自豪地挺了挺了胸脯。
二小姐就笑他:「羞羞臉,你都十歲了,才開始啟蒙。」
「你!」阿森瞪著眼睛。
大小姐忙笑道:「你知道些什麼?傅姐姐教阿森讀書,就是給阿森啟蒙。不過這世上不允許女子做先生,所以傅姐姐只好再給阿森請個先生。」
給了個台階阿森下。
阿森感激地看了大小姐一眼。
大小姐沒有注意到,她正教訓妹妹:「不知道就不要亂說,知道了嗎?」
二小姐有些不服氣,但想到母親說傅姐姐的字寫得好,一看就是跟名師學過,又覺得有點道理,哼了兩聲,到底沒有反駁。
阿森倍覺有面子,也不和二小姐計較了。
傅庭筠看著十分有趣,抿了嘴笑起來。
黎娘進來:「傅姑娘,馮氏姨娘經走了。」
傅庭筠跟著黎娘去了廳堂。
王夫人正指揮小丫鬟重新沏茶,見她進來,頗有些感慨地道:「我還從未見過如此低聲下氣的馮氏。」然後留她用午膳。
「家裡還請了道士驅邪呢!」傅庭筠感謝王夫人幫她打聽趙凌的消息,婉言謝絕了王夫人的好意。
「來日方長!」王夫人沒有和她客氣,「你以後沒事就來家裡坐坐。」送傅庭筠出了門。
走出總兵府的時候,傅庭筠總覺有人跟著自己似的,回頭一看,身後又空空如也。
阿森撇了撇嘴,道:「姑娘,您不用回頭,是個四十多歲的瘦小婆子跟在我們的身後。這婆子我見過,那次馮氏去陌將軍家,身邊就跟了這個婆子。」
活在這世上,誰也不可能做到人人喜歡,但知道了哪些人特別不喜歡自己,起碼能防備一下。
聽說是馮氏的人,傅庭筠釋懷,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善寧道長的法事已經告一段落,鄭三正好酒好菜地招待著道長和兩個小僮。
傅庭筠讓鄭三娘去街頭雜貨店買了幾盒糕點,她提著去了戚太太那裡。
戚太太被魯家的婆子打破了頭,正纏著布帶子在家裡一邊呻吟,一邊罵著魯氏,見傅庭筠提了東西來看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掙紮著就要起來:「鄰里鄰居的,還是傅姑娘有情有義。」
傅庭筠忙按了她的肩膀:「戚太太,您快歇了!」然後解釋道,「家裡出了那樣的事,我嚇得半死,要不是今天一早王夫人那裡有了九爺的消息,我還不敢出門,外面發生了些什麼事我也不知道。這不,我一聽說您受了委屈,就來看您了。」
「多謝你了,讓你破費了。」戚太太說著客氣話,又把魯氏大罵了一頓,揚言等陌毅一回來,她就要去告狀云云。
傅庭筠既不勸阻也不慫恿,一直安靜地聽著。
好不容易,戚太太覺得心裡的氣惱消了些,立刻又八卦起來:「我聽說,趙總旗救了魯指揮使,是真的嗎?」
傅庭筠把事情的經過簡明扼要地說了說。
戚太太聽得眉開眼笑:「這就好,這就好。」又道,「趙爺升了官,有什麼好事可別忘了我們家。」
「看您說的。」傅庭筠謙虛道,「能保住性命不就錯了,這陞官的事可就不敢想了。再說了,他就是陞官,也不過是在下面衛所裡當差,哪比得上你們家戚大人,在總兵府管庫房,又清閒,又安全,還能養活這一大家子人。」把個戚太太說得心花怒放,要留傅庭筠用午膳。
傅庭筠謝了又謝,推了又推,這才得以脫身。
到了下午,善寧道長又做了一場法事,鄭三陪著用了晚膳,事先講好的是四兩銀子,但按著傅庭筠的吩咐,他包了五兩銀子給善寧:「道長,真是對不住,我們家老爺不在家,姑娘又是女流之輩,有失禮的地方,還請道長多多包涵。」
善寧覺得這戶人家行事十分規矩,心裡很是舒坦,笑著道了謝,讓鄭三有什麼事以後直管找他,領著兩個道僮走了。
鄭三娘有些擔心:「姑娘,這位道長以後會不會時不時地來打打秋風……」
傅庭筠解釋道:「他們這些人走家串戶的,認識的人多,惹得不高興,幾句胡言亂語說出去,說不定就壞了我們的名聲,能不得罪,就儘量別得罪好了。」
鄭三娘頷首。
傅庭筠就吩咐他們倆口子:「從今天起,大門緊閉,沒事就不要出門,等九爺、穎川侯回來了再說。」
王夫人既然安排了人去穎川侯那裡告狀,這等涉及到穎川侯官威的事,想必穎川侯會有所安排才是。
鄭三幾個恭聲應「是」,從此以後只說傅庭筠受了驚嚇,閉門謝客。
魯氏幾次來探望,都被鄭三攔在了門外。
而穎川侯的反應比傅庭筠想像的來得快多了。
五月中旬,西寧那邊剛剛傳來魯指揮使生擒烏合爾部落首領之事,五月底,就有御史至張掖——劉副總兵被彈劾妻妾失序,杖責四十,免去一切職務,甘肅副總兵一職,由原分守莊浪衛的參將王義擔任。陌毅升任西寧衛分守參將,陝西都司經歷司經歷呂榮調任莊浪衛分守參將。
傅庭筠匆匆趕往王夫人處。
王夫人那裡已坐滿了前去道賀的人。
雖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但王夫人看上去與平日沒有什麼兩樣,她和傅庭筠寒暄了兩句,就讓黎娘把傅庭筠帶去了後面的退步。
滿屋子的太太、奶奶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背影上,傅庭筠覺得背後好像有把火在烤似的。
不一會,王夫人來見傅庭筠。
傅庭筠笑著朝王夫人福了福:「恭喜,恭喜了!」
王夫人在傅庭筠面前並不掩飾自己的高興,受了她的恭賀,道:「從三品到正三品,不知道有多人就止步在了從三品上,我們老爺今年已經三十九歲了,再不動,估計以後也沒機會了。說起來,這都要感謝穎川侯!」然後道,「你來找我,不僅僅是為了恭喜我吧?」
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也沒想瞞著王夫人,道:「我是想問問,那個呂榮,和穎川侯私交如何?」
王夫人笑道:「呂榮和穎川侯私交如何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呂榮和我們家老爺私交甚好,他們是同一科的武進士。」
傅庭筠大喜:「這樣一來,西平侯不足懼矣?」
他們也就安全了。
王夫人微笑著點頭。
黎娘進來:「馮姨娘求見。」
王夫人挑了挑眉:「前兩天不剛給了她一瓶金創藥的嗎?」說著,沉吟道,「難道是因為劉大人削官為民,她怕我不再給她金創藥了不成?」
為了羞辱馮氏,王夫人每次都只給她一瓶金創藥,有一次還藉口福建那邊的藥還沒有送到,拖了半個月。
「不是!」黎娘笑道,「總兵府知事要他們今日天黑之前搬離總兵府,馮氏是來求情的,想讓總兵府寬限兩天。」
王夫人面露譏諷:「這是官衙的事,哪裡輪到我一個深居內室的婦人說話。她還以為人人都像她似的,什麼事都敢管,什麼事都敢說,把男人的前程官位管掉了說沒了就安生了。」
黎娘聽了笑道:「那我去把馮姨娘勸走吧!」
王夫人微微頷首,待黎娘轉身,又改變了主意:「我還是去見見她,也好叫她知道,什麼是夫為妻綱。」
傅庭筠見狀起身告辭:「那我先走了,等你有空再來看您!」
王夫人沒有多留,在眾位太太、奶奶的目光下,黎娘送傅庭筠出了總兵府。
回到家裡,有趙凌的信。
自他平安抵達穎川侯營帳後,他每隔十五天就給傅庭筠寫封信,只是簡短地報平安,其他的,一概不提。
鄭三娘有些嘀咕:「多寫一句話,說說戰事,我們也可以放心啊!」
「戰事是機密,不能隨便說的。」對此傅庭筠倒是很理解,「人平安無事就好。」
趙凌此次的來信卻比往日多一句話:「……家中可平安?是否有事?」
傅庭筠給他回信:「一切安好,九爺勿念!」心裡隱約覺得趙凌對馮大虎的事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