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重逢

  傅庭筠的手柔和細膩,帶著微微的涼意,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眉毛則烏黑濃密,像輕羽般溫順,讓她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柔和。大大的杏眼總是那麼明亮有神,如同夏夜最璀璨的星星,讓人見之難忘……趙凌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人,決定追隨穆王時的猶豫,分別後對她安危的擔憂,戰敗時對自己能力的懷疑,勝利時希望再接再勵的壓力,彷彿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他眼底就蕩漾起層層的笑意。

  傅庭筠卻只覺得面孔發燙。

  這傢伙,竟然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也不害臊!

  想從他手裡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又怕打翻了茶盅把茶水灑在了他的身上,她不由嗔道:「你到底喝不喝茶?」

  那聲音,又嬌又柔,像一汪春水似的。

  傅庭筠又羞又赧,面如朝霞。

  趙凌看著卻是心中一緊,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角含笑地低聲道:「你餵我喝!」語氣中透著暖暖的曖昧,讓傅庭筠耳根一熱。

  「休想!」也不管那茶盅了,急急地抽手後退。

  叮叮噹噹聲中,趙凌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接住了茶盅,但還是有些許的茶水灑在了他的手上和寶藍色繭綢直裰上。

  這樣狼狽的趙凌……很少見。

  傅庭筠抿了嘴笑。

  趙凌搖頭,眼底帶著幾分寵溺的無奈。

  莫名的,傅庭筠心中就歡喜起來,她笑得更歡暢了,掏了帕子遞給他:「給,擦擦手!」

  趙凌望著她亮晶晶的眸子,又望瞭望她嘴角噙著的些許促狹,心中一動,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略一使力,她就連人帶帕子跌坐在了他的懷裡。

  「幫我擦!」他箍著她的腰,在她的耳邊低聲道。

  熱熱的氣息噴打在她的脖頸上,讓她半邊的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不!」她咬著唇,掩飾著什麼似的,大力在他的懷裡掙扎,紅潤的唇如那長案上盛開的夾竹桃,灼灼豔麗。

  趙凌眼底閃過一絲異色,喊了聲「囡囡」,聲音變得低啞而暗沉:「別動!」

  你說不動我就不動!

  那你先別這樣緊緊地箍著我啊!

  傅庭筠在心底嘀咕著,動作卻越發地大力……突然間,她睜大了眼睛,身體僵直地坐在趙凌懷裡,一動不動的,像個木偶。

  趙凌苦笑。

  輕輕地撫著她的發際:「乖,別怕,一會就好!」耳朵紅紅的,面頰也爬上一團紅雲。

  傅庭筠聽著,急得快哭出來了。

  她是快要出閣的人,嫁妝都準備齊全了,壓箱底的春宮畫是母親托六嬸嬸轉送給她的……他大腿處硬硬的頂著她的大腿……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可怎麼會這樣?她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不過是和他鬧著玩了會……這混蛋,既然知道,幹嘛還要牢牢地抱著她不放?當初若是放了她,何至如此?或者不聲不響的,她也裝做不知道……彼此揭過罷。像現在這樣一叫嚷,她就是想裝做不知道的樣子也不成了……

  偏偏那春宮畫裡也沒有告訴她這事該怎麼辦,她不敢不聽趙凌的,可坐在趙凌的懷裡,如坐在針氈上,又是委屈,又是羞怯,眼角就溢出些許的水光來。

  一直緊張注意著傅庭筠的趙凌看了,心裡跟著慌張起來,但這種事又由不得他,他越是急,越是難以平復,但就這樣任由傅庭筠傷心,他看著又心痛,緊緊地抱著她:「別哭,別哭,全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溫柔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又道,「皇上答應為我們的婚事做主了,你不用擔心……」

  「你說什麼?」傅庭筠驚愕之下,猛地從趙凌懷裡跳了下來。

  她這才發現,趙凌不僅臉紅,就連脖子,也都紅紅的。

  他難道是在害羞?

  念頭在傅庭筠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很快被心中的疑惑取而代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追問道。

  見傅庭筠不再注意他們之間的尷尬,趙凌鬆了口氣,心中略定,道:「皇上決定輕騎進京,身邊需要武藝高超的侍衛,穎川侯就推薦了我、陌毅、林遲和陶牧,他們三個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我,出身不明。穎川侯叫了我去,親自問了我和你的身世。」

  傅庭筠恍然:「原來那次穎川侯叫你去,是要詢問你的身世!」他們卻誤會穎川侯是要緝拿葉三掌櫃,想到這些,她不由氣沖沖的,「原來你那個時候就決定去湖廣了,當著我卻一句實話都沒有,還騙我回京都,你知道不知道,我擔心得整夜整夜睡不著……」杏眼瞪著他,氣得直發抖,「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難道我就有好生生地活著!」忍不住淚盈於睫。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告訴你的。」趙凌上前,想把傅庭筠摟在懷裡,傅庭筠卻退後幾步,對他怒目而視,趙凌無奈地笑,「囡囡,去湖廣,雖然是個機會,卻不知是禍是福。能成,那自然就什麼也不用說了。若是不能成,」他上前幾步,低聲道,「我孤家寡人一個,隨便在哪裡躲個幾年,再上京來找你——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會一直等著我的,我們到時候賣了京都的宅子,去江南,去關外……囡囡,你既然跟了我,我怎麼也不會讓你孤苦伶仃一個人的!」他說著,表情漸端,望著傅庭筠的目光也變得認真而嚴肅起來。

  傅庭筠淚如雨下,腦子裡迴蕩著趙凌那句「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會一直等著我的」的話。

  她和趙凌相識不過三年,他卻那麼肯定她會為他守節,而她在傅家生活了十五年,左俊傑的一番信口雌黃,就讓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懷疑她。

  這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不幸呢?

  傅庭筠抱住了趙凌,把頭輕輕地靠在了他寬闊的胸膛上。

  趙凌緊緊地回擁著她,指頭輕輕地在她髮間摩挲,安撫著她的情緒:「囡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做讓你擔心的事了。」

  她耳邊是他沉穩的心跳聲。

  咚咚咚……堅強而有力。

  讓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那這些日子你都在皇上身邊做侍衛了?」傅庭筠抬了頭望著他,柔聲地道,「有沒有受傷?」

  難怪他不能來見她了。

  皇上剛剛進宮,身邊肯定要自己的人守著,他怎麼有時間處理自己的私事。要是讓皇上知道,定會覺得趙凌不夠忠心。

  「嗯!」趙凌笑道,「也跟著幾位大將軍打了幾仗,不過都不是什麼大仗,大多數的時候都跟在皇上身邊。怎麼有受傷的機會?」

  傅庭筠放下心來,問起穎川侯:「他沒有跟皇上一起征討嗎?」

  「沒有!」趙凌笑道,「他還要鎮守張掖呢?不過,他手下的神駑營和追風營都派到了皇上身邊,這次皇上能這麼快地進京,就是追風營的功勞。」

  若傳言是真的,輔國公幫皇上開了京都的城門,穎川侯送皇上回京,這樣的功勞,孟氏只怕要成為京都第一豪門了。

  傅庭筠想起蕭氏來:「她幾次試探我,難道是穎川侯的意思?想試試我的口風緊不緊?」

  趙凌沉吟道:「我聽陌毅說,蕭氏從前是梅夫人身邊的婢女,是梅夫人專門調教了服侍侯爺筆墨的,後來侯爺到張掖來,就帶了蕭氏過來。侯爺有什麼事,從來不瞞著蕭氏,而蕭氏對侯爺的事,也很上心。要是侯爺想探你的口氣,肯定會直接問你的。這樣彎彎繞繞的,多半是蕭氏自己的主意。」

  傅庭筠想到關於梅夫人的傳聞……覺得若是穎川侯回京,恐怕穎川侯家裡會有故事傳出來。

  「我不過是碾伯所的一個代千戶,到時候只需當著碾伯所的人說朝廷要派新的千戶來,我已回莊浪衛;當著莊浪衛的人只說我還在碾伯所,瞞上幾個月不是什麼難事。可你卻不同,我去了湖廣,連封信都不能送,要是你找起來,事情恐怕會穿頭,」趙凌道,「正好穎川侯懷疑你是傅家的人,我不想你和那蕭氏糾纏,含糊其辭地說要送你回京都,穎川侯可能覺得你到了京都,在輔國公府眼皮子底下,更好掌控,所以我提出向他借名帖的時候,他乾脆派了一隊人馬護送你回京。」

  傅庭筠想到當時自己的歡天喜地,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又想到自己在渭南驛站遇到了雨微,將雨微的事告訴了趙凌:「……如今在身我邊服侍,幫了我不少忙。」

  「我進門就直奔正院,」趙凌笑道,「還真沒有仔細看看家裡到底有幾個人。」他感慨道,「沒想到你身邊的婢女竟然還有人活著!不過這樣也好,你身邊有個體己的人服侍,我也放心些。」

  傅庭筠連連點頭,想問陳媽媽是不是他殺的,轉念又想,縱然是他殺的又如何,趙凌從來不是亂殺無辜的人,他既然殺陳媽媽,可見陳媽媽有可殺之處,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笑道:「這也是我們的緣分啊!」

  這樣的緣分卻來得太苦。

  趙凌不想傅庭筠過多地想這些事,笑道:「不過,皇上和我卻差點沒緣份——他見到我的時候,竟然已經不記得我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趙凌道:「皇上倒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為我們是穎川侯介紹的,什麼也沒有問,就留在了身邊當差。還是皇上身邊服侍的蓮生認出了我,皇上倒還記得你,當時還問起你,知道你在京都,還開玩笑地說,我和他一樣,都盼著去京都見到久別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