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出征

  傅夫人的靈柩在喪樂聲中漸行漸遠,只留下了滿地雪片般的紙錢。

  趙凌扶起了哭得快閉過氣去的傅庭筠,柔聲哄著她:「我們先回去吧!過幾天還要去翠峰庵給岳母上香、做法事呢!你要是累倒了,就去不成了……」

  傅庭筠聞言連連點頭,可眼淚擦了又落,落了又擦,總是沒個盡頭。

  待兩人上了馬車,趙凌索性把她抱在了懷裡:「那你先閉上眼睛睡個覺,這樣哭下去,會傷了眼睛的。」

  傅庭筠何嘗不知?只是沒辦法控制情緒罷了。

  聞言聽話地伏在了趙凌的懷裡。

  或者是這幾天一直沒有休息好,或者是哭累了,在馬車碌碌的車軲轆聲中,傅庭筠睡著了。

  待她醒來,卻發現自己依舊窩在趙凌的懷裡,依舊在馬車上,只不過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你醒了!」趙凌扶她坐了起來,甩了甩酸麻的手臂,道,「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吵醒你,讓鄭三把馬車停在了胡同裡。」然後笑道,「好點了沒有?是想在馬車裡再躺會?還是這就下車回家?」

  他的表情溫柔沉靜,讓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沉靜而篤定,彷彿高山大海,默默地守候在那裡,你一回頭,就能看見。

  因為母親去世的悲傷孤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踏實。

  她握了趙凌的手:「我們回家吧!」

  趙凌笑著點頭,小心翼翼地將傅庭筠抱下了馬車。

  等在垂花門前的鄭三娘和童氏立刻圍了過來,一個問「太太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一個說「大小姐乖得很,既不哭,也不吵,由雨微姑娘和乳娘帶著在東邊耳房睡覺呢」。

  她們的話音剛落,珍珠和蔻兒迎了上來,一個道「太太回來了」,一個道「太太,我來扶您吧」……就是在耳房照看呦呦的雨微聽到了動靜也撩了簾子道:「天氣熱,太太快回屋歇了吧!」

  望著變得喧囂起來的院子,傅庭筠心頭只覺得暖洋洋的,不住地點著頭。

  ……

  天剛擦黑的時候,金元寶來了。

  傅庭筠大吃一驚:「他的事這麼快就辦好了?」

  趙凌笑道:「陌毅怕我不跟著他去貴州,天天盯著這件事呢!能不快嗎?」

  傅庭筠不由嘀咕:「他為什麼總是安不得你啊?」

  「這件事也不能怪他。」趙凌笑道,「這次去貴州平亂,由湖廣都司負責徵集糧草,廣西、廣東都司負責調撥兵力。廣東總兵陌尚是陌毅的族叔,廣西總兵李再是陌毅的師座,你說,這個總兵官陌毅不當,誰來當?他推脫不了,只好把我拉進去幫著他調停了。」

  「你的脾氣也夠臭了。」傅庭筠笑道,「可別忙沒有幫上,反把陌毅給搭了進去。」然後催他,「快去見金元寶吧,免得他等急了。」

  趙凌笑著去了南房的廳堂,留在那裡用了晚膳,戌時才回來。

  「我讓金元寶就在南房的客房住下,家裡多個人,你們膽子也大些。」

  傅庭筠頷首,道:「要不,暫時讓蔻兒過去服侍吧?」

  這一次,安心要跟著趙凌去貴州。

  兩人商量好了,第二天撥了蔻兒去南房客房當差,金元寶則去了五城兵馬司報到。

  宮裡來人,讓趙凌二十一日進宮面聖。

  趙凌滿臉的愧疚。

  臣子離京,前一日要進宮叩謝皇恩,聽皇上面訓。

  也就是說,他可能會在二十二號離京,而傅庭筠還沒有滿月,更不要說陪她去翠峰庵給傅夫人上香、做法事了。

  「我要找個小本子,把你失信於我的事都記下來。」沒等趙凌說話,傅庭筠已抿了嘴笑道,「哪天你要是惹得我不高興了,我就把小本子找出來,和你算帳。」

  「好,好,好。」趙凌緊緊抱住了妻子,「哪天我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就和我算帳。」眼眶卻有些濕潤。

  傅庭筠靠在他的肩頭,輕聲地叮囑他:「雖說是隨大軍出征,可你也要注意安全,要想著京都還有我和呦呦要你維護,切不可逞能……」

  「知道,知道。」趙凌輕輕地吻了一下妻子額頭,輕聲地保證道。

  夫妻倆說了半宿的話。

  次日進宮,皇上依例訓了話,笑著告訴他們:「這個月二十六是吉日,你們就那天啟程吧!」說著,輕輕地瞥了趙凌一眼。

  趙凌愣住。

  回去講給傅庭筠聽:「……難道是我的錯覺?」

  傅庭筠卻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花怒放,「找個機會你跟皇上道個謝吧!不管是為何定了二十六的日子,卻是解了我們的為難之處。」

  趙凌微微頜首。

  傅庭筠忙著給他收拾行囊。等到二十五日,鄭三趕車,他們一家三口帶著雨微去了翠峰庵。

  傅夫人的棺槨停在庵堂後面的一間小小廂房裡,修竹家的就住在那裡不遠的一個小平房裡,平日打點著傅夫人的香燭。

  傅庭筠和趙凌在傅夫人的牌位前上了香,修竹家的和雨微幫著趙凌把祭品擺放好,趙凌去找主持商量給傅夫人做道場的事,修竹家的趁機向傅庭筠道謝:「多謝姑奶奶派人去接我當家的和兩個孩子到長安縣的田莊。」

  「這是應該的。」傅庭筠說著,目光落在了母親的牌位上,那上面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傅門淑人解氏,卻解釋了母親的一生,她心中驟然間湧上一絲悲涼,聲音也變得怏怏不樂起來,「你盡心盡力地服侍了母親一場,也該到了榮養的時候了。」說完,她語氣一頓,又道,「以後你們長住長安縣的田莊,母親的祭祀,還要你多多費心了!」

  傅五老爺已找陰陽先生看了日子,決定八月初四讓傅庭筀扶靈回鄉。

  到時候,傅夫人會葬在傅家位於華陰城郊四十里地以外的祖墳。

  「姑奶奶言重了。」修竹家的順著傅庭筠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傅夫人的牌位,她不由淚眼汪汪,「您吩咐的,我都記下了。」

  傅庭筠輕輕地點頭,從雨微手中接過了呦呦,指了傅夫人的牌位輕聲地對沉睡中的女兒柔聲道:「呦呦,這是你外祖母。你從來沒有見過……她卻一心惦記著你……可到底也沒有能見上你一面……」說著,水光模糊了視線。

  身後傳來雨微和修竹家的低低的抽泣聲……還隱隱傳來庵堂噹噹噹的鐘聲,低沉而悠長,讓傅庭筠的心變得祥和而安寧起來。

  ……

  傅夫人三七的時候,傅庭筠又去了一次翠峰庵。

  領路的小尼姑笑道:「你們家的親戚走得可真是親熱!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來祭拜傅夫人。」

  傅庭筠訝然。

  待到了停放傅夫人棺槨之處,果然看見了供品和香燭。

  她問修竹家的:「是誰來過了?」

  修竹家的吞吞吐吐。

  傅庭筠打發了小尼姑,拜祭了母親,修竹家的這才道:「是俞夫人——派了貼身的束媽媽,特意來拜祭夫人。」

  傅庭筠愕然。

  修竹家的低下了頭,喃喃地道:「俞夫人一直都很關心夫人,夫人過世的時候,還曾親自到靈前上香……這次又派了最體己的媽媽過來……」

  傅庭筠沉默了片刻,道:「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有機會,再想辦法還了吧!」

  修竹家的鬆了口氣。

  ……

  出嫁的女兒為去世的父母守孝一年,外孫女為外祖父母守孝五個月。因而呦呦沒有辦百日禮。可沒想到陳石氏卻記在心裡,那日竟然帶了東西來祝賀。

  「家裡的長輩去世了。」傅庭筠戴了白絨花,「只好請你吃碗素麵了。」

  「哪裡話,」陳石氏笑道,「是我失禮了。」然後自我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忙得忘給我發帖子了,我特意來興師問罪的。」

  一番話說得傅庭筠笑了起來。

  陳石氏又關心地問:「不知道是家裡的哪位長輩去世了,我們也好去祭拜一番才是。」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沒有驚動諸位。」傅庭筠笑道,轉移了話題,「這些日子事太多,也沒工夫問你,你們家孩子的水痘好了吧?」

  「臉上還是留了兩個小麻子。」陳石氏嘆道,「還好是男孩子,要不然,可就麻煩了。」隨後說起出痘的凶險來和應該注意的事來,傅庭筠仔細地聽著。

  珍珠進來稟道:「陌夫人來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和陳石氏迎了陌夫人進來。

  「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忙了,」陌夫人打量著院子裡的陳設,「原來真的沒有給大小姐辦百日禮啊!就算是趙凌不在家,不是還有我們嗎?你這也太馬虎了些。」

  她的話音未落,那邊蔻兒匆匆走了進來:「太太,吳夫人和計夫人派媽媽送禮過來,說是祝賀大小姐百日禮。」

  傅庭筠苦笑:「看來只有等過些日子請諸位夫人、太太來家裡吃酒了。」

  陌夫人和陳石氏都笑了起來,齊聲道:「別人我不管,我們可是要來討碗麵吃的。」

  傅庭筠連聲告罪。

  大家笑哈哈的去了正屋房。

  從那以後,陳石氏和陌夫人時常來家裡串門,連帶著連陳石氏和陌夫人也熟悉起來。傅庭筠和陌夫人又通過陳石氏認識了幾位羽林軍同知、僉事家的少奶奶和太太,陳石氏又通過傅庭筠和陌夫人認識了林遲和陶牧的夫人,慢慢的,傅庭筠在京都也認識了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