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肁先生那裡肯定是要去報個信的,」傅庭筠笑道,「只是別人去不合適,等明天一早,我親自去趟潭柘寺。」
三姐夫疚意地道:「只能這樣了——其他人去,肁先生未必會見。」
「有始有終嘛!」傅庭筠笑著,道,「七姐夫那邊,是不是也差人去報個信?」
「我已經讓小廝過去了。」三姐夫頗有些感慨地道,「這些日子多虧有他為我四處奔走,不然很多消息我都不知道,實在是辛苦他了。」
三堂姐抿了嘴笑,道:「那你就好好地謝謝他唄!」
「應該,應該。」三姐夫點著頭。
三堂姐就和傅庭筠商量起去看肁先生的事:「上次你說不急,我開了一次箱籠,你什麼也沒拿。總不能幫我們辦事還讓你貼銀子吧?這次無論如何你也不能背著我們去潭柘寺了。若是我那裡的東西你都不滿意,你就跟我直說。我們姐妹,又不是外人。肁先生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怎樣酬謝都不為過。」
三姐夫也望著傅庭筠,一副等她開口立刻就差了人去辦的模樣。
傅庭筠知道他們一家都是爽快人,也不客氣,想了想,道:「你們想辦法弄副好一點的圍棋來吧!前朝的古董最好。肁先生很喜歡圍子。若是沒有,前朝的善本也行。」
「好!」三姐夫連連點頭,道,「我就不留在這裡用午膳了,時間不待人,先把這件事辦好了再說。」
兩人都沒有留三姐夫,傅庭筠吩咐鄭三娘給三姐夫準備了些饅頭、包子,讓鄭三駕車和三姐夫一起去辦事。
三姐夫沒有推辭,兩匆匆出了門。
他前跟剛才,七姐夫後腳就來了。
聽說三姐夫去給肁先生準備謝禮去了,他直跺腳:「早知道就該少喝一杯的。」
姐妹倆這才發現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三堂姐更是道:「這才剛晌午,七妹夫這是和誰在一起喝酒?午飯用了沒有?要不要讓丫鬟準備醒酒湯?」
七姐夫有些訕訕然,笑道:「我這些日子不是常在吏部打探消息嗎?不知道三姐夫已去了吏部,今一大早又去了,那個常給我遞消息的胥吏這才告訴我說三姐夫得了吏部左給事中的缺。我原來准在大門口等著三姐夫,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胥吏卻非拉著我要請我喝酒不可,還說什麼『如今和首輔搭上話了,就翻臉不認人了』之類的話。我聽著蹊蹺,又想著人家幫了我不少忙,這點面子怎麼也要買,就和那胥吏去了旁邊我們慣去了一家飯莊……」
傅庭筠聽著一愣,道:「七姐夫,你說那胥吏說你『和首輔搭上了話』,難道是錢東林出面幫三姐夫打的招呼不成?」
「正是。」七姐夫笑道,「聽那胥吏口氣,錢閣老從乾清宮謝恩出來,由沈閣老陪著,先去了內閣,下午就來了吏部。和幾位侍郎、郎中見過面後,就要看百官名冊。文選司的郎中不敢怠慢,立刻去取了名冊過來。錢閣老直接就翻到了六部,指了吏部左給事中的缺,問怎麼是空缺著?沈閣老致仕,那些侍郎、郎中心裡正不安著,聽錢閣老那口氣,知道是要安排人,也不管廷薦不廷薦了,拿了筆就問錢閣老覺得誰合適?錢閣老就直接寫了三姐夫的姓名、籍貫……當天晚上三姐夫的事就安排了下去。早上三姐夫在文選司填錄名冊的時候,公文已經張貼出去了……快得讓人都不敢相信!」
以肁先生的身份,肯定不會親自出面,可剛剛上任的首輔錢東林第一天上任就為三姐夫的事出頭……傅庭筠還是覺得有些冒汗。
「那胥吏是吏部經年的老人了,說在吏部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為了一個小小的從七品缺竟然惹得首輔大人親自過問的。問我到底是走的誰門路?還說,讓我別在他面前打馬虎眼——就算三姐夫是首輔大人的得意門生,首輔大人為了避嫌,也不可能就這樣赤胳膊上陣,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三堂姐一聽,心立刻提了起來:「那你說了沒有?」
七姐夫「嗤」一聲笑:「我就是傻瓜,這種話也知道不能說啊!」
三堂姐鬧了個大紅臉,喃喃地道:「七妹夫莫怪!我這是關心則亂。」
七姐夫自然不會和三堂姐去計較這些。
他無限感慨地說了句「肁先生真是厲害」,接著精神一振,問傅庭筠:「九妹妹,那肁先生長得什麼模樣?」竟然滿臉的嚮往之色,像個向大人討糖吃的孩子,讓傅庭筠和三堂姐都忍俊不禁。
而此時離史家胡同不遠的蓬萊閣,俞敬修正和他在行人司的同僚陳中銘喝酒。
「陳兄,」俞敬修的態度誠懇又真摯,「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和那陳閣老同為京都人士,又都是士林中人,還一個姓,應該有所交集才是。」
陳中銘卻在心裡腹誹著。
我不論是年紀還是資歷都比你強,就因為你是閣老的兒子,行人司司副空缺的時候,就硬生生的把我擠了下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有這樣的機會……現在俞閣老失勢了,你就來就我了……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俞閣老還有任上,他還是不敢得罪俞敬修。
他神態依如往日般親暱中帶著幾分恭敬,若有所指地道:「雖然同是京都人,可我們兩家卻是出了五服的,而且陳閣不論輩份還是科第都是我的前輩,我認識他,他未必認識我。」說著,呵呵笑了數聲。
俞敬修聞言心中大喜,面子上卻依舊一派溫煦模樣,笑道:「遠親不如近鄰。認識不認識,還是要靠平日裡多走動。」他說著,露出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道,「陳兄在行人司也有些日子,難道就不想挪個地方?現在有了陳閣老這棵大樹,陳兄又何況迂腐?舉賢不避親仇,何況陳兄的人品、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若是陳兄不好明言,我讓我父親出面舉薦,陳兄覺得如何?」
「那就多謝俞老弟了。」儘管對俞敬修不滿,可若是能得俞閣老的舉茬,說不定真缺得個好缺,陳中銘喜不自禁,朝著俞敬修舉杯,「我敬俞老弟一杯。」
俞敬修爽快地飲了。道:「不過,還得讓陳老閣打打邊鼓才行……」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陳中銘也是官場中的人,這種事自然知道該怎麼操作。
不過,該找誰去跟陳丹亭說呢?
他思忖著,又喝了一杯。
俞敬修看著差不多了,就笑道感嘆道:「真是羨慕陳閣老和錢閣老啊!不聲不響的,怎麼突然間就得了皇上的青睞……」他想探探錢東林和陳丹亭的底細。
只是話還沒有說話,雅間的門「啪」地一聲被推開,墨硯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了。
俞敬修不由眉頭緊鎖,沉聲道:「出了什麼事?慌慌張張的。」目光很是犀利,分明是在示意他有什麼話等會再說。
墨硯只得退了下去,守在雅間外面,直到酒席散了,這才上前道:「大爺,不好了,澄心剛才來說,一個叫沈任思的人謀地吏部左給事中的缺……」
「什麼?」俞敬修如擊雷擊,頓時臉色發白,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亢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消息從哪裡來的?」
「已經張榜公佈了。」俞敬修的樣子,讓墨硯覺得有些害怕,他不禁暗暗後悔自己不應該來報這個信的,到時候了大爺總是會知道的,「夫人,夫人也知道了,正派了人去問老爺。」
俞閣老在衙門還沒有回來。
父親首輔的位置丟了,本以為十拿九穩的吏部左給事中的位置也丟了……
俞敬修一時間有些昏炫。
他顧不得陳中銘還沒有走遠,疾步朝酒樓外走去:「快套車,我要去兵馬司胡同找爹爹。」
墨硯不敢在片刻的遲疑,小跑著出了酒樓。
俞敬修一跳上馬車,馬車就飛快地朝著兵馬胡同駛去。
在兵馬胡同口,他遇到了正要去給俞夫人回話的小廝。
俞敬修臉色鐵青,問小廝:「老爺怎麼說?」
小廝忙道:「老爺也才剛知道。正讓人去打聽那個沈任思是什麼人……」
見父親這裡打聽不到什麼消息,俞敬修的臉色更差了,招了小廝:「你隨我一起回府。」
小廝忙恭聲應了,跳上了車轅,跟著俞敬修回了夾道街,又跟著去見了俞夫人。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啊!」俞夫人得了小廝回話,望著顯得有暴躁的兒子,吶吶地道,「也不知道這個沈任思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俞敬修聞言站了起來:「我去找人打聽打聽?」
「回來!」俞夫人喝住了俞敬修,「這件事怎麼地怎樣蹊蹺,還是等你爹爹回來了再做打算。」
俞敬修眉角一挑,眼中閃過一絲戾色,正欲說什麼,俞夫人已道:「是你認識失多?還是你爹爹認識的人多?」又想著兒子長這麼大一帆風順,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上前拉了兒子的手,溫聲道,「娘覺得很是惶恐,你在這裡陪陪娘吧!」
俞敬修猶豫半晌,見俞夫人拉著自己的手越握越緊,只得點了點頭。
俞夫人鬆了口氣,吩咐丫鬟去切西瓜,拉著俞敬修在羅漢床上坐了。
俞閣老回來了。
俞夫人和俞敬修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