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打擊

  「打聽到什麼了沒有?」俞夫人急急地問丈夫。

  俞閣老沒有做聲,而是神色冷峻地看了俞敬修一眼,沉聲道:「我們書房裡說話。」

  俞夫人忙跟著俞閣老往書房去。

  俞敬修心裡卻「咯噔」一下,升起股不祥的感覺來。

  進了書房,俞夫人服侍著俞閣老更了衣,父子分尊卑坐下,小丫鬟上了茶,俞夫人遣了屋裡服侍的,親自關了門,坐到了俞閣老的身邊。

  俞閣老這才道:「你可知道傅氏的三堂姐嫁了誰?」

  俞夫人錯愕。

  這件事和傅家有什麼關係?

  傅家遠在華陰,兩家的親事早就作罷,她怎麼會知道傅庭筠的三堂姐嫁給了誰?

  「妾身倒沒有注意,」俞夫人道,「要不要我去打聽打聽——吳夫人和傅氏住隔壁!」

  俞敬修卻跳了起來:「難道那個沈任思就是傅氏的三堂姐夫不成?」

  引誘左俊傑做偽證的時候,他曾把傅家上上下下查了個遍。

  傅庭筠的三堂姐為了嫁給一個有功名的人,竟然做了鰥夫的繼室。他還隱隱記得,那個鰥夫好像姓沈……

  見父親點了點頭,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俞敬修嚷道,「當年我可是把傅家的姻親都查了個遍,他們不過是在像華陰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被稱為官宦世家罷了,近五十年來沒有一家出過三品以上的大員,更不要說在朝中有什麼過硬的後台,要不然,我當初也不可能去動傅家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俞閣老冷冷地「哼」了一聲,厲聲道:「豎子!你還敢提當年的事!」

  俞敬修忙打住了話題,臉卻脹得通紅,依舊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俞閣老見狀不由心頭大怒,臉色發青:「那沈任思就是傅氏的三堂姐夫,他走了傅氏的路子,皇上招見錢東林和陳丹亭的時候,親自向錢東林打的招呼,錢東林為報皇恩,赤膊上陣,怕自己剛進內閣,根基不穩,甚至拉上了沈閣老同去吏部……」說到這裡,他不由得大為惱火,譏諷道,「我見過吃相難看的,可沒見過像錢東林吃相這樣難看的——堂堂的閣老,竟然阿諛諂媚到這個份上,正事都沒做,就先急著幫皇上排憂解難了……以後的內閣,可想而知是怎樣的內閣了……」

  俞敬修知道,父親的抱怨全因這次丟了吏部左給事中之缺而起……從前沈閣老當首輔的時候,也不過是偶爾陽奉陰違,卻也沒人敢對皇上交待的事有所怠慢。

  而俞夫人卻不管這些,她只知道,現在傅庭筠出面幫著自己的三姐夫搶了本應該由她兒子得的肥差。

  「這怎麼可能?」她滿臉的震驚,頻頻地搖頭,「不,不可能!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本事能影響廟堂之爭……若是趙凌在家還說得過去,趙凌如今可在貴州啊……」

  「這消息是乾清宮傳出來的,不會有錯。」俞閣老也想不明白,他分析道,「既然皇上做主給她和趙凌賜婚,可見皇上對趙凌寵恩有加,傅氏能把消息遞給皇上,多半也是借了趙凌的力……」

  「那現在怎麼辦?」相比之下,俞氏更關心兒子的前程,「難道就這樣算了?有沒有更改的餘地?」她嫁給俞閣老多年,出身大戶人家,又是一品誥命夫人,見識不弱,既然吏部已出公文,斷無更改的可能,可她還抱著一絲僥倖,忍不住問丈夫。

  「我想起來了,」一旁的俞敬修恍然道,「那個沈任思和我是同科的,二甲十三名……」想到這裡,他又羞又惱,他是那科的狀元郎,祖上出過三個祭酒,父親貴為閣老,那個沈任思算什麼東西,韓城鄉下的一個土紳,差一點就是三甲同進士……竟然敢和他爭,還把他給擠了下去……「娘!」他忿忿然地站了起來,「不過是六部的一個從七品的職位罷了,不做就不做。行人司也是出人才的地方,遠的不說,沈閣老、田閣老都是從行人司的行人做起的,用不了兩年,我就會擢升。」

  俞夫人最擔心的就是兒子因此而意志消沉,聞言忙道:「你這樣想就對了。哪個名留青史的人物不要受些挫折!」

  俞閣老卻眉頭一皺,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要不,你就去都察院吧?做個巡視御史,一來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多瞭解一些民情,二來可以認識一些人……雖說在行人司常奉承皇上左右,可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已經有了這樣的資歷,再做出些實績來,有我在,你擢升也快些。」

  俞敬修愕然。

  難道父親就這麼不看好他?

  他想擢升就一定得靠父親嗎?

  可看著父親鐵青的面孔,想到丟了吏部左給事中之缺的事畢竟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不由緊緊地閉上了嘴,認真思考起父親的提議來。

  父親是從都察院左都御史入的閣,在都察院人脈深厚,繼任的葉碧雖然與父親有罅隙,去年卻因病致仕,現任左都御史曾是父親的下屬……

  俞敬修就朝著父親恭敬地行禮:「全憑父親吩咐。」

  俞閣老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不過是你我的打算……你先下去歇了吧!至於吏部左給事中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俞敬修知道父親這是在告誡他對想謀得都察院御史之職的事不要聲張,對丟失了吏部左給事中的事也不要抱怨——畢竟他們之前對吏部左給事中這個缺不過是個想法而已,若是嚷了出去,大家就都知道他們沒能謀得這個差事,俞閣老失了首輔之位,已有人幸災樂禍,如果知道他連給兒子謀個小小的從七品缺都不能成,那時候恐怕就會有人要落井下石了。

  他恭聲應「是」,退了下去。

  心中卻思忖著父親怎麼變得這樣小心翼翼了?難道還有什麼事瞞著他不成?

  想到這些,他不由停住了腳步,問跟著他身後的墨硯:「黃先生現在何處?」

  黃先生,是俞閣老的幕僚。

  墨硯忙道:「我這就去打聽。」

  「不用了,」俞敬修沉吟道,「我去偏院找他。」說著,急步去了偏院。

  書房裡,回過神來的俞夫人憂心忡忡地問著俞閣老:「德圃本已是七品,難道平級調撥也很困難嗎?」

  當然著妻子的面,俞閣老不再隱瞞什麼,凝聲道:「怕就是怕那傅氏不甘心——有時候說好的不靈,說壞的卻很靈。」

  「不至於吧!」俞夫人反駁道,心裡卻信了幾分,「難道我們就任她這樣捏著喉嚨過日子不成?」然後求俞閣老,「你快想想辦法吧?這可事關德圃的前程!」

  「我知道。」俞閣老目光一閃,道,「我正要託人打聽,看傅庭筠是怎麼求到皇上面前去的。」

  ……

  史家胡同內院的廳堂裡,七姐夫笑聲爽朗而暢快:「這樣說來,是肁先生直接去求的皇上了?」

  沒有謀到圍棋,卻買了本前朝的善本,還是前朝慧悟大師親手書寫的《法華經》,這讓傅庭筠高興不已。

  用了晚膳,三姐夫和七姐夫還談興不止,兩人又移到內院的廳堂喝茶,和在內院用了晚膳的傅庭筠、三堂姐說著今天的事。

  「若不是這樣,錢閣老怎麼會那麼強勢?」三姐夫笑道,眉宇間一片飛揚,「他這也是狐假虎威——沈閣老在吏部經營多年,他根基不穩,正好趁著這件事立威……」

  「若是有人反對,到時候就搬出皇上這尊大佛。」沒等三姐夫的話說完,七姐夫已笑呵呵接了話茬,「到時候那些敢跳出來質疑的人就會兩面不是人!」他說著,伸出了大拇指,「這個錢閣老,不簡單啊!」

  「能當閣老的人,有幾個是簡單的?」三姐夫不以為意地笑道,「不過,錢閣老也的確是個厲害的人物。那陳丹亭早年曾在萍鄉任過縣令,那裡和湖廣接壤,皇上潛邸就在那裡,能得皇上的青眼,倒也有些因緣。可錢閣老卻能以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身份直接進入內閣,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翰林院掌院學士不也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嗎?」七姐夫笑道,「反正吧,我覺得要想擢升,就得讓皇上記得有你這個人……」

  兩人說著朝中大事,三堂姐見傅庭筠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怕她無聊,笑著打斷了兩人的話:「這朝中的事是說不完的。時候不早了,九妹妹明天還要去潭柘寺,我們早點散了吧!她也好早點歇下。」

  「看我們,說起這些就沒完沒了了!」七姐夫有些赧然地搔著頭站了起來,「那我們就先散了吧!等三姐夫安頓下來,我再去討杯酒喝。」

  「你想喝酒隨時來,何必非要等我安頓下來!」

  大家說說笑笑,各自打道回府。

  傅庭筠則連夜給趙凌寫了封信,把她聽到的事告訴給了趙凌,最後問道:「是否要上道密摺謝恩?」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了鄭三進來,吩咐他把信交給林遲:「說有要緊的事,請林大人幫個忙,越快送到貴州越好。」

  鄭三應聲而去。

  傅庭筠坐下來用早膳,把雨微留在了家裡照顧孩子,帶了珍珠準備去潭柘寺。

  月川卻進來稟道:「太太,有個小沙彌,說是從潭柘寺來,要見太太!」

  傅庭筠很是意外,忙讓月川把那小沙彌領了進來。

  小沙彌恭敬地給傅庭筠行了禮,道:「我是服侍正和大師的。大師說,事情的經過他已經知道了。您剛剛坐完月子,不宜四處奔波,在家好生歇著就行了,不用去他那裡了。等趙大人回來,讓趙大人去陪他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