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報信

  吳姨娘一愣。

  自己也沒有說什麼啊,怎麼吳夫人的表情這樣的沉重?

  思忖間吳大人撩簾而入。

  吳夫人領著眾人上前給吳大人行禮。

  吳大人瞥了一眼神色有些緊張地跟在吳夫人身後的吳姨娘,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吳夫人貼身的媽媽立刻領著屋裡服侍的人退了下去,還體貼地關了槅扇。

  吳夫人則親自給吳大人沏了杯茶,又指了炕邊的錦杌讓吳姨娘坐下,這才道:「剛才聽吳姨娘說,俞閣老家的珍姐兒百日禮的時候,西平侯家給珍姐兒送了件赤金百寶纓絡……」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吳大人已臉色微變。

  所謂的百寶,就是用各色寶石鑲嵌而成的飾品,通常都價值不菲。而西平侯世鎮涼州,乃是鎮守九邊的功勛世家,與俞家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卻藉著珍姐兒百日禮這樣大手筆地給俞家送禮,肯定是有求於俞家,而且所求的還不是一般的事。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表情嚴肅地望著吳姨娘。

  那天送禮的人很多,不過是那赤金百寶纓絡特別的打眼,大奶奶非常喜歡,好幾次她們去給大奶奶請安的時候,大奶奶都正在觀賞把玩,為此陳小姐還在背後說大奶奶眼皮子淺,惹得大奶奶好一陣不快,所以剛才吳夫人問起的時候,她才提了一句。

  沒想到竟然把吳大人給引來了。

  看吳大人的模樣,這件事好像很嚴重似的。

  她小時候也曾跟著父親讀過兩年書,「非禮毋視,非禮毋言」的道理她還是懂的。這樣在背後議論俞家已是不應該……若是因此讓俞家惹上了麻煩,豈不是她的罪過?

  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

  這麼一想,吳姨娘神色間就浮現出些許的躊躇。

  吳夫人就看了吳大人一眼。

  畢竟是進了俞家的門,關鍵的時候,心裡還是向著俞家。

  她微微有些不悅。

  吳大人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略一思量,索性沉了臉,厲聲道:「你要分清楚主次才是。俞家待你如何,你心裡應該很清楚。如果不是你背後站著吳家,俞家又會如何對你,你也應該很清楚才是。只有吳家興旺發達了,你在俞家才能站得穩,走得直。要知道,俞閣老是京官,西平侯是外臣,京官勾結外臣,那是要抄家滅族的!」說到這裡,他語氣一緩,道,「就算是這樣,你一個妾室,只要我出面幫你求情,也連累不到你身上去……」

  吳姨娘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地道:「不是勾結,俞家沒有勾結西平侯,是西平侯有事求俞閣老!」

  有時候得軟,有時候卻要當頭一棒才有效果!

  吳夫人欽佩地看了丈夫一眼,在旁邊幫腔道:「你還說不是勾結。送了重禮求俞閣老辦事,這不是勾結是什麼?還不快告訴你伯父西平侯所求何事?你伯父到時候也好為你做主!」

  吳姨娘抿著嘴唇沒有說話,臉色卻蒼白如紙。

  吳大人就溫聲道:「你一個內宅婦人,哪裡知道廟堂上的凶險。有時候看著是件好事,實際上背後包藏禍心;有時候看著是件壞事,可只要提前防備,卻是件好事……」

  吳姨娘聽著,愕然地抬頭:「提前防備……就是件好事……」

  吳夫人見吳姨娘語氣有所鬆動,忙道:「是啊!廟堂上的事,我們哪裡知道深淺?你直管照直說就是了。你姓吳,京都誰人不知道你是我們家的人,難道我們還會害你不成?」

  吳姨娘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道:「我聽丫鬟們說,西平侯得罪了趙凌趙大人,如今的日子很不好過,求俞閣老出面,想與趙大人講和。」

  怎麼又扯上了西平侯?

  吳氏夫妻不由面面相覷。

  「這應該不算是勾結吧?」吳姨娘見狀急急地問,「不過是求俞閣老幫著從中周旋罷了。」

  「那,俞閣老答應了沒有?」吳夫人問道,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小心翼翼,「西平侯又是因為什麼和趙凌結的怨?」

  吳姨娘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西平侯家人從俞閣老書房裡出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再多的,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了。

  吳夫人琢磨著,看了吳大人一眼。

  吳大人微微點頭。

  吳夫人就笑道:「倒是我們誤會俞閣老了。沒事了,沒事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剛才不是說要早點回去嗎?我讓媽媽們送你吧?今天的事,你不要跟俞夫人提起。俞夫人那裡,你也幫我跟她道聲謝。」她喃喃道,「還特意讓你給四丫頭帶了些小衣裳過來。」

  吳姨娘心中也有事,起身辭了吳夫人,由吳夫人身邊的一個媽媽陪著出了垂花門。

  「媽媽請先回去吧!」吳姨娘賞了十幾個銅錢給那媽媽,「我自己出去就行了——馬車就在門外等著。」

  那媽媽也不客氣,笑著道了謝,和吳姨娘在垂花門分了手。

  吳姨娘忙吩咐蓮心:「你先走一步,快去敲趙太太家的門,我要見趙太太。」

  她的聲音又急又促,蓮心嚇了一大跳。

  吳姨娘卻厲聲催道:「還不快去!」

  蓮心還是第一次看見吳姨娘發脾氣,怔忡了片刻,拔腿就跑到了趙家的門口。

  「咚咚」的捶門聲讓月川眉頭緊鎖,他高聲應了句「來了」,去開了大門。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闖了進來:「趙太太在嗎?我們是俞閣老府上的,有事求見趙太太?」說完,朝著身後喊著「吳姨娘」。

  然後一個婦人模樣的年輕女子就疾步走了進來。

  「趙太太在嗎?我有要緊事找她。」女子滿臉的焦急,「麻煩這位小哥快去幫我通稟一聲。」說著,一面抓了把銅錢就住月川的手裡塞,一面還神色緊張地朝身後望,好像有什麼惡人在後面追她似的。

  鄭三他們都被驚動了,紛紛出來觀看。

  見是吳姨娘,鄭三娘上前打量著她,奇道:「你來幹什麼?」

  吳姨娘也認出鄭三娘,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著鄭三娘的手:「媽媽,求您快幫著通稟一聲,我有要緊的事……」

  傅庭筠正帶著元宵、呦呦和曦哥兒在廚房裡做酥餅,聽到動靜吩咐珍珠:「你去看看?」

  珍珠應聲而去,很快折了回來:「是俞家的姨娘,就是吳家的那個,說有要緊的事要見您,鄭三娘攔都攔不住!」

  吳姨娘出門應該是得了俞夫人或是范氏同意的,而且身邊還有俞家的僕婦服侍,她明明知道兩家有罅隙還冒著被俞夫人或是范氏責罰的風險來見她,恐怕真有很要緊的事。

  「請吳姨娘到南房廳堂說話。」傅庭筠吩咐珍珠,去洗了手。

  珍珠很快把話傳了下去,鄭三娘請吳姨娘到南房的廳堂坐下,上了茶和點心。

  傅庭筠換了件衣裳過來。

  吳姨娘立刻站了起來:「趙太太,我不便久留。我剛剛從吳家出來,西平侯藉著珍姐兒過百日禮的時候,送了件赤金百寶纓絡給珍姐兒做賀禮,吳夫人問的時候,我無意間說了出來……西平侯家是想請俞閣老做中人,和趙大人講和……吳大人也知道了。吳大人還說,俞閣老這是勾結外臣,會被抄家的……我也不知道對您有沒有用處,就是來告訴您一聲。」

  話說得顛三倒四,傅庭筠卻聽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

  「多謝吳姨娘,」她誠懇地道,「還勞煩你特意跑來告訴我。」說著,眉宇間多了一份凝重,「西平侯要和我們家大人講和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具體的,還得問我們家大人。」

  吳姨娘聽著,就長長地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歡欣的笑容:「那我走了——俞家的馬車還在門外等我。」她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

  傅庭筠不敢留她,只好道:「你以後有什麼事就讓丫鬟來給我報個信,別這樣跑過來了。」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擔憂。

  吳姨娘聽了,就翹著嘴角笑了起來。

  那笑容,如五月的好春光,燦爛而明亮,讓她整個人都變得光彩照人。

  傅庭筠有些意外。

  吳姨娘已曲膝朝著她微微一福,快步離開了廳堂。

  俞家的馬車伕對服侍吳姨娘這樣的人本來就不耐煩,見吳姨娘突然丟下自己去了隔壁的趙家就更是不滿了。因此吳姨娘剛上馬車,沒等吩咐,他就揚鞭催馬,骨碌碌地駛出了史家胡同,馬車裡的吳姨娘和蓮心被撞得東倒西歪。

  待吳夫人聽到消息趕出來的時候,俞家的馬車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吳夫人不由跺腳,困惑道:「她什麼時候能在趙太太面前說上話了?」

  吳大人心裡卻只揣著西平侯的事,他心不在焉地交待了一句「你去打聽打聽不就行了」,然後去了書房,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郝劍鋒。

  郝劍鋒聽之愕然。

  吳大人就道:「這個事恐怕還要麻煩你幫著打聽打聽……涼州可是歸陝西都司管。」

  郝劍鋒連連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就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辭了。

  回到家中,他立刻叫了管家來,讓他幫著去打聽西平侯的事。

  管家拱手應了,隨後笑著稟道:「岑大人來了,您見還是不見?」

  郝劍鋒卻是聽得眼睛一亮。

  岑大人原是華陰的父母官,他升至吏部侍郎後,岑大人對他很是恭敬,不僅逢年過節的節禮豐厚,父母的生辰、他的生辰,甚至是他妻子、小妾的生辰也不曾忘記,一來二去,兩人自然就親厚起來,他又幫著岑大人謀劃,一路擢升,前兩天剛遷至汝寧知府。

  他算著岑大人這兩天也應該來京都吏部備報了。

  看樣子岑大人是親自登門來給他道謝的。

  「快請他到書房裡說話。」郝劍鋒大聲地吩咐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