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氏卻像知道俞敬修在想什麼似的,笑著解釋道:「這些日子閒著無事,妾身偶爾會拉了吳娘到園子裡逛逛。見後院的玉簪開了一片,竟然無人採摘,就這樣落了一地,覺得有些可惜。就采了些開過了的,尋思著快到夏天了,做幾瓶花露大家用用。既香,又可以驅蚊蟲。」
俞敬修不由挑了挑眉。
沒想到她還會做花露。
更讓他意外的是費氏的態度。
上次自己就那樣丟下來走了,以當時的情景現看,范氏肯定很是生氣,雖然不至於懲戒費氏,可這訓導的話卻是少不了的。沒想到她不僅沒有自憐自怨,還有心情做花露。遇見自己也沒有一句抱怨的話,看上去平靜而嫻雅,頗有些容辱不驚的氣度。
不愧是大伯母挑的人。
雖然出身差了點,可這教養比起那些大家閨秀來卻是一點也不遜色。
俞敬修一向喜歡談吐有物,氣質高雅之人。
這麼一想,就尋思著要不要和費氏多說幾句話。
想頭閃過,見卻費氏笑容溫柔,語氣隨意地和他寒暄著:「大爺是要出門嗎?我看著今天的天氣時晴時陰,小心路上遇到了雨,還是囑咐小廝們帶把傘才好。」
俞敬修點了點頭:「我有點急事……」
費氏聞言立刻「哎呀」一聲,露出幾分窘然,忙道:「那我先走了,不耽擱大爺出門了……」
俞敬修反而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道:「也不差這一點功夫!」表情顯得很溫和。
費氏就長長地透了口氣,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卻也沒有多做逗留,曲膝給他行了個福禮,道:「那我先走了。」說完,好像覺得這話說的太突兀,怕俞敬修有什麼想法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亡羊補牢般地道,「我請了吳姨娘幫著做香露。若是做好了,也請大爺幫著看看。大夫人可說了,大爺學富五車,不僅諸子百家讀得好,就是那金石書畫、烹茶釀酒也多有涉獵……」說著,眼底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赧然地道,「看我,魯班面前搬大刀,倒忘了大爺是行家裡手了……」
俞敬修見她的樣子有趣,不由笑道:「我可不會做花露,只怕到時候讓你失望了。」
「真的,」費氏聽著露出驚喜的表情,頗有些雀躍地道,「原來大爺也有不會的東西。」
俞敬修不禁道:「看你這樣子,我不會,你挺高興的?」
費氏尷尬地笑,道:「這不是怕在大爺面前丟臉嗎?」
俞敬修哈哈大笑,道:「你若想找行家裡手,你們大奶奶才是。她不僅會做花露,還會沉香。」說到這裡,他表情一滯,把那句「你想學,讓你們大奶奶教你去」的話給嚥了回去。
范氏好像很久都沒有像剛嫁進來那會兒神色悠閒而滿足地領著丫鬟制香了。
費氏看著眉眼微動,趁機告辭。
俞敬修回過神來,怏怏然地出了院子。
費氏沒有從旁邊的夾道去後罩房,而是過正房旁的角門往後罩房去。路上不免會碰到范氏屋裡的小丫鬟。
她笑著和小丫鬟打著招呼,挑了幾朵顏色形態都好的玉簪花送了她們戴,然後很隨意地問起了俞敬修:「……在門口碰到了大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嚇了我一大跳。早知道這樣,就在園子裡頭多呆一會好了。」
其中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快嘴地笑道:「大爺剛回來。停了不到一炷香就又出去了。」
「是嗎?」費氏笑了笑,沒再提這件事,而是誇了那幾個小丫鬟幾句「這花戴上去真漂亮」,然後回了後院,去叩了吳姨娘的廂房門。
蓮心來應的門。
費氏笑著指了指捧在懷裡的小竹筐:「剛去采的,給吳姨娘挑幾朵,你也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蓮心忙笑著道謝,請了費氏進屋坐。
正在做著針線的吳姨娘聽到動靜下了炕,請她到炕上坐。
費氏也沒有客氣,喝了蓮心奉上的茶,請吳姨娘和她一起做香露。
吳姨娘笑道:「我不會做這些。而且我還要給我爹和弟弟做幾件冬衣,這兩天天氣還涼爽,等到入了夏,手心全是汗,就做不成了。」
「那好。你就等著我的花露好了。」費氏也不客氣,問了問吳姨娘她老家的事,話題就漸漸牽到了俞敬修身上,「也不知道大爺在忙些什麼?在京都也不落家,隔三岔五的就往外跑。莫非有什麼應酬不成?」
「我沒有注意。」吳姨娘還真沒有發現,她笑道,「或者大爺真的有什麼應酬。」
費氏聽著猶豫了半晌,道:「那你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大爺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麼?」
吳姨娘愕然:「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幫你打聽啊?」
「問問吳夫人。」費氏道,「大爺忙些什麼,吳家的人肯定知道。」
吳姨娘立刻委言拒絕了:「夫人不喜歡我回吳家。過年的時候我都沒有去拜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費氏聽眉頭緊鎖,眼神暗淡,低聲道:「我也不是想知道大爺在幹什麼,就是家裡有人犯了事,想求俞家的人幫著說句話,我想求大爺幫著遞張名帖……」
吳姨娘很是意外,道:「不是還有大夫人嗎?」
「或是這件事敢跟大夫人說,我也不必這樣為難了。」費氏苦笑,「原是我們家沒道理,怎麼好請夫人出面。我心裡雖然明白,可到底是至親,怎麼也要幫著想想辦法。」
吳姨娘歉意地道:「這件事,我實在是幫不上忙。」
「算了。」費氏聽著頗為大度地揮了揮手,道,「這也許就是他們的命。隨他們去好了。」然後和吳姨娘說起了做花露的事。
吳姨娘打定了主意不管這件事,兩人閒聊了幾句,費氏就告辭了。
蓮心就一面心著茶盅,一面抱怨道:「姨娘,您總不能就這樣終老在俞府裡吧?您既幫忙費姨娘一把為何為幫一把。夫人雖然不喜歡您回吳家,卻也不能不讓您回吳家。春節的時候,也是您不願意回去才沒有回去的……」
「你知道什麼。」一向對蓮心很是包容的吳姨娘突然冷著臉打斷了蓮心的話,「以後費姨娘的事,你少跟著攙和。人家有的是辦法,你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哪有姨娘這樣說話的……」蓮心不禁小聲嘀咕。
吳姨娘卻道:「她若真是一無所求,就應該每日呆在屋裡不出來才是。這樣整天到處閒逛的,哪裡是坐得住的人……你以後逢事也要多動動腦筋才是。」
蓮心低著頭沒有說話,可心裡卻越發的想知道那費氏到底要做什麼。想到費氏屋裡沒什麼人,她有事沒事眼睛就盯著費氏屋裡的采蓉,沒幾天,竟然讓她發現一件大事。
「姨娘,姨娘。」她急衝沖地跑進了吳姨娘的屋,「啪」地一聲關了廂房的門,拽著坐在炕上做針線的吳姨娘就往放馬桶的夾道里去,把個吳姨娘弄得不知道說什麼,笑道:「巴掌大的一個屋,你就是躲到夾道里去另人也一樣找得到你。」然後打趣她道,「你是不是闖了什麼禍?你放心好了,你的賣身契在吳家,萬一不行,我想辦法把你送出府去,你徑直去吳府求救好了!」
「哎喲,我的好姨娘。」蓮心跺著腳,「真是皇帝不急急起太監。你可知道正房那邊出了什麼事?」
吳姨娘聽著臉色一沉,不悅地道:「你又聽費姨娘說了些什麼?」
「不是費姨娘,」蓮心急急地辯道,「是采蓉。」說著,對吳姨娘附耳道,「采蓉說,大爺這些日子斷斷續續地從大奶奶手裡拿了兩千多兩銀子,也不說要幹什麼,大奶奶包得不得了,墨篆讓大奶奶直接問大爺,大奶奶卻說,大爺的體己銀子都由她管著,要是她為了大爺用銀子的事反覆的追問,大爺心中不快不說,若是氣極了,以後體己的銀子讓貼身的小廝收著,到時候那體己的銀子是怎麼花出去還不是一樣不知道……大奶奶叫澄心正要問話呢!」
俞敬修有什麼事在這麼短的時間用了這麼多的銀子?
吳姨娘心中一凜,半天沒有吭聲。
蓮心焦急地道:「姨娘,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也找人打聽打聽……」
「不用!」吳姨娘叮囑她道,「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就是了。」
蓮心聽著神色間平添了些許的慌張:「姨娘,采蓉說,用這麼多的銀子,還不讓老爺和夫人知道,大爺不是公事上出了紕漏,就是在外面賭錢了……」
「蓮心!」吳姨娘驟然打斷了蓮心的話,目帶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道,「這些事都是費姨娘身邊的采蓉跟你說的吧?事情到底怎麼一回事,你沒有看見,我也沒有聽見。費姨娘和我們不同,她身後雖大夫人,俞家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她是沒去躲的。我們卻不同,俞家若是有事,吳家就算是想把我們都沉了塘,顧及著顏面,也要先把我們給撈出來再說。你是覺得像這樣半死不活的在俞家混日子好呢?還是回吳家好呢?」說完,她若有所指地道,「你是不知道,俞家自從和趙家有了恩怨之後就一直不太平,就算是過了這一道檻,還有下一道檻,除非趙家倒了,不然俞家到底會怎樣,還兩說。你一年比一年大,要是夫人把你配給了俞家的小廝,你以後就和俞家榮辱與榮了……有些事,你可要想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