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笑道:「九爺說,要把您交待的事辦好。所以我就想了這樣一個主意。」
「幾年不見,安心長進了不少啊!」傅庭筠稱讚道。
安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那你去忙你的吧!」傅庭筠笑道,「有什麼事就來告訴我一聲。」
安心「噯」了一聲,行禮退了下去。
沒幾日,他來報傅庭筠:「閔小姐的父親最後還是被判了斬立決,秋後行的刑。閔小姐眼見著父親就這樣沒了,哭得肝腸寸斷,大病了一場。俞敬修見閔家沒個主事的人,就派了澄心幫著閔小姐料理父親的後事。」
傅庭筠一愣,沉吟道:「既然閔小姐的父親已經去世了,針匠胡同那邊怎麼還請灶上的婆子——不像要扶棺回鄉的樣子,倒像是居家過日子的作派。」
安心道:「聽那婆子說,閔小姐的父親去世後,俞敬修曾派人給閔小姐的母親送信,誰知道閔小姐的母親因擔驚受怕已於七月中旬病逝了,她弟弟在母親去世後也走失了。閔小姐懷疑母親和弟弟是被閔家的族人所害,不敢回去,求俞敬修幫忙。俞敬修答應幫閔小姐調查這件事,又見閔小姐這些日子因吃不下睡不著而形銷骨立,就自作主張幫閔小姐請了個灶上的婆子,為的就是讓閔小姐好好調養調養身子骨。」
傅庭筠不由蹙眉,道:「這樣說來,閔小姐是不打算回老家了?」
「多半是這樣打算的。」安心小心翼翼地,「我打聽到,俞敬修幫閔小姐將閔大人的棺木暫厝在了地安門外的火神廟,火神廟接了三年的香火錢。澄心則去了閔小姐的老家,聽那口氣,準備先讓閔小姐的母親入土為安,等把閔小姐弟弟的事弄清楚了再將閔大人的棺木送回老家和閔母合葬。」
傅庭筠聽著就覺得有些彆扭:「就算是閔大人沒有什麼五服內的兄弟侄兒,難道閔家就沒有人出頭管管這事?閔大人畢竟是進士及第,為閔家爭了光的,閔家這樣行事,就不怕被左鄰右舍的戳脊樑骨?」
安心聽了笑道:「我已經讓人去閔小姐的老家去打探這件事了。再過十天半個月應該就有消息過來。」
傅庭筠頷首,私下和雨微道:「閔小姐既然淪落到需要俞敬修救濟的份上,可見這場官司已讓她家裡一貧如洗。若說族裡的人害了她的母親和弟弟,總得有個理由吧?」
「這族裡的事,誰又說得清楚。」雨微道,「就拿我們家老爺來說,太夫人死得多委屈,可我們家老爺能說一句嗎?不僅不能說,還背上了一個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名聲。您說冤不冤?」
傅庭筠不由長嘆一口氣,道:「就看安心那邊能不能查到什麼了。」
「不用安心查,我就知道這閔小姐不是什麼好東西。」雨微撇了撇嘴角,不齒地道,「父母都去世了,唯一的弟弟不見了,她還能穩穩當當地呆在京都,可見這個心性涼薄……」她說著,目光微轉,笑道,「不過,和那俞敬修倒是一對。」
傅庭筠不禁抿了嘴笑,想起趙凌來。
頓時心頭甜如甘醴,不願意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問起家裡的料子來:「我要是沒記錯,端午節的時候葉三掌櫃曾送了幾匹大紅棉,你翻出來,我想給九爺做件袍子。過幾天九爺應該有信送過來,到時候讓人帶去貴州,過年的時候穿。」
雨微笑盈盈地應「是」,把那幾匹大紅棉找了出來,傅庭筠撒粉裁衣,親自給趙凌縫紉過年的衣裳。
衣裳還沒有做好,趙凌的信來了,還讓人帶了兩個箱籠回來。
送東西的是右軍都督府的一個吏目,三十來歲的樣子,在衙門裡浸淫久了,呆子也變得圓滑了。月川和寶書往內院抬箱籠的時候,他就和趙家的僕婦眉飛色舞地說著去貴州的見聞:「……趙大人就斬殺了所有俘獲的賊寇而獨釋放了一個讓他回去給那寇首報信,說:我今夜二更來殺你。當晚二更,吹角鳴炮,那賊寇聽到後全部逃走了,所獲器物甲衣無數。現在貴州的那些賊寇聽到趙大人的名字就望風而逃,黎民百姓聽到趙大人的名字就感激涕零。」一席話說得鄭三等人又是激動又是驕傲,原來用來招待那吏目的碧螺春也換成了西湖龍井。
傅庭筠知道了不免抿了嘴笑。
收拾箱籠的雨微聽了也與有榮焉,和她商量:「九爺讓人送回來的這些毛皮怎麼辦?」
「那張虎皮收起來,」傅庭筠笑道,「等九爺回來了,鋪到他的書房裡去。灰鼠皮的,就給安道長做件毛皮衣裳好了。」
雨微很是意外,遲疑道:「那大小姐和大少爺……」
「孩子們年紀還小,又是蹦蹦跳跳的年紀,棉襖做厚些就是了,不像安道長,年老體衰,天氣略冷,就覺得寒氣逼人。」傅庭筠笑道,「以後有合適的,再給呦呦他們幾個做件毛皮衣裳好了。」然後又吩咐她將趙凌送回來的茶葉、藥材之類的分類:「九爺在貴州,節禮的時候不送些貴州的特產,有些說不過去。」
雨微笑著應是。
安心求見。
傅庭筠讓珍珠帶了安心進來,笑道:「我這像是在看戲似的。」
安心笑道:「本就是看戲。」
傅庭筠莞爾,遣了身邊服侍的,問他:「那邊出了什麼事?」
「查清楚了。」安心低聲道,「那閔大人中了進士之後,曾幫著本族和鄰村的富戶爭田,後來閔大人出了事,閔家再無能和那富戶抗爭的人,那富戶就慫恿著閔家幾個游手好閒的潑皮訛詐閔母,閔母這才又急又氣一病不起的。閔小姐的弟弟是在閔家的人幫閔母收殮的混亂時候不見的,有閒言閒語傳出來,說閔小姐的弟弟是被人拐賣了。俞敬修也知道這件事,還囑咐澄心不要告訴閔小姐,當著閔小姐的面只說閔母病逝,閔小姐的弟弟失蹤了,他還拜託山東參政蔣大人幫著找閔小姐的弟弟。」
傅庭筠聽著目瞪口呆:「他竟然委託同僚幫著閔小姐找弟弟?」
「是啊!」安心道,「我聽說那蔣大人安排山東同知裴大人去做這件事,而裴大人是出了名的喜歡說三道四之人……」
傅庭筠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有沒有其他的情況?」
「暫時只打聽到了這些。」安心道,「若是還有其他的事,我立刻來報了夫人。」
傅庭筠點頭,卻暗暗思忖,動靜這樣大,不知道俞夫人是否察覺。
……
俞夫人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兒子中了狀元,前途似錦,又成了親,有些事也就撒手不管了。當也聽說兒子在幫閔小姐找胞弟的時候,已經是次年的三月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叫了范氏來質問:「……你知道這件事嗎?」
范氏完全傻了眼。
自從因為針匠胡同的事他們鬧了一場之後,他們足足有兩個月沒有說話,最後還是俞敬修低了頭。她以為這件事就算是水過無痕,沒想到俞敬修和針匠胡同那邊還有來往。
俞夫人看范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問錯了人。
她嘴角翕翕,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裡既失望又沮喪,揮了揮手,讓范氏退了下去,自己則神色頹然倚在了大迎枕上,連吃飯都覺得難以下嚥。
束媽媽看著著急,試探地道:「要不,喊了費姨娘來問問?」
俞夫人冷笑:「那個亂家的種子。」
自從范氏因為心絞痛病過一場之後,俞夫人就把費氏拘在屋裡抄佛經,讓吳姨娘在范氏那裡侍疾。吳姨娘是溫順小心的人,一來二去,范氏對她也沒有了從前的冷淡與疏離。
「總比大奶奶這樣一問三不知的好。」束媽媽倒覺得費氏比范氏乾脆利落多了,「大爺偶爾會和費姨娘說幾句話。」
俞夫人想了想,幾不可見地頷首。
束媽媽立刻去叫了費姨娘過來。
聽俞夫人問起閔小姐的事,費姨娘坦然地道:「大爺跟妾身說過……」
她一句話沒有說完,俞夫人的茶盅就砸在了她的身上,她裙子上掛滿了茶葉。
「夫人息怒。」費氏不見一絲慌亂,無奈地苦笑道,「這些日子吳姨娘在大奶奶身邊侍疾,我難得見到大奶奶一面,只好說給吳姨娘聽,請吳姨娘給大奶奶透個音……」
竟然扯上了吳姨娘!
俞夫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心裡雖然明白費氏頗有些禍水東引的味道,但心頭的怒火卻讓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請吳姨娘過來。」她太陽穴砰砰亂跳,厲聲吩咐束媽媽。
束媽媽不敢怠慢,立刻叫了吳姨娘進來。
吳姨娘卻是滿臉的茫然:「這件事大奶奶知道啊!先前大奶奶和大爺還為這件事吵了一架。」她說著,有些困惑地瞥了費氏一眼,道,「先前費姨娘還勸大奶奶來著,說大爺這是行俠仗義……所以我才沒有在大奶奶面前多嘴。」
一個太木訥,一個太靈活。
俞夫人望著眼前的兩個人,頭痛欲裂,只得怏怏然吩咐兩人:「你們退下去吧!」
吳姨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費氏行完禮卻咬著唇站在那裡,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俞夫人只覺得心頭生厭,眉宇間又冷了幾分。
費氏卻突然間跪了下去,目光真誠地仰望著俞夫人:「夫人,請您聽我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