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後記

  積鬱電車

  我最常搭電車的時期是學生時代,當年的上學路線是先搭近鐵(註:即近畿日本鐵道,橫跨日本大阪府、奈良縣、京都府、三重縣、岐阜縣、愛知縣二府四縣,除了JR集團外,為日本民營鐵道中擁有最長路線網的大企業私鐵。)從布施到鶴橋,再轉乘環狀線到天王寺下車,每天車上都是擠沙丁魚的狀態,當然也少不了色狼和扒手。從布施到鶴橋途中有個站叫千里,我有位友人會在此站上車,他就常在電車上偷摸女生屁股,而且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藉口,像是「用手背摸就不算色狼啦。」之類的。有一回,友人伸出鹹豬手時,我正好在旁邊,沒想到那位濃妝艷抹的OL竟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自從我改搭地下鐵後,就不必再受擠電車之苦了,因為離我家最近的車站剛好是發車站。不過,說是離家最近的站,也得走上十五分鐘。後來離我家步行三十秒的新站終於落成,已經是我離開大阪之後的事了。

  我在當上班族的那幾年都是開車上班,再也不必擠電車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不過每天陷入的卻是塞車地獄。我研究出來最有效率的方式是,拖到不得不出門的最後一刻再跳上車,全力抄小路朝公司駛去。

  雖然開車上班比擠電車輕鬆,可是下班後就沒辦法和同事去小酌兩杯了。像漫畫《蠑螺小姐》(註:《サザエさん》,日本最早的女性漫畫家長谷川町子(一九二○─一九九二)的代表作。此部漫畫以主婦蠑螺太太為中心,描繪其一家七口開朗幽默的生活,反映了日本庶民的生活喜怒哀樂,為戰後的日本注入了活力,並曾改編為卡通及電視劇,數十年來,在日本為無人不知的漫畫。)中的益男和波平一樣把酒言歡,一直是我遙不可及的夢想。

  成為作家後,我都是在家工作,不過曾有兩年的時間在外面租工作室,每天通勤往返。明明是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到的距離,我卻刻意坐公車、轉乘電車,花了將近一小時在交通上。累歸累,卻別有樂趣。那間工作室離市中心很近,編輯們都讚不絕口。反觀現在,從市中心來我家得花上一個半小時左右,想必不太受歡迎吧。

  這篇作品就是我在往返於工作室的那段期間靈光一閃想到的……不,說靈光一閃不是很貼切,或許該說,我在電車上試著揣摩眼前人們的心境,故事便自然而然地成形了。

  我有時會莫名地懷念積鬱電車,但要我每天搭乘,我可不要。

 

  追星婆婆

  有時會發現一些在螢光幕消失好一陣子的演員或演歌歌手,意外地位居高額納稅者排行榜前幾名。他們通常擁有一批高齡死忠歌迷,尤其是老婆婆。

  我父母偶爾心血來潮時,也會去看這類表演,只是他們從不掏錢買票,只有在賣報的提供免費票時才會去捧場。印象中我父親對這類表演應該沒甚麼興趣,沒想到他還看得挺開心的,可能上了年紀,心境也多少有變化吧。

  父親從事的是貴金屬的精密加工,由於我們家經營的不是甚麼高級店舖,偶爾會有些詭異的客人上門。有一陣子,一位奇妙的女士常跑來提出一些怪要求,好比把上次完工的戒指改成耳環,或是再添一點金子做成胸針等等,把同一塊金屬反覆做成許多樣貌。我一問之下才曉得,她就是所謂的追星婆婆。

  原本我決定以這個題材寫小說時,是打算寫成一篇雕金師傅推理怪客來路的故事,那樣架構不但簡單得多,也能輕易塑造出符合大眾口味的溫馨小品,不過那麼一來,就無法表現出追星婆婆的力道了。

 

  一徹老爹

  《巨人之星》與《小拳王》(註:《あしたのヅョ─》,千葉徹彌作畫、梶原一騎原作,於一九六八年開始連載的經典漫畫,經典地位幾乎無法撼動。敘述主角矢吹丈與勁敵力石徹兩位熱血青年一心邁向拳王之路,不惜付出生命燃燒到最後,亦點燃了戰後日本青年努力向上的志氣,拳擊運動更隨之風行。故事情節感人至深,開放式的結尾更是令漫迷低迴不已。)這兩部漫畫,在我的少年時代風靡一時,但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有幾個疑點實在令人費解,好比我怎麼也搞不懂星一徹發明的「魔送球」是怎麼回事。依據漫畫的敘述,這是三壘手傳球給一壘手的一種手法──三壘手對著跑向一壘的跑者臉部投球,當跑者受驚嚇而速度略緩時,球便來個大轉彎,自動鑽進一壘手的手套裏,說有誇張就有多誇張。星一徹乃知名三壘手,由於肩膀受傷無法投出快速球,才會研究出這個招式。

  不過,這怎麼想都太扯了。既然他的球沒辦法快過跑者,哪有可能投出擦過跑者臉部的球呢?

  嗯,這部份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我始終無法接受的疑點其實是星飛雄馬面對魔送球的態度。

  星飛雄馬一進巨人隊,就領悟到光靠直球無法打下一片天,決定研發新的變化球,因此揣摩出了「大聯盟一號」。在此我想吐槽一下,你不是有從父親那裏學來的魔送球大絕招嗎?那可是變化球的極致耶,根本沒人打得到啊!只要你的球速超過一百五十公里,再配合絕佳的控球,簡直就是如虎添翼,所向無敵了,不是嗎?

  然而這個飛雄馬就是不開竅,遲遲沒想到可以把球朝打者臉上扔;等他終於想到這招時,「大聯盟二號」都開發出來了,而且他只是把魔送球當成隱形球使用。接下來這點也說不通:漫畫中每個打者一旦察覺隱形球就是魔送球,便卯起全力一心想打中。我再次強調,魔送球可是超級變化球哦,其引起的風壓甚至能颳起塵土;隱形時當然打不到,但就算看得見球路,也不可能有人打得中耶!

  ……呃,一不小心就挑了一堆毛病,我和這部漫畫並沒有甚麼深仇大恨,這都是愛之深、責之切。實際上在《巨人之星》中,魔送球遠比大聯盟球活躍,從頭到尾不時出現在各個環節,因為魔送球等於是一徹老爹的分身,飛雄馬只要一天不跳脫魔送球這個框框,他是無法擺脫父親、走出屬於自己的路的。

  這篇短篇就是我一邊思索著如此嚴肅的問題,一邊寫下來的。

 

  逆轉同窗會

  看過我的書的人或許都知道,我厭惡教師,大概是因為我從沒遇過好老師吧。有不少人上了年紀,仍對昔日的恩師念茲在茲,每每看到他們,我都覺得好生羨慕。

  我的作家友人黑川博行先生曾擔任高中美術教師,我常想,要是我當年有幸遇到如此優秀的導師,或許就不會這麼不相信大人了。但很遺憾地,我所遇到的教師,淨是些想辦法擺出一副聖人模樣的白癡。中學時,我曾遇過一位頗幽默的教師,難得我還滿欣賞他的,沒想到他居然當著大家的面,對著因意外而左眼受傷的我,公然說出不堪入耳的歧視用語。我並沒有因為他的歧視而受傷,而是對於沒能看清教師真面目的自己感到氣憤不已。

  〈逆轉同窗會〉雖是虛構的故事,靈感卻是來自我的某次親身經歷。我曾受邀參加一場前教師的聚會,但不是同窗會的形式。主辦人希望我能前往演講,他的親筆邀請函用字遣詞相當客氣,令我深感惶恐。

  然而,我終究是回信婉拒了,說詞是我實在排不出時間參加,這是事實,但其實還有一個我沒寫進信裏的原因──對方在邀請函中寫了一句:「請恕我們無法支付您演講費」。

  不是我愛錢;相對地,若對方堅持要付演講費,我反而會一口回絕。問題癥結在於,信上這麼寫,只會讓我覺得「教師果然都一個樣」。

  再舉個例子吧。多年前,我曾為先前任職公司的社內刊物撰寫散文。一開始是公司前輩打電話來詢問我的意願,緊接著刊物編輯也寄了正式的委託書來,上頭寫著「會盡量幫您爭取稿費」,後來前輩再次來電確認我能否接下此案,我這時才初次表態點頭,於是前輩接著說:「有件事有點難啟齒……,不知道稿費大概請他們準備多少比較好呢?」通常這種案子,報酬的部份都是最後才談的,這我能夠理解。於是我回覆前輩,不必給我稿費,只要送我接下來幾期的社內刊物即可。前輩再度確認我願意採取這樣的方式之後,雙方便談成了,那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經驗。

  我畢業的大學也曾數度向我邀稿。記得有一回,我很突然地收到一大包文件,一頭霧水的我打開來一看,裏面是一疊稿紙、回郵信封,以及一張說明信箋,信箋上寫著他們需要的主題、希望寫成幾張稿紙、截稿日以及聯絡方式。以四百字稿紙換算大約需要二十張原稿,截稿日是二十天後,但上頭完全沒提到稿費的事,這表示他們是希望我免費幫他們寫吧?要是真的把無稿酬一事寫上去,那位只是為了區區幾張原稿便得在一個月前打電話通知我的編輯也太可悲了。理所當然地,我沒理會這份邀稿,直到截稿日前幾天,負責人打電話來苦苦哀求,我只好在大量刪減篇幅的前提下幫他們寫了。一般人常會覺得校園是個極度缺乏社會常識的封閉場所,我想事出必有因吧。

  學生並不是學校的軍隊或手下,更何況是曾有過師生之情的雙方,更應該視對方為擁有一份職業的社會人士相互尊重,不是嗎?

  前述那位請我去演講的教師,一定也很清楚這一點,但他或許是想向學生撒嬌吧,否則對於得大老遠從東京前往大阪演講的講者,應該是說不出「請恕我們無法支付您演講費」這種話的。我想我無法讓他撒嬌,都是出於我的教師過敏症太嚴重了。

 

  超狸貓理論

  我不喜歡怪力亂神的話題,但這不代表我討厭不科學的小說,畢竟我自己也寫了不少不太科學的作品。我所厭惡的,是以不科學的方式去詮釋事實。好比:

  「有人在XX小學的廁所裏,撞見少女的鬼魂。」

  這個說法我認同,因為確實很可能「有人」看見鬼魂。

  「XX小學的廁所裏,有少女的鬼魂出沒。」

  這個說法我就無法認同了,因為科學至今仍無法證明鬼魂存在,因此在陳述這句話時,需要佐證。那麼,假使有一百個人都說看到鬼魂了呢?我依舊無法認同;說得極端一點,就算今天撞見鬼魂的是我,我也無法認同鬼魂的存在。在看到鬼魂的當下,能得出的結論只有:「前往該處,能夠見到疑似少女鬼魂的物體。」至於那究竟是甚麼東西,則是接下來需要研究、尋找佐證的事。

  我們常聽到這種說法:「科學家由於不甘心毀掉他們構築至今的理論,才會拒絕認同超自然現象。」這對於那些推進文明科技進步的偉大科學家而言,是何等的侮辱。沒有人比科學家更期待既定觀念被打破的一天,他們總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徹底推翻自己一直以來所深信的世界,因為,科學的進步正是建立在反覆的既定觀念推翻與重建上。從這個角度來看,科學家常是冷漠的。好比阪神大地震發生時,以建築學家為首的科學家們肯定大為震驚,然而,將這場慘劇視為研究資料寶庫的,也正是這些科學家們。

  其實,一直不願意面對真相的,反而是那些非科學論者。試想,過去否定地球自轉論的是科學家還是宗教家呢?

  當然,科學家也有出錯的時候;因為急於導出結論而誤判資料,鬧得世間沸沸揚揚的情形,在從前時有耳聞。但是,有瑕疵的定論在科學世界裏是絕不可能永遠屹立不搖的,一定會有其他科學家重新提出實驗、再三驗證理論的正確性。一旦有他人提出證據予以推翻,科學家是會坦率承認錯誤的,好比針對冷核融合(cold fusion)提出質疑的,也正是科學家。

  科學家之所以不認同那些超自然現象研究者,原因不外乎是──超自然現象研究者無法提出證據,光提出眼見或耳聞的紀錄是不足以佐證的。超自然現象研究者拿得出的證據都是照片或影片,當中卻沒有「只有超自然現象能解釋這一切」的例子;說得白一點,大多數證據看起來都是人為捏造的。大家都曉得,在科學的領域裏,科學家一旦被察覺其理論造假,勢必得退出研究最前線。就這點來看,超自然領域真是隨便多了。

  本篇作品參考自《朝日科學》一九九三年五月號刊載的〈UFO影像大揭秘〉(註:原文為《科學朝日》的〈UFO映像の舞台裏〉。),尤其是科學文字記者久保田裕先生的文章,提供了我許多靈感,在此致謝。

  最後我想說的是,我至今仍不相信超自然現象,但我隨時歡迎有人提出證據證明它的存在。只要提得出科學性的佐證,無論是鬼魂、尼斯湖水怪、UFO=外星人的交通工具、超能力等等,我全都相信。不,應該說,我其實非常期待這些超自然現象都是真的。

 

  無人島大相撲實況轉播

  這是我小學低年級時發生的事。

  那位中年大叔,總是穿著鼠灰色(已經髒到不能說是灰色了)的襯衫,盤著胳膊,唸唸有詞地走在路上。他身材瘦削,雙頰凹陷,小平頭摻雜白髮,視線永遠是落在遙遠的某處。

  中年大叔幾乎每天都在同一時刻現身,一面自言自語,一面走過我們這群玩耍的孩童身旁,眼中完全沒有我們的存在。大叔身周彷彿張開了一層看不見的防護罩,他安全地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沒人能闖入其中。大叔的外表極其平凡,卻飄散出一股苦行僧的氛圍,我們都以為他喃喃唸著的是經文。

  有一回我上澡堂途中,大叔剛好走在我前方。他一如往常地盤著胳臂,稍稍駝著背,口中不知低喃甚麼。我跟上他後頭,終於聽出他在說甚麼了,那是相當驚人的內容:

  「八局下半,現在上場的打者是長嶋,他今天的表現是三次打擊,一支安打。投手村山該如何擋下他呢?目前一、二壘有人,村山投出!啊──!是一記外角球!長嶋離開打擊區空揮幾棒。投手丘上的村山與捕手交換了暗號,準備投出第二球。球投出去了!啊!打擊出去!球飛向三、游之間,三壘手沒攔住!游擊手也追不上,安打!安打!是一支左外野安打!二壘跑者正通過三壘奔向本壘,左外野手接到球了,迅速將球直接傳向本壘!這是球與跑者的戰鬥!千鈞一髮,捕手接到球迅速觸殺跑者……跑者安全上壘!安全上壘!安全上壘──!跑者跑回本壘了!捕手立刻將球傳向三壘……三壘跑者也安全上壘!安全上壘!巨人隊先馳得點!而且一、三壘有人……」

  上述只是我順手寫的,重點是,大叔不斷咕噥著的就是這樣的內容,而且是一氣呵成,毫無停頓。我簡直像在聽收音機的實況轉播似的,搞不好比真正的轉播還精采。

  我後來才知道,大人們都很清楚這位大叔的來歷,聽說他的人生似乎相當坎坷,不過母親接下來說的話,讓我感到莫名地開心。

  「他還真厲害耶,播報得那麼流利,大氣都不喘一下,我想他的腦袋一定很聰明。」

  現在回想起這位大叔,我心中依然有股濃濃的懷念之情。

 

  屍台社區

  一般來說,人們一生中最大手筆的購物大概就屬買房子了。當然也有人打定主意不買房子,這裏談論的是已經買了或是正計劃買房子的人。

  我個人的經驗是,買房子是件相當累人的事;講白點──麻煩死了。在腦中想像擁有自己的房子都是美好的,一旦付諸行動,只會讓你唉聲歎氣,購屋資金的籌措也是壓力的來源之一。

  不過,買房子會這麼折騰人,主要是因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心態作祟。畢竟得花上一大筆錢,又不可能輕易說:「哎呀買錯了,丟掉買新的好了。」而且就算要換房子,也得把現有的先賣掉當資金週轉。但問題來了,通常屋主自己都覺得買了後悔的房子,十之八九賣不了甚麼好價錢;運氣差一點的,賠本出售還賣不出去呢。

  買房子就是這樣,讓人一個頭兩個大。煩惱到最後,往往是憑著一股衝動買下去的。

  挑房子的著眼點因人而異,買主看重的是甚麼,自然會找到相應的房子。好比同樣是一家之主,每個人對於工作和家庭的重視程度就不盡相同。有人不惜自己遠距離通車上班,也要讓孩子住大一點的房子。想到這些一家之主對家人的愛與付出,我不禁肅然起敬;即使當中摻雜著期待房子增值的不單純因素,我還是覺得相當了不起。我就辦不到。

  這篇作品是在泡沫經濟結束沒多久時寫下的,若仿照「現在又不是二戰剛結束的年代」的說法,要說「現在又不是泡沫經濟剛結束的年代」,也是事實,但我總覺得類似這樣的事情仍在某處發生著,不過應該不至於出現屍體就是了。

 

  獻給某位爺爺的線香

  我的祖母於九十七歲辭世,她的喪事──這樣的說法或許很怪──那是一場很愉快的喪禮。

  我離開老家大阪已經相當一段時間,所以和這些堂兄弟姊妹有將近二十年沒見面了。喪禮上,大家開心地打招呼,好不熱鬧,簡直像在辦同窗會似的。老實說,當我發覺某位大嬸級的婦女是我同年的堂妹時,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而在會場四處亂跑的孩童,正是這些大嬸的小孩。

  伯公姑婆們也因為難得見到親戚聚頭,笑得闔不攏嘴。我想喪禮的氣氛之所以能這般融洽,得歸功於祖母的長壽。父執輩那邊早在數年前就開始籌備喪禮資金了,甚至請葬儀社事先估過價。若要說有甚麼遺憾,大概就是祖母未能突破百歲大壽這一點。儘管如此,當告別式的司儀說出:「享年九十九歲(好像都得算虛歲)」時,會場響起一陣輕歎,我想每個人都難掩心中的敬佩之情吧。

  在場落淚的只有祖母的親女兒,也就是我的姑婆。她將花束放入靈柩內時,輕撫著祖母的臉,潸然淚下。然而這位姑婆在我們一行人搭巴士前往火葬場時,聽到小孫女說撿骨很噁心,她這麼說了:

  「撿骨有啥大不了的,不要想那是人骨就不會噁心啦,妳就當作是在撿魚骨頭嘛。」說著咯咯笑了起來。

  這篇故事就是我在上述喪禮前夕的守靈夜上突然想到的,而故事標題正如大家所見,我參考了《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註:《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Flowers for Algernon),美國作家丹尼爾‧凱斯(Daniel Keyes, 1927─)的科幻小說。該書於一九五九年以短篇形式於雜誌上刊載,獲得一九六○年雨果獎的最佳短篇故事獎,而後於一九六六年改寫為長篇小說,再獲得當年度星雲獎的最佳長篇小說獎。故事敘述一名心智障礙者查理在接受腦部手術之後,智能由白癡急遽躍升為無人可及的天才,而後又因手術副作用而衰退變回白癡的過程。該書特色是以查理的第一人稱觀點來敘事,遣詞用字、思維方式隨著他的心智變遷而有顯著的差異。阿爾吉儂是在查理之前接受腦部改造手術實驗的一隻倉鼠的名字。)的書名。原本我是想將這個故事寫成長篇小說的,但由於原版的《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也是短篇版較為人津津樂道,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維持短篇的形式。

 

  動物家庭

  所有人類,不是鳥人就是魚人。──此乃在下東野的論述。

  其實我提出的這個分類法毫無根據,沒想到朋友們倒是頗贊同此說,還有人附和道:「啊,這麼說來我是魚人呢!」到後來我也覺得,搞不好這麼分類還滿準確的。當然,也有人主張自己不屬於任何一邊。

  照這不大可靠的分類法來看,我算是典型的鳥人,因為我非常喜歡飛機,也玩過拖曳傘,而且我很想嘗試高空彈跳和跳傘,在高空一點也不可怕。

  但潛水我就完全不行了。不,豈止潛水,我根本不想看見海裏的景色。我身邊的人都曉得我不喜歡去水族館,連兒童看的圖鑑中出現的海底風景都會讓我背脊發涼。

  我曾在加拿大參觀某博物館,當時有一區展示著海中恐龍模型,整個空間佈置成太古時代的海底,我一踏進去,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可是我小時候曾上過游泳教室(現在應該都稱作「Swimming School」吧),還參加過大阪府的游泳大賽,所以並不是不會游泳;我也很喜歡在游泳池裏玩潛水,只是不知怎的,對海就相當感冒。

  不過我很喜歡吃魚貝類喔,幾乎來者不拒,所以若要我將自己比喻為某種動物,我都是回答──海鷗。

  關於本篇短篇,我打算不加贅述,就請讀者諸君自己體會吧,因為不保證符合每位看官的口味。雖然這是我目前所寫的短篇中,自認寫得最用力的一篇作品。

  《怪笑小說/怪笑小説》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