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比武招親

「我便是先來告訴你,免得你等會見著人會太過驚訝。」呼延元宸說完,瞧寧淵面色不佳,不禁好奇道:「你怎麼了?」

「沒事。」寧淵低頭思慮了一會,轉而掛上一絲笑容,「不過是有些驚喜罷了,實在是太久未見,必然要找他好好喝上一杯。」

呼延元宸看出了寧淵表情不太對,但寧淵既然不願意說,他便閉上了嘴,沒有多問。

司空玄大概是在寧淵身邊跟得久了,幾年來日子一直過得簡單清爽,如今做回了皇子,也絲毫沒有一點要奢靡的派頭,哪怕今日是成人禮,賓客也儘是顯貴,可這煥然一新的皇子府裡,卻將「簡樸」兩個字運用到了極致。

沒有綵燈裝點,沒有花哨的舞龍舞獅,就連待客用的點心和茶水都極其普通,好在與會的人知道六皇子與舒惠妃正炙手可熱,倒不會不識抬舉露出不快的表情。

為了避嫌,寧淵沒有同呼延元宸坐在一起,而是坐到了一個老熟人,謝長卿身邊。

作為今年的新科狀元,又得皇帝親口讚歎,謝長卿本該有大好前程,可現實卻總是那麼差強人意。原本按照規矩,狀元入仕,若是文官,最不濟也能在翰林院裡當一個副學士,可自從龐松整合翰林院,馬學士當上了大學士後,田不韋大概是看不怪馬學士那副對著龐松順溜拍馬的模樣,與他們關係鬧得很僵,謝長卿原本要去禮部任職,卻被龐松從中作梗,先是將其調到中書省做修撰,隨後又將他指到了翰林院,當然沒有副學士的位置給他做,而是讓他當「掌庫史」。

按照品階來看,掌庫史和副學士一樣,也是個從四品的官,說出去也不算虧待了他這個狀元,可但凡懂得一點內情的人都知道,所謂掌庫史,其實就是個看守資料庫的差事,每天坐在翰林院寬大的藏書閣裡,守著數不盡的經卷典籍無所事事,不光不會有任何建樹,想要出頭陞遷更是沒有可能。

以往翰林院的掌庫史,都是由那些年事已高,準備告老還鄉的學士們輪流擔任,斷不會輪到謝長卿這類前途無量的新秀,從知曉謝長卿竟然成了掌庫史時開始,很多學士都潛意識裡覺得這個年輕人鐵定會被埋沒了。

但反觀謝長卿他自己,好像卻沒有因為自己的遭遇而悲觀。

「剛開始的確灰心得很,不過後來我發現,當這掌庫史也不是沒有好處。」謝長卿抿了一口酒,對寧淵道:「寧兄興許還不知道,翰林院中藏書之廣,實在是我生平僅見,還有那些從前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的孤本,別人想見閱一番都不得,而我身為掌庫史,卻可以隨時取閱,而將其中的典籍讀得越多,才越明白自己之前有多麼的恃才傲物,坐井觀天。」

的確,現在看來,謝長卿身上那一股子傲氣已經全然不見了,除了濃濃的書卷氣,便只剩下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文儒雅,與從前彷彿判若兩人。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先甜後苦,一種先苦後甜,謝兄如今遍閱天下典籍,來日展翅高飛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寧淵陪著喝了一杯。

又有新到的賓客入了場,走早前邊的中年男子錦衣華服,氣宇軒昂,只是腳上似乎帶著傷,手裡杵著一根枴杖。男子身邊跟著一個筆挺的青年,青年一身短打勁裝顯得乾淨利落,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小麥色面龐俊逸中透著幾分硬朗,走路的步伐亦十分穩健,讓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沉著的氣質。

寧淵認出了那中年男子便是三公之一的景國公,目光接著便落到那青年身上,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手一抖,險些將端著的酒杯撒掉。

那是景逸?寧淵不可置信地看著走在景國公身邊的那堅毅青年,還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他覺得更加不可思議了。

那的確是景逸的五官沒錯,可眼前這個沉著冷靜的青年,哪裡還和從前那個貪玩又紈袴的高門公子有半分關係,看來軍隊當真是個鍛鍊人的地方,不過是去待了幾年,竟然會讓一個軟綿綿的貴公子如此脫胎換骨。

景逸或許也感覺到了寧淵的目光,順著目光看過來,見到寧淵,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硬邦邦的臉上撤出了一絲笑容,但大概是介於景國公在場,並沒有過來說話,而是隨著自己的父親到位置上坐了。

「原來那位便是景世子,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謝長卿在旁邊道:「當朝三公家的子弟中,如今也就只有這位景世子的風頭最盛,在軍中立了不少戰功不說,還被稱為軍中雙傑之一,名頭不小。」

對於這些世家子弟的事情,謝長卿似乎很是清楚,說得頭頭是道,而寧淵從不曾關注過軍中之事,一時有些好奇,「原來如今還有個軍中雙傑麼,那另一傑又是誰?」

「另一傑的來歷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姓趙,是個年輕將軍,名頭比景世子還響,年紀輕輕就受封成了偏將軍,我大周立朝數百年來,如此年輕的將軍可是屈指可數。」

這邊他們說話的功夫,場內賓客似乎也都來齊了,皇室中人自然是最後到的,因是司空玄的成人禮,皇帝皇后理應列席,舒惠妃這個生母自然不例外,當然除了他們幾位,還多出來了三個雍容華貴的貴女,正是長公主,長公主的女兒昭儀郡主,以及昭儀郡主的女兒婉儀郡主。

在場有許多賓客都是各路豪門中的富貴公子,當婉儀郡主由宮女攙扶著走出來的那一刻,許多公子哥都伸長了脖子,很不得將婉儀郡主的模樣狠狠打量個好幾遍。

不怪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皇帝很敬重長公主這位姑媽,連帶著昭儀郡主和婉儀郡主也頗為得勢,皇帝膝下的公主們,要麼都已出嫁,要麼就尚且年幼離嫁齡還早,眼下這一代的名流公子們,自然就把成為皇親國戚的機會放到了婉儀郡主身上。

何況婉儀郡主本身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寧淵也著意看了婉儀郡主幾眼,都說女大十八變,從幾年前在江州見面時相比,婉儀郡主近乎是換了個人,少女的青澀感已全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的風韻,不會讓人覺得下流,又剛好能勾起血氣方剛的男子們那股與生俱來的佔有慾。

長公主帶著兩位郡主的出現,加上在場果真又不少適齡青年,看來寧仲坤方才所說的沒錯,今日這場司空玄的成人禮,長公主還真有要趁機會給婉儀君主指婚的念頭,並且在這些躍躍欲試的世家子弟看來,所謂的成人禮儼然已經不如成為皇親國戚的機會重要了。

只是在那些青年俊傑們炙熱的目光中,寧淵卻總覺得婉儀君主的眼神縱使不自覺往自己這個方向飄,而每當他正過臉去想要確認時,所捕捉到的,也只有婉儀君主急速躲開的眼神。

「逸才,若你今日能成功讓婉儀君主屬意於你,等你二人結為夫妻,爹往後的衣缽,也可以放心傳與你了。」在會場的另一邊,寧華陽一手拍上寧逸才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父親切莫如此說,娘親喪期未過,逸才實在不宜摻合談婚論嫁之事。」寧逸才一邊出聲不痛不癢地婉拒了一句,一邊悄然看了坐在他身邊的寧烈一眼。

寧烈卻一言不發,只悶頭喝酒,好像全然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一般。

「好孩子,也是你娘親福薄,失足墜江以至於屍首連現在都還沒找到,但那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又如何能影響到你的終身大事,你娘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會理解的。」說完,寧華陽還對寧烈道:「烈兒,你說是不是?」

「父親說得對,大哥實在不用放過這次機會。」寧烈到此時才抬起頭,淡淡道:「婉儀郡主國色天香,哥哥又一表人才,仕途正順,我若是年紀同哥哥一樣,想必也會同哥哥爭上一爭。」

「這……弟弟你也太恭維我了。」寧逸才眉頭輕皺,不知為什麼,寧烈的言行雖然挑不出刺,可他總覺得對方對自己的態度不太對頭,也不像從前一般親近自己了。

「烈兒,你也不要怪父親偏心,實在是你哥哥虛長你幾歲,已到了婚配之齡,為人也穩重,適合迎娶婉儀君主那樣端莊的女子,等過幾年,你年齡再大些,也不似現在這般浮躁了,為父定然會為你尋一個配得上我們寧國公府的好人家。」寧華陽似乎也察覺到了寧烈的不對頭,可也只當是他在嫉妒,出言安撫道:「你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向來不錯,可不要為了此事生出隔閡來才好」

「父親言重了,我和哥哥之間哪裡來的隔閡可言。」以往總是大大咧咧的寧烈,如今居然規規矩矩向寧華陽行了一禮,「我知道以我的性子對那婉儀郡主是絕對伺候不來的,郡主選夫婿,的確是再沒有比哥哥更適合的人選了。」

「你明白就好。」寧華陽看寧烈竟然如此明白事理,也沒有多說。

此時司空玄已經向皇帝和皇后祝完了酒,等於已是行完了成人禮,在四面八方一陣賀喜的聲音中,皇帝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在場諸人安靜,然後才道:「玄兒曾離宮數年,當年的垂髫小兒,不料再回到朕身邊時已是個成年男子,實在讓朕高興得很,如今也有許多京中的年輕俊傑在場,光是飲酒也顯得無聊了些,不如來行個酒令如何。」

皇帝開口,眾人哪有不允的道理,於是一個二個紛紛行禮讚同,隨即一大臣道:「不知皇上想行何酒令。」

皇帝沒說話,只看了司空玄一眼,司空玄微微點頭,忽然從身邊的下人手裡接過一桿木槍,脫下身上莊重的外袍,只穿了一件短打勁裝躍入了場中,手中木槍十分花哨地轉了兩個圈,再重重地剁在地上,贏得周圍一陣喝彩連連。

「玄兒回宮後,朕對他在外邊練就的一身槍術十分讚歎,現下在場亦有如此多華京中的年輕俊傑,不知有沒有人願意出來同玄兒過上兩招,然後以猜輸贏來行酒令,贏家不用飲,輸家罰三杯,列位愛卿以為如何?」

這是要比武?一時下邊許多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間弄不懂皇帝在想些什麼了。

他們以為皇帝如果要藉著今日的機會給婉儀郡主挑一名夫婿,怎麼都該選才高八斗的那一類,畢竟大周向來是以儒林治天下,儒生的地位也一向很高,可看現在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要比武?

難道將來給婉儀郡主選的丈夫,是要選一個武夫不成?

想到這一點,原本一些自恃滿腹經綸卻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們頓時便歇菜了,一些將門子弟卻開始躍躍欲試起來,當下便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跳出來,也從下人們推出來的兵器架上選了一桿木槍,對著司空玄擺開架勢。

二人相繼喝了一聲,隨機便開始你來我往地鬥了起來,那青年也出身在將門世家,使出的是軍隊中十分常見的虯龍槍法,槍路穩重紮實,不動如山,以不變應萬變,相比起來,司空玄的槍路卻要靈動許多,像一條游蛇一樣,圍著那青年不斷遊走著,一面出招一面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司空玄的槍術曾是呼延元宸手把手教的,又練得勤快,身手早已和周石不相上下,那青年功夫雖然不錯,可二人相比還是要差上那麼一些,最終被司空玄尋到一處破綻,挑飛了他手裡的木槍,敗下陣來。

圍觀的人們不禁又發出陣陣喝彩聲,猜司空玄勝的掌聲如雷,而猜那青年勝的,則一面露出惋惜的表情,一面將罰酒喝下去。

比武精彩,皇帝也看得興致高昂,立刻道:「可還有人願意上來,若是能贏過玄兒,朕重重有賞!」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別說興許還能將婉儀郡主娶回家,下邊那些因為看了一場打鬥而被激得同樣心血澎湃的公子哥們便一個接一個地蹦了出來,可惜,興許是常年的京城生活太過安定,他們中有些本事的,能像第一個使槍的青年那樣,同司空玄過個幾招,沒本事的,甚至一個照面就能被司空玄一槍掃得屁滾尿流敗下陣來,十分沒用。

皇帝期初還看得津津有味,可漸漸的,當他發現這麼多的貴族子弟竟然沒有一人能擊敗司空玄後,臉色便有些不自然了,還有些尷尬地往長公主的方向瞧了一眼。

長公主果真面色陰沉,看得皇帝心中微嘆了一口氣。

婉儀郡主得長公主看中,可她的婚事也是長公主心中的一塊心病,會藉著今天這場面,用比武招親的方式來選出一個恰當的人選,也是無奈中的辦法,可如果最後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把司空玄打下去,那可如何是好,雖然對於自己的皇子武藝高強他當然喜聞樂見,可這些貴族們養出來的兒子未必也太沒用了吧。

皇帝正這麼想著,忽然又見著一個身姿筆挺的青年站了出來,挑了一柄木劍後,緩步走到司空玄面前。

「景逸這小子在想些什麼,莫非他當真是想娶婉儀郡主不成?」看見這一幕,寧淵不禁在額頭上揉了揉,他一直覺得,讓景逸避開上一世那般糟糕下場的方法,就是別讓他和婉儀郡主有所牽扯,只是如今這場面瞧起來,事實正一步一步在同上一世的歷史重合。

顯然景逸的出現也讓皇帝眼睛亮了一下,曾經景國公就同他商量過景逸和婉儀郡主的婚事,可每次還不待他下至賜婚,這位景國公世子就會腳底抹油溜得一乾二淨,皇帝也一直以為景逸對婉儀郡主沒意思,可眼下景逸竟然主動站了出來,莫非是轉了態度了?其實論起身份,景逸和郡主是最門當戶對的,如果他們二人的事情能成,長公主必然滿意,他也能放下心裡的一塊大石頭。

那邊,景逸和司空玄之間也相互擺開了架勢,在寧淵的記憶裡,景逸從前是不懂武功的,而現在軍隊歷練教會了他許多從前不會的東西,如果說司空玄的槍是一條靈活的游龍,那景逸的劍就是盤旋的靈蛇,一時間二人竟然斗得不分上下。

當然論起武藝來說,景逸顯然是要比司空玄差上一點,不過因為之前司空玄已經打過了好幾輪,體力不濟,才讓二人鬥了個平手,又是幾個回合之後,司空玄抓住機會,槍尖一抖,震開了景逸護在身前的劍刃,槍頭直指對方的喉嚨,剛要喊出一句「你輸了」,可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面對司空玄的槍尖,景逸竟然連退也不退,反而直挺挺地抬步上前,用自己的喉嚨撞了上去。

司空玄嚇了一跳,來不及思考景逸為何會做出這般危險的動作,只能勉強用腕力在最後關頭將槍尖錯開,木質的槍刃擦過景逸的脖頸,擦出一條明顯的紅痕,而就在這時,景逸趁著司空玄分心的當兒,將被擋開的劍刃又收了回來,重重敲上司空玄的手腕。

司空玄悶哼一聲,手中長槍居然被景逸打落在了地上。

勝負已分。

司空玄無奈地看了景逸一眼,然後又沖著婉儀郡主的方向投過去一個歉意的眼神,撿起長槍退出了場地。

婉儀郡主原本正在幫長公主按摩肩膀的手,也在司空玄敗陣的那一刻停了停,牙齒輕輕咬住下唇,眼底閃過一抹失望的情緒。

「好!很好!」雖然自己的兒子被打敗了,但皇帝還是樂呵地拍起了手掌,「景世子當真好功夫,景國公後繼有人啊,好!好!」

景逸一言不發地朝皇帝行了一禮,隨即便轉過身,等著下一個要來挑戰他的對手。

但一時間下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再沒有一個人上場。

大家又不是傻子,剛才那一幕也都清楚明白,景逸原本不是司空玄的對手,他能贏,壓根就抱著一種不要命的打法,如果方才司空玄的槍頭偏慢了一寸,那景逸就算不被穿吼而亡,也會變成啞巴,這種瘋子式的打法誰敢挑釁,如果一不小心誤傷了人家,那可是景國公世子,景國公唯一的獨苗,國公大人的怒火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可就在眾人都覺得不會有人再上去觸霉頭,今日贏家鐵定是景逸了的時候,卻又有一名白衣飄飄的年輕公子走入了場中。

白衣公子的出現讓下邊頓時爆開一圈一圈的議論。

「哎呀,是寧國公家的公子呢。」

「奇怪,這寧逸才不是文臣嗎,我從未聽說過他會武功啊。」

「景國公府對上寧國公府,搞不好會是一場好戲呢。」

……

寧逸才從腰後抽出一柄摺扇,張開抖了抖,然後對景逸一抱拳,「景公子,當真久仰了。」

「廢話少說。」景逸張口便十分乾脆,「趕緊挑一件趁手的兵器,莫要浪費時間。」

「不瞞景公子,兵器其實已經在我手上了。」寧逸才又抖了抖手裡的摺扇,「其他東西我都用不趁手,想來不過一柄摺扇,不算違規吧。」

「自然不算。」看景逸的模樣好像完全沒有廢話的心思,右手挽了個劍花,左手比了個劍指,劍身一抖便直朝寧逸才刺去:「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