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藥方?」夥計一愣,「還有這種藥方?」
「當你平日不看醫書,活該只當一輩子夥計。」孫掌櫃一巴掌拍在那夥計頭上,「既然醒了就快些清點庫存,看還缺了哪些藥材,咱們也該準備進貨了。」
夥計摸著腦袋應了一聲,開始順著藥櫃查驗起藥材的多少來,而掌櫃也沒再將注意力放在寧淵身上,或許在他看來,寧淵也只是出面幫某個不願意後患無窮的女子抓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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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內,寧淵運氣收功,長出一口氣之後,有些複雜地看著身邊放著的空藥碗。
已經一連過去了好幾日,為求穩妥,他每日都定時煎藥服用,如今身體並無異狀,想來他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其實他也明白自己不用這般提心吊膽,自己縱使體質易於常人,可受孕一事,卻也並非那樣容易便能發生,就拿自己上一世來說,自己陪在司空旭身邊多年,與他交歡的次數自然也數不勝數,可也直到數年之後,身體才出現異狀,他可不太相信呼延元宸縱使再龍精虎猛,也能一夜就達成司空旭多年之功。
但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為求穩妥,在回來之後,他還是第一時間找到一家藥鋪買了避孕之藥,迅速煎湯服下,他可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而釀成大禍,不然一旦被人發現,傳揚開去,只是一個妖物的名聲,別說他自己,恐怕自己一家人都要被連累遭殃。
唐氏等人自然也對寧淵忽然吃起藥來十分習慣,不過他們並不懂醫理,寧淵搪塞起來也簡單,同時幾貼藥下去,寧淵特地用內勁仔細探查了一番身體的狀況,見並無任何跡象出現,他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終於落了下去。
他動了動身子想要下床,結果一陣隱秘的刺痛傳來,讓他不禁皺了皺眉,同時又在心裡怨懟了呼延元宸幾句。
那天早晨醒來時他就發覺自己身後受了暗傷,所以才會去買金瘡藥,一連上了好幾天的藥居然都沒能好全,可見呼延元宸這只會蠻幹的初哥將他折騰得有多過分。
尤其過分的是,呼延元宸那日接到傳信後就再也沒來找過他,整個音訊全無,而寧淵又堵著一口氣不可能主動上門,這讓寧淵連個找人來出氣的機會都沒有。
下一次,絕對不能再讓他得寸進尺。寧淵暗自做下決定,忍著不適下了床,剛好周石也在外邊敲門道:「少爺,咱們該動身了,許大人傳了話來,說今日有客到,可千萬不能晚了。」
寧淵應了一句,拿過掛在床邊的官服穿好,推門出了房間。
繡著仙鶴的官服與烏沙製成的官帽,十分合襯寧淵的身形,將他襯托出一種孤高的氣質來,縱使連周石這樣貼身侍奉他從小到大的,瞧見寧淵這身打扮,也不禁多嚴肅恭敬了幾分。
寧淵已然從儒林館入職了,成為前掌院宋漣身死後的新一任掌院,大提學許敬安的副手,原本儒林館的舉人中還有不少是寧淵的舊識,自然也知道寧淵當初被革了身份一事,如今卻突然一躍而起成了掌院,免不了讓他們私下議論了一番,最後還是有消息靈通的,透露出來當初寧淵和高郁是被龐松陷害,而且寧淵也獻出計策解了東南三州的災情困局,皇上龍顏大悅之下,便替二人翻了案,加上寧國公又出面舉薦寧淵,才讓寧淵坐上了掌院的位置。
別的就也罷了,可說到寧國公舉薦,著實讓這些總是春闈不利,當了許多年舉人卻不得入仕的傢伙們眼紅,但一碼歸一碼,他們知道這事情羨慕不來,縱使再眼紅,也牆頭草似地對寧淵不停奉承討好,妄圖也能給自己搏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對於這樣的人,寧淵自然看得出他們的動機,也每次都敷衍了事,更多的時間,是花在熟悉儒林館的上下管理,和幫襯著許敬安處理日常事務上。
與許敬安親近之後,寧淵發現這位高郁之前的舊友之一也是個健談的老頭,對於高郁未能重返大學士的職位,許敬安很是惋惜,不過當寧淵找機會將高郁親筆寫給皇帝的書信呈上去之後,皇帝也順了高郁的意思,沒有再強求他回來,這邊廂將同龐松一丘之貉,把持著大學士位置的馬學士革職流放,那邊廂就讓田不韋頂上了大學士的缺。
原本田不韋還鬧了半晌的脾氣,覺得如今翰林院內一團污穢,不願接這個差事,甚至還要辭官回鄉養老去,多虧司空玄和謝長卿在旁遊走勸說了許久,才讓田不韋老大不情願地接過了這幅擔子。
不過田不韋顯然也有些本事,剛入主翰林院,便大刀闊斧地開始改革,將被龐松和馬學士攪得銅臭滿門的翰林院慢慢付上了正規,而謝長卿這個田不韋的弟子,自然也不用再看守書庫了,成了一名正兒八經的翰林院學士。
「平日裡不用這麼早就去的,也不知今日要來的是什麼客人,居然讓少爺這般早就要動身。」周石一面趕著馬車,一面道:「夫人在馬車裡放了些蒸餅,少爺餓了就先吃些。」
寧淵沒說話,雙眼只是不動聲色地望著窗外。
今日要來儒林館的客人,寧淵之前從趙沫那裡多少聽到了一些風聲,如果趙沫所言屬實,那的確是難得的貴客,不過對方為何會要來拜訪儒林館,這卻讓寧淵有些拿不準了。
馬車很快在儒林館門前停下,周石掀開車簾,剛要扶著寧淵下車,旁邊忽然走過來一位華服公子,表情愉悅地對寧淵喚了一聲:「堂弟!」
寧淵下了車,拂了拂官服的下襬,也一拱手,「見過堂兄。」
寧仲坤滿臉笑容,又湊近了兩步,彷彿對寧淵很是親近般,「早聞堂弟在祖父的舉薦下得以入仕,我這個堂兄也欣喜得很,如今看來,這身官服與堂弟你正相配,可要羨煞無官無職的為兄我了!」
寧仲坤左一句堂弟右一句堂弟,叫得寧淵十分肉麻,這寧仲坤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在發現寧淵入仕之後,對他的態度立刻發生了大轉彎,從之前的居高臨下變為現在的平易近人,否則放在從前,讓寧仲坤主動喚寧淵一聲堂弟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堂兄當真是折煞人了。」寧淵笑了笑,「堂兄貴為世子,下任國公爺,哪裡用得著羨慕我這芝麻小官。」
寧仲坤沒說話,可顯然對寧淵這通答覆很是滿意,他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世子之位,也最喜歡聽別人這樣恭維他。
寧淵還在奇怪,這寧仲坤平日裡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喝酒玩樂,現下跑到儒林館來做什麼,結果剛要開口,那便卻又轉出了兩個貴公子的身影。
其中一個藍袍貴公子是寧淵的老熟人,景逸,見著寧淵,他只是習慣性地笑了笑,沒有湊上來說話,而另一個紫袍人,卻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望著寧淵,看不出臉上是喜事怒。
寧淵也回望著他,一時有些無言。
孟之繁自從被孟國公又拘了一段日子之後,便一直在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少現於人前了,也再沒有來觸寧淵的眉頭,現在居然和景逸,寧仲坤一齊出現,值得三位世子同時現身的,難道是今日這位客人?
果然,寧淵剛想到此處,便聽見寧仲坤喜滋滋道:「我等家中長輩也是聽聞今日有貴客到儒林館遊玩,便特地差遣了我們三人過來作陪。」
「今日這位貴客到底是何許人也,莫非堂兄知曉一二?」寧淵好奇地問。
「知道自然是知道,不過我在這裡可要先賣個關子,等人來了,你就明白了。」寧仲坤又拍了拍寧淵的肩膀,「好了,也別總站在外邊說話,趁著客人還沒來,你這個掌院多少也該盡盡地主之誼,請我等進去吃一杯茶水。」
寧淵會意,便領著三人朝院內走,路過孟之繁身邊的時候,他特意留意了對方一下,見孟之繁神情有些恍惚,彷彿絲毫沒在意自己的樣子,他便也沒有往心裡去。
儒林館一切如舊,四處可見來來往往的舉人們,見身著掌院官服的寧淵領著三名貴公子一路行來,識得幾人的自然行禮退開,不識得幾人的新晉舉人們則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在得到身邊人的說明之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望著幾人的眼裡也不禁顯露出敬畏之色。
將三位世子在待客的偏廳安排好,奉上茶水之後,寧淵立刻朝許敬安的書房行來,房內,許敬安正眉頭微皺地看著一封書信,邊上還有個穿著十分考究的太監,寧淵定睛一看,居然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李義高。
「卑職拜見許大人,李公公安好。」寧淵躬身一禮。
「哎喲,奴才怎好受寧大人的禮。」李義高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出來,「寧大人是六殿下的知交,如今六殿下又最得皇上寵愛,奴才還想請寧大人幫忙多在六殿下跟前美言兩句呢!」
「公公哪裡話,您是皇上的眼前人,身份尊貴,受卑職一禮理所應當。」寧淵不動聲色一記馬屁拍過去,直讓李義高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
此時許敬安也將手中的書信收起,小心地放進懷裡,對李義高道:「皇上的意思,下官已經明白了,公公放心,下官知道該怎麼做。」
「大人知道便好。」李義高輕咳了一聲,「皇上對重啟兩國往來之事十分重視,儒林館又和翰林院並列我大周國學二聖地,今日馬上要來的這位客人可是夏太后的嫡親,雖說是微服私訪,可也千萬怠慢不得。」
「這個下官自然知道。」許敬安點了點頭。
寧淵心裡則一跳,「夏太后的至親?」
待李義高告辭離去,許敬安臉色卻不太好看地站起身,在屋子裡渡了幾個來回,片刻之後,才轉頭對寧淵道:「今日急匆匆地找你來,為的是什麼事情,你方才聽我與李公公二人的對話,也該明白了吧。」
「自然是明白了,看來今日這貴客來頭果然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