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淵出去一趟,卻莫名其妙帶了個人回來,司空玄詫異非常,聽寧淵粗略的解釋了一遍,這人是他在外邊「意外」救回來的,寧淵自己會處理,不勞他這位熙王費心,且那人也的確是周人,司空玄便沒再多說什麼,看樣子居然真的不打算管這事。
寧淵也不含糊,知會了司空玄一聲後,便招來驛館的下人,讓他們將蘇澈帶下去沐浴淨身,再給他安排一處地方歇息。
面對這樣的待遇,蘇澈當然表現得感激涕零,對著寧淵千恩萬謝一番後,才跟著去了。
只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寧淵表情卻有些微妙。
按照蘇澈自己所言,他當初被司空旭拋棄後,又轉投了另一個富商的懷抱,前些日子,富商帶著他前往燕州辦事,意外撞上了兩國開戰,富商意外遭遇兵禍身亡,只有蘇澈匆忙捲了一些富商的東西逃了出來,一路變賣,終於讓他成功逃到了燕京,潛入城中後,他原本打算將手裡最後的一副字畫賣掉,不料卻被那奸商掌櫃看出了字畫的價值,也發現他並非夏人,暗中掉包了不說,還誣陷他拿出來的是贗品,打算騙錢,要將他拿下交給巡城的官兵,直到碰到了寧淵。
聽完了蘇澈所說的話,寧淵只是笑笑,雖然嘴上沒說,可他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蘇澈這般被自己撞上會是「偶然」,單看之前在街上那石明三番兩次規勸自己要路見不平,他心裡就已經有數了,之所以會這般乾脆地將人帶回來,不過是省些麻煩而已,他知道,就算他想對這蘇澈置之不理,石明也會用盡其他的方法將人塞過來,他不如索性順了他們的意,看看那些人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蘇澈或許是真在外邊受了不少的罪,在驛館裡下人的安排下,美美地洗了個澡,又飽餐了一頓,便在一間客房裡呼呼大睡起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覺得眼前似乎晃過了一道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先是望了一眼窗外,發現窗外漆黑一片,應當還沒有天亮,可屋子裡卻的確有一道亮光在晃來晃去,他不禁又將眼睛睜大了些,可看清那亮光的來源後,卻活活嚇了他一跳。
他所住的這間客房並不大,在離床不遠的小方桌上,不知何時被人點上了一根亮堂的蠟燭,而桌邊,也有一個人影坐在那裡,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寧……寧大人!?」蘇澈被嚇得不輕,一下便從床上滾了下來,有些狼狽地跪在床邊,他被寧淵救下後,已然知道寧淵此次是陪著新封的熙王前來大夏出使的,故而十分膽怯,「已經這般晚了……你,你可是有什麼事情?」說完,他還有些擔憂地朝寧淵背後看了看。
因為寧淵並不止是一個人,他背後還站著另外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
「醒了嗎。」寧淵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溫和,「這一覺睡得如何,晚上給你安排的飯菜也還吃得吧。」
「多謝寧大人體恤。」蘇澈搞不懂寧淵三更半夜前來找他的意思,只能戰戰兢兢道:「一切都很好,小的也沒什麼講究。」
「如此便好。」寧淵高深莫測地端起手邊的茶水小抿了一口,「既然你吃得好,又睡得好,那麼該說的話,現在也可以全都告訴我了。」
蘇澈一愣,「話?什麼話?」
寧淵一聲冷笑,「你少給我裝模作樣,說吧,你今日演了那一出苦肉計,想方設法地混到我身邊來,到底有什麼打算,想使什麼陰謀詭計,都說出來,是不是和司空旭沆瀣一氣著,想要擺什麼套子來害我?」
「我……我沒有啊!」蘇澈一臉茫然,「寧大人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今日所說的都是真的,也並沒有演什麼苦肉計,你何以這般問我,還忽然提到四殿下……」一說到司空旭的名諱,蘇澈的眼睛裡似乎晃了晃,片刻之後才咬牙道:「我同四殿下早就恩斷義絕了,又如何還有往來,何況我如果還跟著四殿下,又如何能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說到最後一句,蘇澈臉上甚至還現出了一抹淒苦的神色。
「呵,好一個恩斷義絕,瞧你這般無辜的模樣,若是換成了別人,恐怕還會真的被你給矇混過去,可惜我不是別人,看來你當真是跟在司空旭身邊久了,連做戲的本事都學了個十成十。」寧淵顯然不相信蘇澈所言,臉上露出一抹譏笑,拍了拍手。
他身後一名大漢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桌上。
「這是……」蘇澈有些驚恐地看著那個小瓷瓶,似乎意識到了寧淵打算做什麼。
「這是鴆毒。」寧淵不緊不慢地說著,「想來就算你對毒藥知曉得不多,也應當聽說過鴆毒的名號吧。」
鴆毒!蘇澈的臉色立刻就白了,他如何能不知道此種歹毒的毒藥,此藥取自鴆鳥體內,若論起毒性來,比砒霜和鶴頂紅之類都要厲害,尋常人只要沾染到一絲,便是個十死無生的下場。
「寧大人,你……」蘇澈見寧淵當著他的面拿出來一瓶鴆毒,儼然已經預料到了什麼,嚇得連話都說不清了,「你,你該不會是想……」
「我怎麼想,全然要看你怎麼說了。」寧淵不緊不慢地說著,「這瓶鴆毒的去處,全然要看你的選擇,你若是將你們的打算乖乖說出來,我便差人將這瓶鴆毒收回去,你若是還要嘴硬,那這一瓶鴆毒,便只能全進你的肚子了。」
「我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啊……」蘇澈聽見這話,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他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面辯解著,一面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真的不知道寧大人你在說什麼……什麼打算……我該說的之前都已經說了,別的的確是再也不知了……」
寧淵見依舊問不出東西來,眼神頓時一凜,「既然都死到臨頭了嘴巴還這麼緊,那我就成全你!」說罷,他將手一揮,身後兩名大漢立刻拿起那個瓷瓶,大步朝蘇澈走去。
蘇澈見狀,忙起身想逃,但大漢的動作卻更快,三兩下便將他制住了,一個從後邊將人押著,另一個捏開他的嘴巴,就要將瓷瓶裡的毒液灌下去。
「我……不知道……唔……我真的……不知道……饒命……」蘇澈毫無反抗之力,想求饒想掙扎,可周身被束縛得根本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腥臭的毒液被倒了滿嘴,他想用力將嘴裡的東西吐出去,可捏著他嘴的大漢顯然十分有經驗,只在他腦後拍了一把,他便不由自主地咕嚕一聲,將毒液盡數嚥了下去。
那毒液也十分厲害,剛吞下沒多久,肚子裡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就算兩個大漢已然放開了他,他也沒力氣站起來了,白著一張臉倒在地上,雙手按住肚子不斷打滾,黃豆大的汗珠滲了滿臉。
「你不要怪我狠毒,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你既然要幫著他們來算計我,又死活不肯透露你們的計畫,我便只有先送你上路了。」寧淵走到蘇澈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痛苦到扭曲的臉,「你要記住,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安然放一個不確定因素在身邊的。」
這也是蘇澈在神志清醒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隨後,一片無邊的黑暗籠罩而來,他便躺在那裡再無反映了。
寧淵用腳尖踢了踢蘇澈的肩膀,見他當真再也不動,便頭也不回地朝房間外走去,至於另外兩個大漢動作也很快,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麻袋,三兩下便將蘇澈的身體抱起來塞了進去,然後由其中一人扛著,趁夜色摸到了驛館後院一個偏僻的角落,悄然向四周打量,見沒有人注意他,才咕咚一下,將麻袋扔進了那處角落的一方枯井裡,隨後才拍拍手,大搖大擺地去了。
就在大漢離開後院的同時,卻有另一個黑影,先是迅速走到枯井口往下查看了一番,然後快步朝驛館後門行去,後門處守門的護衛彷彿事前被打點過,對那人沒有半分阻攔,就這麼放他消失在了外邊大街的夜色中。
可惜,那離開的人影自以為自己沒有引起別人的主意,卻全被藏在離後門不遠處的一名黑衣人看在了眼裡,那黑衣人施展開輕身的功夫,悄然回到寧淵所居的閣樓處,沒有驚動樓下的侍從,而是直接從半開的窗戶躍進房間。
房間裡燭火善良,寧淵並沒有睡,而是坐在床邊,燭火映照在黑衣人身上,露出來的卻是周石的臉。
「少爺。」周石一抱拳,「少爺猜得果然沒錯,的確有人悄悄從後門溜走,想必是去報信去了。」
「知道了。」寧淵揮揮手,彷彿對此一點都不意外,「現下已經無事了,今日大家都累,你也去早些睡吧,只怕明天早上起來還有得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