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5 章
黑袍妖僧

「好啊,你這逆賊果然在宮裡!」瞧見忽然出現的人居然是呼延元宸,慕容家主頓時滿臉喜色,又立刻指著夏帝道:「陛下,你包庇逆於宮中,不孝不得,老臣秉承高祖皇帝旨意,今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讓的,未免四路大軍入宮後鬧騰得太過難看,陛下還是自己寫退位詔書的好。

「四路大軍?」面對慕容家主的威脅,夏帝還未開口,呼延元宸卻搶先將話頭接了過去,「太師所指的四路大軍,莫非是拱衛京城的那四路大軍吧?若是這樣,那太師你大可不必等了。」

「你什麼意思?」慕容家主立刻看著呼延元宸,心裡咯登一下。

「我這裡有份禮物,原本是想送到慕容府上去的,現下太師既然在這裡,便也省得我跑這一趟了,太師便和太后娘娘,就地笑納了吧。」說完,呼延元宸用馬鞭一勾馬屁股上吊著的包袱,那包袱立刻順著這股力道飛躍而出,越過那一群士兵圍城的人牆,穩噹噹落在慕容家主的腳邊。

「禮物?」慕容家主狐疑地看著自己腳邊的包袱,忽然間,他注意到布包的邊緣處有一些暗褐色的痕跡,像是半乾的血液,隱隱還有一股腥氣傳來,他心中一震,意識到了什麼恐懼的事情,想也沒想就蹲下身,將包袱解開。

在看見裡邊東西的那一刻,慕容家住的臉色一片慘白,雙腿竟然像是站不住一般,身子晃了晃,整個軟倒在了地上。

他這一倒,也將包袱整個暴露在了他身後所有人的眼前,夏太后最先驚呼一聲「怎麼可能!」,而李德武等武將,縱使見慣了血腥場面,也不禁心中一片發寒。

因為那包袱裡裝著的不是別的,居然是早就答應要與他們共同起事的,城外四路大軍中四位頭領的項上人頭!

「臣下幸不辱命,這幾個逆黨自持大業將成,對自身安危相當疏於防範,臣與下屬們才能僥倖得手,將他四人盡數暗殺,而城外四路大軍因群龍無首,已被趕來勤王的仁王人馬盡數接手,全部投降了。

隨著呼延元宸話音的落下,好像十分應景般,又有大批的人馬從宮殿後冒了出來,加入的夏帝的陣營,那些人馬身著黃色軍服,胸前都有一個碩大無比的「仁」字。

「仁王!」夏太后惡狠狠地盯著夏帝,「你居然去親近高祖皇帝曾經勒令決不允許其重返燕京的仁王一脈!」

「高祖皇帝的確曾經有聖旨,勒令曾經與其爭奪皇位的仁王殿下用戍極西之地,有生之年不允許其回京,可是卻並未下旨剝奪仁王的爵位,一應親王該有的封賞也照舊,顯然並未真正疏遠自己的這位兄弟,何況當初的仁王早已去世,如今世襲的仁王另有其人,已不受高祖皇帝聖旨束縛,朕密詔其回京勤王,有何不可?」夏帝看著夏太后不可置信的臉,又補上了一句,「仁王久居極西之地,想來太后也不知道吧,極西之地雖無大國來犯,卻有諸多蠻夷部落,仁王的人馬長久與其征戰,早已練就成一支精銳之師,就算是硬碰硬,也絲毫不會遜色於城外的四路大軍,不過朕為求保險,才暗命永逸皇叔先行處理掉四軍那些吃裡扒外的將領,再聯合仁王大舉反攻,免得太多無辜將士的性命因為某些人荒謬的野心而斷送掉。」

「好,好,好!」夏太后氣極反笑,「皇帝年紀輕輕,居然就如此有能耐,看來早已將我等的動向瞭如指掌,哀家還真是小看你了,那現在皇帝待如何,雖說成王敗寇自然應當乖乖伏誅,可皇帝難道還真的敢於冒天下之大不諱,讓哀家償命不成!」

「朕當然不會這麼做。」皇帝搖頭道:「太后就算再有錯,到底也是朕的生母,朕還不屑於當那喪盡天良之人,從今往後,太后依舊能在太后殿內安享晚年,並且衣食供應不缺,不過顧唸到太后年事已高,朕會在太后殿中加派服侍太后的人手,且未免太后太過於勞累,這太后殿,若非必要,太后就不要胡亂出門了。

這是要軟禁自己?夏太后還沒來得及面如死灰,很快又被夏帝接下來的話給釘在了當場。

「太后因為身份尊貴,自然可以得到朕的特赦,但其他人,卻沒有這般好的運氣了。」夏帝語氣森嚴,「永逸皇叔,趁著該在的人都在,你也將這段日子你暗中調查到的東西,好好誦讀一遍吧。」

呼延元宸道了聲是,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本書冊來,翻開便讀,居然是一本與慕容家有關的罪狀。

罪狀內,大到貪污稅銀,私佔國地,小到欺民霸市,草菅人命,一樁樁一件件,幾乎牽扯進去了慕容氏一族所有的人,而且條條都是恕無可恕的死罪。

到了這一刻,夏太后已然明白了,原來夏帝早有伏筆,竟然是想藉著這次機會,將他們整個慕容氏一族盡數拔起!

而慕容家主,早已在呼延元宸才朗讀到一半的時候,就心如死灰,徹底暈了過去。

那一日的燕京百姓,都感覺到了京城中一股十分不同尋常的氛圍。

先是原本拱衛京城的四路大軍大舉在城門口集結,似乎要入城的模樣,但最後卻又散去了,只有一群穿著黃色軍服的軍隊入了城,緊接著,在那天傍晚,宮內忽然傳出了夏帝的聖旨,宣佈全城戒嚴,讓百姓們都呆在自己的屋子裡,不要隨便上街。

當然,就算是老百姓當中,也不乏有些膽子大的,明明知道戒嚴令,卻也趁著夜色悄悄摸出了屋子,想看看京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他們緊接著看到的東西,估計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原本在燕京中聲名赫赫,聲勢甚至於都不在皇族呼延氏以下的貴族慕容氏,位於城東最繁華地段的慕容家大宅忽然被大批軍隊給圍了起來,宅子內哭喊叫嚷聲一片,似乎是正在行那抄家之事。

等到第二天天亮,隨著整個慕容大宅的徹底沉寂下去,一張張告示也迅速貼便了燕京的大街小巷。

告示的內容,自然是呼延元宸蒐集來的那些有關慕容家族的罪狀,一條條列得極為詳細,也讓老百姓們大為震驚,同時告示裡還提到,夏太后知道自己的族人做出這許多人神共憤之事,早已心灰意冷,決心在宮中皈依佛門不問世事,而有關慕容氏的一切,則全權交由夏帝來處理。

於是慕容家族這個曾經燕京中的第一大族,上上下下上千口人,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不到短短幾日之內便迅速銷聲匿跡下去,在京中再無蹤跡了。

就在老百姓們為了慕容家族在夏帝的鐵血手腕下迅速敗落的事情津津樂道的同時,許多眼見的人卻發現,慕容家的敗落似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許多原本依附於慕容家的家族,也開始跟著一個個倒台,年輕的夏帝似乎握著剛剛到手的權利,在燕京中展開了一場剷除異己的風暴,尤其是京中的數個將門,一一遭受血洗,曾經在軍中手握大權的李德武等幾個將軍,更是以謀逆最被處以車裂之刑。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整個燕京上空都彷彿瀰漫著一股血氣,而每日上朝的官員們,似乎也都習慣了每一天,都發現有幾名官員的消失,然後原本消失的地方,又立刻會有新面孔補上。

而這充滿血色的一個月,也被徹底鐫刻在了大夏王朝的歷史上,被後世聲名赫赫地稱為「血月之亂」。

一個月後。

大夏皇宮,御花園。

原本滿園的黃色小花,已然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被盡數剷除,而種上了各種各樣奼紫嫣紅的時興花朵,一眼望上去五彩繽紛,分外好看。

依舊是那處清幽的涼亭水榭,司空玄,寧淵,呼延元宸面帶笑意地站著,望著眼前那位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

「皇叔,你當真已經決定了嗎,如今朕剛剛肅清了前朝,正是需要皇叔助力重振超綱的時候,結果皇叔卻要棄朕而去,甚至連親王的尊位都不願意要了,實在讓人可惜得很。」夏帝對著呼延元宸搖了搖頭,似乎很是惋惜的樣子。

「皇上何須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別人再怎麼幫都顯得多餘,我若留下來指手畫腳,除了討嫌可沒有半分用處。」呼延元宸半開玩笑道:「皇上是明白我這個人的,我久不居於燕京,也向來散漫慣了,若非皇兄臨終託孤,讓我幫你坐穩這個皇位,興許我早就偷閒去了,哪還能等到今天。」

「我看皇叔散漫是假,這般急著走,只怕是另有目的吧。」夏帝意有所指地看了寧淵一眼,搖搖頭道:「也罷,此次能肅清慕容太師一黨,永逸皇叔與仁皇叔當立首功,可你二人卻都不願意留在京城,想來就算你們嘴上不說,朕心裡也明白,你們是擔心朕會坐那鳥盡弓藏,過河拆橋之事,朕知道辯解也無用,但是還是想告訴皇兄知道,朕對皇叔你,一直都是很敬重的。」

說完,夏帝又對著司空玄與寧淵道:「此番朕能肅清逆黨,也要感謝熙王與寧大人的相助,二位放心,當初答應之事,朕一定會做到,不日朕便下旨,並向大周派出使臣,相談兩朝重開商貿之事宜,並且保證,在朕有生之年內,若人不犯我,大夏也絕不進犯大週一兵一卒。」

司空玄聞言喜形於色,「陛下如此為百姓福祉著想,父皇知道後,想必也會十分歡喜的。」

夏帝點點頭,最後卻著重望向寧淵,有些遺憾道:「可惜對於寧大人之前給朕提的那個請求,朕卻沒辦法滿足了,寧大人想找的那人,不知用了何種方法,竟然在之前一個月的動亂中從天牢中出逃,已然不知去向。」

「無妨。」寧淵瞭然地搖了搖頭,「多謝陛下費心,那人的蹤跡,我自然會自己再去找。」

「既然如此,上回的餞行宴被那等逆黨攪黃了,今日朕就再為三位擺一桌餞行宴,咱們不醉不歸!」夏帝爽朗地笑了兩聲。

兩天後,由熙王司空玄帶領前來出使大夏的使節團,帶著不少夏帝餽贈的禮物,風風光光離開了燕京。

只不過同來時相比,隊伍裡卻多了好幾個人,尤其是以一匹高頭大馬走在司空玄與寧淵馬車邊的呼延元宸最為顯眼。

與此同時,在距離燕京兩百餘里,一處幽暗陰森的寺廟中。

一個渾身邋遢,狼狽不堪的男人匍匐在地上,不住給身前一個盤膝坐在蒲團上的黑袍和尚磕著頭,用沙啞的聲音道:「法師,我知曉你是整個大夏最為通靈之人,且擅長詛咒之術,若你能幫我置那人於死地,無論什麼代價我都甘願承受!」

若是寧淵在這裡,一定能認出來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就是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從大夏天牢中脫逃出來的司空旭。

「貧僧不知施主是為何找到這裡來的。」黑袍和尚開口,聲音像是用鐵勺在刮著鐵鍋,「貧僧的確有些道行,也精通詛咒之術,不過這代價可不小,若非貧僧看得出來施主身具真龍之血,也有帝王之相,貧僧連見都不會見你。」

「真龍之血?帝王之相?呵呵……」司空旭彷彿對黑袍人說出來的話感到十分諷刺,「我若真有真龍之血,帝王之相,又如何會淪落到這般田地,當真可笑至極。」

「貧僧對自己的批命之術有些信心,是決計不會說錯的,施主的確有帝王之相,可惜這相有些殘缺不全,缺了一角,需要有一身具陰陽二脈之奇異血脈之人相助,方能成就大業,反之,就算能得一時意氣風發,也必定晚景淒涼,不得善終。」

「我找到大師可不是讓大師給我批命的。」司空旭急喘了幾口氣,「大師只需要告訴我,我要付出何種代價,才能讓大師替我報仇。」

「代價很簡單,貧僧要你體內的帝王血脈為交換,並以你的三魂六魄為生祭,方能施展咒術,可這咒術一旦施展,你三魂七魄中的三魂六魄將用作祭品生生散去,這條性命沒了不說,餘下一魄也有很大的可能無法輪迴,便等於永世不得超生了,而就算勉強轉世成功,你的下一世,也會因為帝王血脈的抽離,而十分落魄潦倒,你要想清楚了。」

「我不在乎。」司空旭幾乎是想也沒想便道:「只要大仇得報,我什麼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嘿嘿。」黑衣和尚桀桀笑了兩聲,拿出一個不知用什麼材質製成的缽盂,「現在,用你的血將這個缽盂裝滿吧。」

※※※

行駛在官道上的使節團馬車中,寧淵閉著眼睛,身子忽然晃了晃。

「怎麼了?」寧淵動作雖小,卻沒有瞞過坐在他身邊的呼延元宸,忙關切地問。

此番大夏事了,呼延元宸幾乎是以一種興高采烈的情緒陪著寧淵等人折返,可剛離開燕京沒多久,他就發現寧淵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有些頭暈罷了。」寧淵定了定神,剛才那種突如其來的暈眩感忽然間又消失了。

「可是身體不舒服?」呼延元宸露出有些凝重的表情,拉過寧淵的手腕,開始仔細探查他的脈象。

他雖然不通醫道,但以習武之人的本事,一個人脈象的狀況還是勉強能判斷出來的,而此刻寧淵紊亂的脈象,讓呼延元宸英挺的眉毛深深鎖緊了。

「大概是這段時日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寧淵寬慰地笑了笑,「前面若是有路過城鎮,找一名大夫看看便是。」

呼延元宸只能點頭,可眉心凝重的神色卻一點沒散開。

他們也不知道,就在不遠的前方,一片陰雲也正緩緩籠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