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遠去大夏的寧淵終於要有驚無險的折返而回,唐氏自然歡喜非常,想著準備一桌好酒菜,等寧淵陪著熙王入宮向皇上覆命回來後,自己就能替他接風洗塵,因而大早起來,就立刻帶著白檀去了早市,親自挑選最新鮮的食材。
可等她剛到早市沒多久,食材也只買了一條活魚,轉身的功夫,就見著原本應當在家裡做準備的白梅心急火燎地尋了過來。
唐氏覺得奇怪,便喚了她一聲,剛想問問不是讓她呆在家裡生火燒水,怎的也跟過來了,怎料還不待唐氏開口,白梅便焦急地迎上來,喊道:「夫人不好了,少爺他出事了!」
司空玄的六皇子府內,此刻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原本按照他們的行程,本該一回京,就即刻入宮向皇帝覆命,傳達夏帝的意思,可司空玄卻連宮門都沒有進,而是直接回了皇子府,只差人送了一封信入宮,向皇帝致歉並說明情形,然後即刻又派人入太醫院,將大半太醫都請到了自己府裡。
聽聞此次司空玄出使,不光幫夏帝擺平了大夏內的一個大麻煩,讓夏帝欠了天大的人情,還和對方商定好兩朝要重開商貿,這可是一個不得了的功績,加上司空玄已經先於大皇子司空鉞被封了親王,皇后原本像熱鍋上的螞蟻,覺得司空玄此次立了大功,十有八九會被冊封為太子,那她的大皇子不是一點指望都沒有了?正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卻聽見了司空玄大請太醫之事,立刻覺得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拎著裙子就去了太后殿,浩浩蕩蕩去向皇帝吹耳旁風了。
可惜,等皇后到的時候,卻發現舒惠妃已然跟著太后陪在這裡了,並且皇帝對於司空玄幾乎將整個太醫院都搬回自己府中之事十分不以為然,即便皇后在他耳邊說破了嘴皮子「於理不合」「嬌蠻自大」,甚至搬出了「僭越犯上」這等字眼,皇帝也之事淡然一笑,甚至暗暗給皇后釘了個釘子,道:「你若是身體不適,將整個太醫院都搬到皇后殿去朕也不會說什麼。」不光如此,就連太后也在邊上煽風點火,對皇后冷嘲道:「熙王身為我朝第一位親王,身份貴重,多找幾位太醫進府,難道礙著皇后的事了嗎。」一句話將皇后堵得死死的。
至於舒惠妃,一直在太后身側低眉順眼的模樣,更讓皇后覺得惱火。
皇后知道,自己出身宮婢,就算如今執掌鳳印,也不能讓太后對她高看幾分,更比不上舒氏這類士大夫家養出來的貴女,從前有月嬪在宮內和舒氏死掐,倒也能讓她借力打力坐穩自己的後位,如今月嬪早已變作一堆白骨,而舒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處處謹慎,讓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皇上寵她也就罷了,如今連太后都被她灌了迷魂湯,當著妃嬪的面都如此甩她這個皇后的臉子,要是過段時日司空玄當真成了太子,那她這皇后的寶座,搞不好也要順勢為舒氏讓路,好讓司空玄變成正兒八經的「嫡出」。
這樣的事情,她相信皇帝一定做得出來!
可如今就算再生氣,皇后也只能忍著,不然只是自討沒趣罷了,她憋著一口氣向皇帝太后告了罪,剛走出養心殿,就彷彿氣急攻心,一下暈了過去,弄得身邊侍女一路將她狼狽抬回皇后殿,又心急火燎去請太醫,可惜,太醫院裡但凡有些本事的全被司空玄給招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剛入院沒多久的愣頭青,經驗不足,下藥又猛,皇后原本一個氣血逆行導致的昏厥,竟然被治得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得下床。
這三天裡,司空玄的六皇子府也燈火通明,彷彿絲毫沒有消停的時候。
最寬敞精緻的一間臥房內,司空玄與呼延元宸眉心緊皺地站著,聽著身前一群年老太醫說話。
「微臣無能,實在看不出寧大人得的到底是什麼病。」領頭的掌院許太醫臉上全是細汗,眉眼間也儘是倦色,卻也強打著精神道:「寧大人一直昏迷不醒,且脈象時有時無,微臣從醫數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古怪的病症,這些天翻遍了醫術,也找不出一樁對應的病症來,實在是無從下手啊。」
許太醫說完,他身後的太醫們也接連點頭,似乎對許太醫的話很是符合。
「太醫當真一點也看不出來?」司空玄還未發話,呼延元宸便焦急地問,「他原本並無這般嚴重的,只是偶爾會出現暈眩的症狀,回來的路上也見看過幾個大夫,都說只是勞累過度加上氣血不足,怎的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這……世間有許多疑難雜症,的確都是突如其來的。」許太醫擦了一把額前的汗水,「而且寧大人如今的狀況當真已然不好,微臣覺得,以他如此虛弱的脈象來看,只怕……」
「只怕什麼。」呼延元宸聲音一寒。
「只怕撐不過三日……」
「匡當」一聲有什麼東西打碎了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
屋內的人紛紛轉過頭去,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雙目發愣的站在那裡,腳邊還有一個打翻的茶壺和滿地的茶水。
「馨兒?」司空玄一愣,上前道:「你不是在照顧唐夫人嗎,怎的忽然過來了。」
唐氏一到六皇子府,見著寧淵的情形,便鐵了心要留下來親自照顧,可大概是因為憂思過度,沒過多久便也跟著病倒了,司空玄便將她安排到另外一個安靜的房間,讓寧馨兒照顧著。
「我……我只是想來給你們送些茶水喝。」寧馨兒嘴唇一抿,望向許太醫道:「大夫,我哥哥他……」
「小姐還請節哀。」許太醫滿臉晦澀,又對寧馨兒拱了拱手。
「節什麼哀!」呼延元宸忽然怒喝一聲,「人還好好的呢,胡言亂語什麼!」
屋內一時沒人說話,司空玄抿了抿嘴角,也不知到底該說什麼好,只能回頭望向身後的屏風,屏風後的窗幔中,寧淵彷彿睡著了一般躺在那裡,可惜臉色煞白一片,身上也冰涼,若非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脈象,只怕已經是死人了。
「殿下,其實小人從前曾經見過類似的病症,卻不知當說不當說。」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一道冷不丁的聲音想起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夥抬頭去看,才發現說話的是站在最後方的一名年輕太醫。
「鐘太醫,莫要胡言,許太醫都未曾看出的病症,你難道還會醫治不成?」立刻有別的太醫勸誡道。
那鐘太醫道:「我自然無力醫治,可我確實曾經見到過類似的病症,只不過寧大人的症狀,要比我曾經所言之人嚴重得多,不然我早就有所猜測了。」
「這位太醫,你知道什麼,但說無妨,難道寧大人所得的當真是無藥可救的絕症?」司空玄急忙問道。
鐘太醫向司空玄行了一禮,才道:「我少時未入太醫院,曾經隨著父親在雲州一帶行醫,並在遇到過一個病患,那病患的症狀雖然較於寧大人輕微,可也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因此我猜測,寧大人身患的也許並非疾病,而是中了煞氣?」
「煞氣?」呼延元宸眼神一沉,似乎想起了什麼。
「或者說,是有人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對著寧大人放煞。」鐘太醫道:「這是一門十分歹毒的巫蠱邪術,且要求十分苛刻,那放煞之人,不光要尋到一個對受煞之人飽含怨念的另一人,以那人身上的怨念為源頭,同時還要舉行血祭,祭品的多寡,也關係到受煞之人的中煞程度,一般如果想要受煞之人致死,那放煞之人,至少也要一條人命來進行血祭,才有可能成功,並且那血祭之人,還必須心甘情願才成。」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加害寧大人?」司空玄被這等說法嚇了一跳,忙問,「那你可知道什麼破解之法?」
「這……小的無能,若寧大人當真是被人放煞,也只有等那放煞之人收手,才能……」鐘太醫話還沒說完,皇子府的管家又匆匆忙忙跑進來,道外邊來了兩個老頭,點名要來見呼延元宸,並且附上了一支竹笛當做信物。
見著那支竹笛,呼延元宸眼睛一亮,因為鐘太醫的話而變得陰鬱的臉色也跟著一掃而空,一面道著快請,一面甚至都要親自出去相迎,不過最後顧唸著寧淵的狀況,才按捺住性子繼續留在了屋子裡。
片刻之後,管家便將一名身著長衫的中年人,和一名留著白鬚的老者領了進來。
呼延元宸見來人果然是陳老和玉竹先生,對於這二位寧淵曾經的救命恩人,他一點禮數也不敢忘,急忙上前行禮。
可那二人卻沒理他,進了房間後,目光齊刷刷落在了被屏風遮擋住的床上,異口同聲道:
「果然是這裡。」
藉著,玉竹先生絲毫不停,直接繞過屏風,撩開窗幔坐在床沿,扯過寧淵的手便巴起脈來,幾名太醫不知道玉竹先生打算做什麼,正要攔他,卻又被陳老一股腦兒全擋了下來。
「沒錯,果然是有人放煞,且煞氣極強,看來不光放煞之人道行不淺,就連那血祭之人,定然也不是尋常人的血脈,若非寧小子命格特殊,且本身就是一種非生非死的狀態,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外邊陳老還在和一群人扯皮,玉竹先生已經撩開窗幔走了出來,朗聲道。
「這麼說,如果寧小子好不了,那這小不點也沒得救了?」陳老一邊說,一邊從背上抖下來一個一直背著的包袱,沒想到包袱裡卻是一個不過幾個月大的小嬰兒。
可惜,原本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嬰兒,此刻卻同寧淵一樣滿臉灰白之色,軟綿綿也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
「寶兒?」站在一邊的寧馨兒一瞧見那小嬰兒的狀況,活活嚇了一跳,「寶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嘿,如果不是這小不點突然這般模樣,我們還不知道原來是寧小子出事了。」陳老動作十分迅速的用鋪蓋將嬰兒裹了一圈,確認好不會被涼著,才遞了出來,寧馨兒自然而然地想要伸手去接,陳老卻胳膊一轉,卻將那娃娃遞給了滿目發愣的呼延元宸,「老夫手酸,你來抱著。」
「我?」呼延元宸露出尷尬的眼神,一時來不及問這娃娃的來歷,只道:「我從未抱過嬰兒,實在是……」
陳老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絲毫不想同呼延元宸廢話一般,將襁褓直接塞進了他懷裡,呼延元宸沒辦法,只能渾身僵硬地抱著,卻動也不敢動。
在寧淵跟著司空玄離京之前,玉竹先生和陳老曾經離開山谷上門特意看過寧淵帶回去的那個嬰兒「寶兒」幾次,寧淵並未向家人說明這孩子的原委,畢竟那太過驚世駭俗,只是謊稱這孩子是陳老二人委託自己幫忙照料的,而陳老二人因為當過一回「接生婆」,對著孩子也喜歡非常,除了不時上門看望外,偶爾也會將孩子帶回山谷去住幾天。
這幾日,小娃娃正好在山谷裡住著,卻忽然莫名發病,昏迷不醒,經玉竹先生診治過後,發現這似乎不是一般的病症,於是他又卜了一卦,結果讓他大吃一驚,居然是有人在對寧淵放煞,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其他,立刻拖著陳老一路馬不停蹄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