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真夜裡的太陽

「首先,我要把皮膚和肌肉切開,露出骨頭碎裂的地方……它們現在肯定都歪歪扭扭的長在一起了,所以要先用工具鋸開,按照正確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再用鋼板和螺絲固定,最後縫合肌肉和皮膚。」

維克多一邊捏著尼克斷裂的手腳,一邊畫下他猜測的骨頭形狀。

「聽起來好像跟木工修理船的龍骨沒什麼區別嘛。」尼克說。

「如果是木工來做這手術,到最後一步的時候你已經死了一百次了。」維克多橫了她一眼,但尼克的興奮點顯然不在此處。

「那麼以後我就有鋼板做的胳膊和腿了?聽起來好酷!」

「是啊,更酷的是它們可能會在你的身體裡面生銹,然後導致組織發炎,皮膚紫漲化膿,肌肉一片片剝落下來……」

維克多滿意地看到尼克臉色開始發白。

「異物產生的排斥反應是手術的危險之一,所以等一兩年骨頭痊愈後,鋼板還是要取出來的。」

「這一步我大概能幫上點忙。」在一旁觀看的海雷丁說,「我可以找到最好的刀匠,請他們用印度烏茲鋼打一套你要的東西。這種鋼是大馬士革刀的原料,以我的經驗,優秀的刀無論粘上多少血肉都不會生銹的。」

維克多面露喜色:「棒極了,那我今晚回去畫一下詳細的尺寸要求。」

「還有個問題。」海雷丁皺眉道:「你依然打算用那種不靠譜的麻醉劑?我可不想看到手術還沒開始她就給炸飛了。」

「哦別擔心,這制劑只是在制作過程中有點危險。一個叫科達斯的普魯士煉金術師將酒精和濃硫酸混合加熱時發生了意外,他從昏迷中醒來後,稱呼這發明為‘甜硫酸’。我一邊做動物實驗一邊跟老師通過幾次信,證明它用於麻醉確實非常有效。」

「我記得你上次提起‘煉金術師’這種職業時用的詞是‘癡心妄想的騙子’。」海雷丁挑起眉毛,對這所謂的新型麻醉劑表示了最大的懷疑:「為什麼不用鴉片?你在船上一直用鴉片,而且從歐洲到奧斯曼,所有大夫都信賴罌粟之果。」

「這可不怪我,我一直想試試新發明的,但是它遇到明火就會爆炸,萬一在船上引起一點小火災,你又會大驚小怪的。」維克多無辜地攤開手,好像一切都是船長的錯。

「而且鴉片只能讓人陷入半昏迷,有效時間也不夠長。十幾分鍾的截肢足夠了,但小混蛋的手術至少要持續四五個小時,想想中途醒過來,看見自己的身體像個標本一樣被切割的景象吧!」

尼克吞了下口水,臉色更蒼白了。

「當然,術後我會給她一點鴉片酊鎮痛,但主麻醉劑,我堅持使用甜硫酸。」維克多自信地道。

船醫走後,尼克露出了罕有的猶豫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維克多提到爆炸的時候,眼睛會像縱火犯一樣興奮的發光。」

「你沒看錯,維克多個人愛好的危險程度跟他的外表非常不符。當年入伙不到一周,他就在船體上炸開了個窟窿。我沒收了所有的實驗器具,每天除了給他半根看書的蠟燭外,連豬油脂也不讓他碰到。」海雷丁說。

尼克張了張嘴,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現在怕了?」

「我、我有點怕他把我弄成怪物……」

「要反悔嗎?」

「……不要。」尼克咬著牙說:「做怪物也要做個能跑會跳的。」

維克多要的所有東西都到齊了:貴重的烏茲鋼錠鍛造的醫用鋼板、危險的新型麻醉劑、一間采光良好的大屋,還有最重要的——一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

尼克光著身子躺在一襲白布下,心臟砰砰亂跳。

從玻璃穹窿到馬賽克地板,用作手術室的這件屋子被洗刷了很多遍,參與手術的四個人都做了嚴格的消毒。經歷過頻繁漫長的實驗和練習,維克多漂亮的手指因為長期用酒精浸泡而變得慘白發皺。而站在手術台邊的這一刻,他感到血液在靜靜的燃燒。

「這是我的助手威納。雖然我一向喜歡自己獨立完成工作,但為了穩妥,今天還是多叫了一個人來。」維克多指了指身邊一個十六七歲、包著頭巾的土耳其男孩說:「醫學院裡唯一一個手腳靈活、不會把胃容物嘔吐到患者傷口裡的學生。」

熟悉維克多的人都知道,這句刻薄的話已是他的最高評價。

「先、先生?我不知道會有旁人看著……」年輕的助手迅速瞧了一眼海雷丁,畏懼和緊張讓他額頭直冒汗。貴族的女眷連臉都不能讓陌生男人看到,更別提身體的其他部位。在了解家主的身份之後,這種擔憂更上升到生命安全的高度了。

「一般來說我是不會讓家屬進手術間的,但如果中途麻醉劑失效,能摁住床上這個猩猩養大的家伙的人,實在是沒有幾個。」維克多不耐煩地道:「如果你在意患者的裸體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她和她的家屬一點也不在乎,你不必擔心術後被挖眼睛或者割舌頭。」

「做你該做的。」海雷丁看著男孩道。

威納深吸一口氣,鎮靜多了。

「我覺得太陽很刺眼。」尼克頭頂上就是玻璃屋頂,陽光的烈度即使閉上眼也覺得太亮。為了避免甜硫酸爆炸,屋子裡面沒點火盆,赤身躺在這樣白茫茫的地方,她感到一種毛骨竦然的涼意。

助理將枕頭調整一下,使尼克的腦袋向後仰,以防止麻醉後松弛的舌頭堵塞氣管。維克多捂住口鼻,小心地在一小卷布上傾倒了些麻醉劑,將它放在尼克鼻子前面。

「馬上你就看不到陽光了,來,使勁嗅一嗅。」

溶劑有著淡淡的酒精氣味,幾分鍾之後,尼克感到視線模糊、四肢癱軟,陷入了一種神思恍惚的狀態。而一股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恐懼感,也立刻從心底湧升了上來。

「船長?」她拼命動了動麻痺的指尖。

「我在。」海雷丁緊緊握住她的手,「別怕,我一直都在。」

隨即,尼克真的什麼也看不到了,維克多將浸透麻醉劑的布放在她口鼻旁,用一張白布蓋住了她的臉。

一片黑暗。

時間和空間的界限都模糊了,不知道過去了一分鍾還是一萬年。恍惚中,尼克仿佛看到了奇異的景象: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大海,只有一輪紅色的太陽懸掛在高空。它不像白日的太陽那樣純潔刺眼,卻溢滿無窮的力與熱。它用血紅色的光輝豁開了黑夜,灼熱的火焰焚滅一切險阻。

海妖背著鐮刀即將登上敵艦。尼克毫不畏懼,因為她知道他一直站在背後,就像知道那輪真夜中的太陽永遠不會落下一樣。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住你,你在黑夜中面對成批的死屍,分解肢體、剝去外皮,一切都是那麼可怕;但這些都無法嚇阻你,你具備繪畫技巧、靈巧的手指和無窮的好奇心,你也不缺乏勤奮和努力。你分解過各種器官組織,把那些血管和神經周圍極細小的肉塊分離開,除了毛細血管微不足道的滲血外,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損傷。當你懷揣所得到的一切知識和經驗,面對一個真正活著的患者時,蓋住他/她的臉,這樣你就會像面對一具屍體一樣,擁有強大的冷靜和理智。這時候的你,可以操控生死。」

維克多沒有精力去回憶老師說過的話,他已經完全投入進了那種超越生死的境界中。這個世界裡沒有感情導致的遲疑,也沒有對手術失敗的畏懼。有的,只是完美迅速的切割,分離,和修補。

在海雷丁的眼裡,這個時常在甲板上摔跤、或把珍貴的望遠鏡掉進海中的笨拙青年,像被手術刀附身一樣鋒利了起來。無論是汩汩流淌的鮮血,還是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都無法對他的冷靜產生一絲一毫動搖。

修好她吧。用深埋入骨的鋼修好她的龍骨,把她斷裂的桅桿扶起,將舵輪裝在她本應在的地方。

修好她吧。這艘優美而強大的船,白帆應該永遠升起在海上!

尼克恢復神智的時候,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在對話。那聲音又快又輕,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模模糊糊聽不真切。

「……怎麼回事,她早該醒了,我早就說什麼甜硫酸不靠譜……」

「……不管用什麼藥劑,麻醉都是有風險的。睡著了就再也無法醒來,或者醒來以後變成白癡,這種情況你不是見過很多次了嗎?……」

爭論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尼克很想插一下嘴,證明自己沒有變成白癡,但強烈的麻痺和暈眩感讓她連眼皮都睜不開。尼克繼續努力掙扎著,試圖挪動身體的其他部位,或者發出一點點聲音來。

「早知這樣,還不如用藥品短缺時的土辦法,繩子捆起來……」

「麻醉是必須的,這和截肢手術不一樣,在肌肉繃緊抖動的狀況下,我沒辦法避開血管和神經!」

「你確定不是麻醉劑用多了?」

「我當然做過很多次藥劑濃度試驗……話說回來,這裡到底誰才是醫生?為什麼我要接受審訊般的盤問!」

「試驗?就用你那些猴子和猩猩?她要是跟這兩種動物一樣,現在就該醒來吱吱叫著喊餓了!」

就在此時,掙扎許久的尼克終於奪回了一點身體的控制權,她勉強分開嘴唇,輕輕吱了一聲。

「船長……」

剎那間,所有響動全部消失了,尼克感覺到有人在碰觸她的臉。她吸了一口氣,用所有力量抬起眼皮。海雷丁第一個出現在視線裡,疲倦的藍眼睛裡滿是驚喜。

「混蛋,你這混蛋果然是猴子!」

「我……我……」尼克在亂流般的大腦中打撈著詞匯,試圖拼湊出一整句話來,可一時又不能成功。

「讓開讓開!」維克多擠了過來,在她眼前晃動手臂:「看得見嗎?」

尼克的眼神遲鈍地移動著。

「好,現在集中精力回答一個問題,你在紅獅子的存款有多少?恩?多少金幣?」

金幣!

圍繞著這個亮閃閃的關鍵詞,混亂的思維像被紡車理順羊毛一樣,一縷縷迅速繞回一團。只思索了不到三秒,尼克便口齒清晰地答道:「241塊半!」

在這頑固的記憶力面前,兩個男人一起噓了口氣,又是放心又是無奈。

「腦子沒壞,這說明手術成功了?」海雷丁問。

「只能說成活幾率提高了,接下來麻醉效果會慢慢解除,考驗還在後面。」維克多在醫療筆記上奮筆疾書。

尼克的注意力拉回到周圍環境,她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在光線刺眼的手術室,而是回到了溫暖昏暗的臥室裡,被繃帶和毯子裹得像個蠶蛹。

「我……怎麼,下身濕乎乎的……好像躺在溫水裡……」

「維克多的新藥太厲害了,你有點失控。」海雷丁溫和地笑著說。

「深度麻醉通常會導致失禁,這再普遍不過了,沒什麼好說的。」維克多扶著眼鏡,用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神態對尼克說:「令我感到驚訝的是,這位出門有十六個侍衛包圍的船長大人,換起尿布來居然非常熟練。」

船醫所謂的「考驗還在後面」很快就到來了。

麻醉劑的效果漸漸消失,開始幾小時傷口只是麻癢,很快,小小的反應就發展成了渾身劇痛,12盎司鴉片酊溶液的鎮定作用好像只維持了短短五秒鍾,接下來又是無窮無盡的折磨。尼克咬著牙撐過了第一天,但第二天、第三天,疼痛像個極盡惡毒又不知疲倦的魔鬼,沒有絲毫離去的跡象。

地獄之火灼烤般的劇痛好像無數饑餓的鬼魂鑽進身體,用鋼銼一點點去挫骨頭,用熱油燙熟肌體,又將皮膚一條條從血肉上撕下。這折磨甚至比她曾遭受過的一切苦痛都更加慘烈,本以為已經到達極限,誰想每一分鍾疼痛都會上升到新的高度。

海雷丁徹夜陪護著尼克,放任她把他的胳膊和手背抓的鮮血淋漓。他用鎮定緩和的聲音安撫她,不停將她的頭發捋順到腦後,因為哪怕只有一根發絲粘在尼克汗濕的臉上,她就會因為痛苦的狂躁把整縷頭發撕扯下來。

船醫術前要求的增重15磅現在可以說非常有先見之明了,因為尼克連水都咽不下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消瘦。她懇求維克多再給一點鴉片,但這要求每次都被無情的駁回了。按照醫生的話說,所有鎮痛藥都是魔鬼的禮物,他不能讓她傷口未愈的情況下再染上無法戒除的鴉片毒癮。

第三天,尼克開始發燒,最危險的時刻終於到了,如果不能退燒,說明傷口內部開始出現炎症,很可能會迅速死於敗血症。尼克臉上滿是淚水,身體繃成一個痛苦的弓形在床上打著挺,海雷丁壓住她的肩膀,將她死死摁在床上。到了這一步,維克多也只能束手無策的期待她自己的生命力了。

淚水流進喉嚨,尼克咳嗽起來,又因為震動扯到了傷口而渾身哆嗦,她拼命抓著海雷丁的胳膊,像抓著救命稻草。

「失敗了?還是要切掉?它們燒起來了,燒起來了……船長船長……」淚水灌進耳朵,尼克語無倫次的喃喃著。

「我就在這兒,沒有走。手術後總是會發熱的,你別亂想,閉上眼睛試著睡一會兒。」

「它又燒起來了,它一直詛咒我……」尼克突然松開手,猛抓向自己的胸膛,袍子唰的一下應聲扯裂,她的指甲在胸前的六芒星烙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印。「讓維克多切掉它!挖掉它!我再受不了了!它詛咒我,每一次見我過的好一些,它就要詛咒我失去一切!」

海雷丁迅速抓住尼克的手腕,阻止她再次傷害自己。

船醫嚇了一大跳:「你在胡說什麼?這只是一個舊疤而已!你燒糊塗了嗎?!」

「不是的,不是的,我從沒跟人說過……那個牧師,他燙我的時候,他說、他對我說:‘撒旦的烙印跟隨你,你將被主所厭棄。死後不能上天堂,活著時就要經受地獄之火灼烤。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流離失所,身為下賤,永無寧日。’然後,然後他讓所有人往我身上吐吐沫……」

高燒幻覺和持續幾天的劇痛擊垮了她,尼克淚水盈眶,流露出從兒時起就深藏的恐懼:「那詛咒真的在我活著就應驗了,每次日子看起來有些轉機,轉眼我就會失去一切……每一次都這樣,每一次都這樣……對我好的客人,很快就會死去或者拋棄我,總是吃不飽,總是睡不著,總是挨打……每次我覺得已經疼到極限了,可還是有更厲害的折磨在後面等著我……」

海雷丁俯身親吻她的淚,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撫摸她的頭發:「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從來不信有神明存在,你受的苦是人給你的,不是別的什麼。」

維克多接話:「如果有,那他也只是個喜歡袖手旁觀的混蛋。能狠心對一個孩子下如此惡毒的詛咒,你怎麼會相信這種混蛋代言人的話?」

尼克哽咽著說:「我寧肯相信是假的,可、可他說過的話全都實現了……」

「如果我想讓一個人受苦,也能讓他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殺死他的親人,構陷所有對他和善的人,驅逐他如同驅逐一條流浪狗,讓他相信自己的整個命運都被惡魔詛咒了。」海雷丁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尼克,他們只是想逼瘋你罷了,但那都是徒勞的,你從來沒有認輸過,金幣、弟兄、榮譽,你所得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搏掙來的,不是嗎?」

「可是、可是我怕,怕詛咒是真的,萬一是真的,那一切又要消失了……」

「好吧,就當它曾經有過那麼點惡心的效果。」海雷丁把掌心貼在尼克胸前的烙印上,鄭重說:「現在我宣布,這東西徹底失效了,它再不能對你起到任何作用。從今往後,你會活著得到幸運、健康、富足、快樂、長壽,世間一切想得到的福都會降臨到你頭上。」

「阿門。」維克多微笑著補充。

尼克疑惑地看著他們兩個。

海雷丁也笑了:「那麼,你是相信我——巴巴羅薩‧海雷丁,奧斯曼元帥、海盜之王、東西地中海的主人,還是相信一個滿嘴亂噴的鄉下教士?」

他的聲音充滿了威嚴,他的眼睛裡是堅定不移的自信。尼克感到一股勇氣緩緩湧上心田,她對他的信任、依賴和崇拜,這些強烈的感情沖淡了對詛咒的恐懼。

「可真的好疼,太疼了,等我死後下地獄,還會有更厲害的折磨嗎?」

「寶貝兒,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或許船醫會例外……」

維克多不滿地哼了一聲。

「悄悄告訴你個小秘密,」海雷丁輕聲說:「人間——就是地獄。死後的世界也不過是多那麼一把硫磺火,和炮艙沒什麼區別。」

「真的嗎?」

「真的。按年紀說,我肯定比你去的早,到時,我會和伊利亞斯打下另一個天下,等著你來找我。」他霸氣十足地說。

陰霾散去,尼克感到那片多年不散的重負終於變輕了。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昏迷時見到的奇景:漆黑無光的海上,一輪血紅太陽永不落下。

原來是這樣。

她臉上掛著淚珠,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到那時候,你會給我留個好職位嗎,船長?」

「會的寶貝兒。」海雷丁輕柔地親吻她的額頭:「我會在地獄給你留個薪水最高、還有單人間的好位置。一切傲慢的、不公的、虛偽殘忍的東西,都會在我們面前哭著哀求寬恕。現在,閉上眼睛,試著休息一會兒。」

「我能吃塊糖嗎?」尼克懇求道:「我嘴裡嘗不出苦以外的味道。」

「發燒時吃糖會咳嗽的。」維克多話音剛落,尼克眼睛裡便露出失望的神色。

海雷丁想了想說:「不過,或許今天可以例外一次。」

他走開了,很快帶回一塊杏仁硬糖,剝開喂到她嘴裡。

「真好吃,是甜的……」

在許諾和糖果的撫慰下,尼克得到了奇異的平靜。她嘴裡含著糖,臉上掛著淚,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