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七十三日

  她身上除了楊復的那件藏藍色纏枝紋錦袍外,再無其他遮掩物。因著楊復的衣袍寬大,一直遮到她大腿根處,饒是如此依然露得有些多。

  淼淼仍在昏迷,濕透的衣服貼著身體,多看一眼都是褻瀆。楊復俯身給她繫上束帶,脫下才換好的衣裳給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抱著她離開浴池,臨走前不忘感謝,「多謝衛兄,此等恩情,齊瀚銘記於心。」

  衛泠杵在原地,看他抱著淼淼一步步走遠,那雙露在外面的玉足一蕩一蕩,好似踩在他的心尖兒上,說不出的澀意。

  直櫺門闔上時發出一聲悶響,將楊復的身影掩在室外,衛泠抬了抬手臂,似是想要挽留,最終一言不發地坐在榻上。地上零星掉著幾片白色鱗片,他彎腰拾起來,放在手心仔細端詳。

  六水的魚鱗,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的六水,以後恐怕都不需要他了。

  她如願以償變成了人,從此以後會有另一個男人守護她。衛泠低低一笑,將地上散落的鱗片一一拾起,握在手心,起身走出沐室。

  *

  四王在五桐閣沐室滯留了一天一夜,府上不少下人都在揣摩,奈何沒人敢進去詢問,是以不得而知。

  有人猜測是淼淼女郎過世,王爺打擊過重,沒能從哀慟中緩過神來,才在淼淼女郎住過的地方感傷。然而傍晚時分,余霞成綺,便見四王抱著一位貌美絕色的女郎回了溶光院。

  其實這位女郎縮在王爺懷裡,沒幾人看清她的真面目,為何說貌美呢?蓋因露在外面的手腳膚若凝脂,白膩無暇,能擁有這等皮膚的人,想必容貌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有人見狀,難免一番唏噓。昨兒個才將淼淼女郎下葬,今日王爺便抱了另一個姑娘回來,這也太快了些……有不少丫鬟圍在一塊嚼舌根,其中不乏替淼淼撻伐楊復者,男人的心真個靠不住,哪怕是王爺這等看似一心一意的男人,也禁不住誘惑。

  她們哪裡知道,那位貌美絕色的女郎,正是她們不日前伺候過的淼淼女郎。

  正室有丫鬟在擦拭桌椅,見楊復回來紛紛擱下手中活計,上前迎接:「王爺,廚房方才送來幾樣新制的點心,您是否要嘗一嘗……」話沒說完,見到他懷中的姑娘,雖然只露出半張側臉,足以看出是張新月般皎潔的面容,登時一怔,剩下的半句話嚥回肚子裡。

  楊覆沒有停留,抱著淼淼來到內室榻上,放下四角帷幔,「都在外面候著,不得進來。」

  他一聲命令,喝住了丫鬟躑躅的腳步。「是。」

  銷金輕賬內,楊復褪下淼淼隨意包裹的衣裳,取來床頭巾櫛,將她身上的水珠擦拭乾淨。末了捧著她小腳的手滯了滯,不敢再多看一眼,扯過錦褥蓋在她身上,舉步走出內室。

  她被疼痛折磨了一整天,這會兒眉頭仍舊微微皺著,苦兮兮的一張小臉,模樣看著很可憐。楊復雖想留在她身邊,但目下有別的事要處理。

  走出室內,丫鬟這才看見他手上的傷痕,一排很深的牙印,這會兒仍在不斷流血。幾人登時吃了一驚,拿來白練藥膏止血,「王爺這是怎麼了?可否要婢子去請郎中,萬一因此害了病……」

  楊複本想說不必,轉念一想頷首道:「去請郎中來一趟。」

  其中一個丫鬟應下,二話不說地跑了出去。不多時請來郎中,楊復卻沒讓他看手上傷口,而是將人帶到內室。

  他坐在塌沿,輕紗幔帳內露出一隻瑩白皓腕,上頭墊了一方絹帕,「郎中請看,她身體是否有恙。」

  郎中認真診斷一番,收回兩指和緩道:「脈像有些虛弱,並無其他大礙。這位女郎只要好生休息調養,沒幾日便能恢復康健。」

  說著去一旁開了補藥方子,每日照著食用即可,楊覆命人帶他下去領診金,「有勞先生。」

  丫鬟總算得以入內室,好奇地看著帷幔內模糊的人影,這人究竟是誰?甫一入府便得王爺如此看重,連自己的手傷都顧不上,卻要先給她診脈。

  算起來淼淼和他都一整天沒有進食,這會兒放下心後,確實有些飢餓。楊覆命人佈置膳食,另外吩咐:「讓廚房熱一碗紅棗百合粥,隨時候著,待淼淼醒來便端上。」

  那丫鬟的下巴險些沒掉在地上,錯愕地看了看床內,再看向四王,唯恐他是一時口誤,「淼、淼淼女郎?」

  她不是昨日便下葬了,閤府上下都知道……

  楊復揚眉,不怒而威,「還不去?」

  丫鬟沒再多言,小步退出內室,心裡許久都沒平靜。她確信自己剛才沒看過,淼淼的容貌與床榻內的女郎有著天壤之別,她怎麼會是淼淼呢,淼淼哪裡這麼好看?可看王爺的表情,不像是糊塗說錯了,難道是渺渺或者妙妙?

  她搖了搖頭,摒除腦內荒唐的想法,加快腳步吩咐廚房行事。

  *

  大抵是餓過了勁兒,楊復只吃了幾口清淡素菜,另外喝了一碗香蕈雞粥,便停了筷子。這些天過於勞累,難得有如此平靜的時候,一直橫亙在他心裡的石頭除去了,整個人都鬆快許多。

  沐浴更衣過後,楊復叫來管事,隨口問了句衛泠的情況,「若他有何需要,儘管滿足,不必再向我匯報。」

  管事道了聲是,另外坦言:「衛郎君一回屋便睡下了,模樣瞧著很疲憊。」

  楊復低聲:「那便不打擾他,先退下吧。」

  這兩日衛泠為了淼淼一事,委實耗費不少精力,無怪乎回去便倒頭就睡,想必得休息個三五天才能恢復。

  戌末時分,楊復洗漱完畢,準備就寢。他不喜歡房內留人,只在廊外留了兩位丫鬟,輪流守夜。月影朦朧,廊下燈籠高懸,燈光昏昧,透過檻窗照入內室,在地上灑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室內只燃了一盞燭燈,楊復來到榻前,就著銀白色月光看清了榻上的人兒。她睡容比白天安詳許多,黛眉展平,只是櫻粉唇瓣仍舊抿著,放在頰側的拳頭微微攢著,彷彿嬰孩的睡姿。

  楊復俯身,靜靜地端詳她的容貌。小姑娘生得很是漂亮,大抵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不施粉黛便傾國傾城,讓後宮佳麗黯然失色。

  看著看著,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手感很好,又滑又嫩,跟街上賣的白豆腐似的,輕輕一碰就碎了。他看過了,摸過了,忍不住低頭吻上她花瓣般的雙唇,不是沒有親過她,只是這一次同以往都不一樣。

  她像一尊精緻的瓷娃娃,他的力道重一點,便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紅印子。她口中有清冽香味,楊復忍不住一嘗再嘗,撬開她緊閉的唇齒,呼吸漸漸變得有些重,再下去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小姑娘軟綿綿地躺在他身下,一點防備都沒有,實在教人難以把持。他忍了許久,不想碰別人的身體,終於等到她變成人的這一天,洶湧的情愫在心底滋長,以野火燎原之勢。

  好半響才放開她,兩片嫩唇被吻得有些腫,再加上她不大舒服的表情,真是委屈巴巴。楊復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臉頰,緩了許久,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

  楊復後半夜才睡著,不像淼淼結結實實地睡了六七個時辰,一早上醒來自然神采奕奕。

  *

  天才亮不多久,陽光灑入帳內,楊復睜開眼往身旁看去,只見床內空無一人。

  他神情一肅,掀開床帳便外走,顧不得只穿了單薄中單,「來人!」

  丫鬟早就在外頭候著了,原本一臉為難,聽見他的聲音反而輕鬆許多,甚至稱得上愉悅地來到跟前,「王爺有何吩咐?」

  楊復一壁走一壁隨手罩了件外衫,臉上很難看,「淼淼呢,昨晚可否看見有何人來?」

  丫鬟往旁邊讓路,眼睛睇了睇屋外,「王爺說的淼淼,是不是……」

  循著她視線看去,只見院內站了個姑娘,肩上鬆鬆垮垮地掛著他昨天的衣服,正被一隻灰色小貓追著跑。她的衣服一看便是自己穿的,袖子長長地垂在身側,模樣很有些滑稽。

  原本應該讓人發笑的一幕,卻在看向她的面容時,霎時被那張臉攫住所有注意。芳顏皎潔,晶瑩剔透,在熹微晨光美得不似凡人,只消一眼,便陷入她清絕無雙的容貌中。

  她被雪甌逼得無路可逃,倉皇失措地縮在牆角裡,水眸泛著薄薄一層水霧,可憐極了,讓人忍不住想上前解救她。她一抬眼,正好看到站在廊下的楊復,眼裡驚喜一閃而過,旋即奮不顧身地飛撲到他跟前,張開手毫不猶豫地抱住他。

  楊復被撞得後退半步,抬手扶上她的肩膀,一低頭,恰好迎上她滿含笑意的雙眸。

  他見過許多雙眼睛,貪婪的、睿智的、污濁的或是漂亮的,從沒有一雙像她這般澄淨靈動,美到了極致,每看一眼便怦然心動。

  淼淼環著他的腰,往他懷裡更縮了縮,許是怕雪甌尋到跟前。想到剛才的一幕,便忍不住指控:「我剛才只是想出來走走,沒想到碰到了它,它就追著我跑……」

  話說到一半,傻呵呵地笑了,掩飾不住地喜悅,在他懷裡蹦蹦跳跳,「王爺,王爺,我居然長出……」

  楊復抬手摀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俯身與她對視,眸中柔情化作了一泓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