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陰婚(上)

兩天後的晚上,婚禮如期舉行。

鎮上的人不比農村,大家的熱心僅限於湊熱鬧看笑話,再說這種事本來就諱忌莫深,別說幫忙,就是倒貼錢都沒人願意。而如今容家這場別開生面的陰婚,左鄰右捨連露臉看個笑話湊個熱鬧都嫌觸霉頭,所以都是瞅一眼就趕緊的拎著孩子進屋關門,家裡幫忙張羅的,全是花錢到農村找關系給顧來的,還都是一些對迷信頗有經驗的老人。

按照規矩,新娘出嫁之前需焚香沐浴。

焚香是祭拜祖先神明,並祈求各路小鬼開路。

而沐浴是香符水淨身,還得像刷豬皮似的用陳艾草渾身上下從頭到腳裡裡外外的洗個通透,最要命的是,一洗就三遍,每一遍都要一炷香時間,簡直不要太折磨人。等到終於被人給攙扶回房間捯飭時,容菲渾身都泡得起皮褶子了。

又是長達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總算給捯飭完畢的容菲這才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容菲一身鳳冠霞帔,頭頂鴛鴦交頸紅蓋頭和所有電視裡書上見過的古代新娘一樣,端坐梳妝鏡前,沉默的等著迎親隊伍的到來。和正常的新娘手裡捧紅蘋果不一樣,她手裡拎著的,是盞寫著沈謙生辰八字的白紙燈籠,房間裡連個吱聲的人都沒有,大家伙忙進忙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動作都輕盈的過頭,而且這裡面除了容菲是一身大紅,其他人都是縞素百花,如此氛圍,無端給人一種壓迫的陰森憋悶感。

吹吹打打的聲音由遠及近一直響到容家家門口,很快之前負責給容菲化妝的兩人就腳步輕盈卻步履穩重的走了進來。那兩人一個是常大嬸,一個是常大嬸的遠方表嫂,兩人進門二話不說,攙扶起容菲就朝外面走。

容菲這剛被人攙扶出去,容媽就從廚房端了一盆水跟在後面,眼圈兒又腫又紅。容玥看了眼容菲就眼圈兒發紅的別開了眼,而容爸自始至終都呆在房裡沒出來。

容菲看到家人這樣,也難受的紅了眼,可她謹記著常大嬸之前的叮囑,不能出聲不能回頭,稍有不慎,毀了婚事是小,要承受的後果卻是不可預料的。

容菲前腳剛出門,緊接著身後就是『嘩』的一道潑水聲,令她背脊不禁一僵,眼淚差點就這麼掉下來。

容媽將容菲的反應看在眼裡,強忍著把人拽回來的沖動,砰的關上了店鋪的卷簾門。

門一關上,容媽就險些跌倒在地上,幸好被容玥給及時攙扶住了。盡管她們都清楚,這陰婚不過是個形式,只是為了了卻那鬼的執念,一旦那鬼了卻執念願意投胎,容菲也就恢復正常生活了,可想到容菲所受的委屈,就是禁不住難受。

然而再難受,她們都還得必須撐著,因為一會兒換了衣服還得趕去四合院的喜堂。本來想著既然靈牌被老頭隨身攜帶想邀請對方代替沈謙的家人,可對方不願意,所以只是把靈牌要了回來,至於喜堂,便布置在四合院的南苑堂屋,請魂需要正門進,因此一會兒她們過去還只能走偏門進。

迎親的隊伍是曾道士一伙人。

見容菲出來,一身掌壇師道服的曾道士這才將手中最後幾張冥幣扔進了門口燒的正旺的鐵盆,口裡唱誦著經文拐著步子走在了前面。

其他人趕緊敲鑼打鼓吹著索拉跟上。

走在最後的是負責拎公雞和香燭冥幣的萬強,曾道士的外甥兼徒弟,和容菲還是初中同學,兩人平時也頗談得來。見容菲愣著沒動,用眼神示意她跟上,這才走在了容菲後面。

事實證明,道士的路不是走出來的,而是扭麻花給扭出來的,容菲這一路跟的非常幸苦,還好幾次險些崴腳,幸好都是身後的萬強偶爾扶上一把。別說這身嫁衣行頭多不方便,就手裡這白燈籠在扭著走的時候還得保持平穩就不是一般的艱難,不過才拐了兩條街不到,容菲就累的氣喘吁吁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兒日子屬陰的原因,天空黑洞洞的,無星無月,呼呼的風聲裹挾著毛毛雨,遠遠看去霧靄沉沉,無端將整個小鎮似乎都籠罩上一層潑墨詭秘的陰沉氣。一路走來街道兩邊偶爾幾棵樹影婆娑,就連平日看起來很有古味兒的條紋遮陽篷布都嘩啦撕扯出令人毛骨悚然浮動節奏。

不知是不是錯覺,容菲總感覺有不乾淨的東西一路跟著他們,就算穿著裡三層外三層,她還是禁不住冷的想要打哆嗦。盡管身後跟著萬強,但她很肯定,此刻神經緊繃的自己哪怕的被一片樹葉砸中都能嚇得驚跳起來。

所幸這一路雖然感覺漫長,其實頂多也就不過十幾分鍾的距離,眼看著四合院到了,容菲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先不說嚇不嚇吧,就光是那麼扭著,她都快扭出癲癇來了。

進了四合院正門,曾道一伙人走路總算是恢復了正常,而走在最後的萬強也開始撒起冥幣來,口中跟著念念有詞。那一口一句什麼亡魂的,聽得原本就頭皮發麻的容菲愈發的覺得頭皮發麻心臟亂蹦。

如此駭人折磨,一直持續到北苑古井附近的老槐樹那才消停。

然而,本該開始請魂儀式的曾道士在看清老槐樹周遭的布局時,手中的木魚棒子不禁驀然一頓,深深皺起了眉頭。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紛紛停下了動作。

容菲看的不明所以,想要回頭問萬強,可又不能,只得在心裡焦急的憋著。曾道士這反應,明顯是出了什麼狀況!

曾道士愣了沒一會兒,就朝萬強招了招手。

萬強雖然也看出了不對,但曾道士一招手,他還是盡責的拎著東西走了過去。將公雞放在一邊,便開始點香燭少冥幣,敬上一杯酒,躬身做了三個揖,然後拿起籃子裡剩下的冥幣圍著老槐樹鋪圈,完了,才拎起地上的公雞,掐掉雞冠,再次圍著老槐樹淋上一圈兒。

不過說來也奇怪,那雞冠那麼點,可血卻不少,愣是繞了一圈沒間斷。然而一圈繞完,雞冠上除了掛著一滴欲落未落的血珠,卻並沒有預料中血流不止的情況。

待一切準備做足,曾道士這才再次開始開壇做法,誦經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