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驀然頓住腳步,怔然望向虛空的眼眸幽邃而深遠。
「你知道麼,我剛進沈家班子那會兒,整個班子其實和街上賣雜耍的差不多,逢集在街上搭個台子,自己一班子人吹拉彈唱的表演,任觀眾圍觀著隨便看,看得高興了,就賞個飯錢,幾乎一場下來,收入連一大家子十來口人肚子都填不飽。」容菲肯聽,沈謙很高興,盡管講述的是生前那段艱辛日子,眉眼卻帶著笑,「後來小有名氣,有錢人家做壽過節什麼的也會請去唱兩場,酬勞相較街上搭露台子多,日子這才漸漸好過了起來。」
「可那會兒應該沒有收音機什麼的吧,那你昆曲兒,越劇什麼的,都是哪裡學來的?」聽著沈謙講述那些舊時代的瑣碎,容菲心裡不由升起朦朧的親切感來。
「那是我十四歲那年,蓉城來了個回鄉走親戚的大老爺,偶然聽了我唱戲,就包場讓我去他家裡唱,他那裡就有留聲機,就像電視裡放的,那種像喇叭花一樣的,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川劇以外的戲曲。」沈謙先是牽著容菲的手,捏著捏著就摟上了腰,兩人貼著走也不覺得別扭。
「他幹嘛包你場去他家裡,該不會是對你圖謀不軌吧?」容菲瞬間來勁兒了,一臉緊張的看著沈謙。
沈謙一開始還沒明白,隨即想起她抽屜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耽美書,抬手就是一記腦瓜崩,「瞎琢磨什麼呢?那大老爺說是讓我去他家唱戲,其實壓根兒就是去陪他聽戲,從京劇到昆曲兒,川劇到黃梅戲,甚至越劇,就是那麼每天不厭其煩的輪流著聽。」
「為什麼啊?」容菲這下茫然了。
「他老伴兒生前就是伶人。」沈謙縱了縱肩,「大老爺年輕時候是土匪頭子來著,老伴兒是給他搶上山的,大老爺老伴兒臨終前說,跟了那大老爺是命定的緣分,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數十年的戲,只唱給了一個人聽,且還是不懂戲曲的大老粗。」
容菲聽得張口結舌,「……還,真夠曲折的。」
沈謙也笑著搖了搖頭,「大老爺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對妻子是真的感情深厚,老伴兒臨終前的遺憾,也就成了他畢生的心願。」
「所以他就找上你這麼個懂戲的?」容菲一愣一愣的,「那留聲機裡放的,不會就是他老伴兒生前唱的吧?」
沈謙點了點頭。
容菲眨了眨眼才回過神來,「哎,不對,話題扯遠了,不是讓你說你的事情麼?怎麼扯上土匪愛情了?」
「不是你自己順著問的麼?」沈謙屈指刮了容菲鼻尖一下,「現在反倒賴起我來了?」
「切。」容菲白了他一眼,訥訥的閉嘴了,不過眉頭卻皺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了說,可一時半會兒就是想不起來,絞盡腦汁半天,最後卻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沈謙的身上,「咦,你這身體看著比之前凝實多了,都不透明了。」
「都說了和日光有關系麼,本來就沒事。」沈謙笑得雲淡風輕。
「可是現在日光還是明晃晃的啊?」容菲下意識的抬頭望了眼白日青天,其實她若在仔細一點,就不難發現,沈謙的嘴唇詭異的紅。
「因為現在已經日頭西斜,太陽一會兒就落山了。」沈謙寵溺的拍拍她的腦袋道。
呃……是這樣嗎?
眨了眨眼,容菲怎麼看身邊這家伙,都感覺像是個大忽悠。不過看他也不像有事兒的樣子,也就放下心了。
容菲回到家時,容玥也剛送完貨回來沒多久,見到她就激動的道,「姐,你知道二姨家請的那高人是誰不?我擦,居然就是衛家村那個張平,就那猥瑣樣還是高人,我真特麼服了!」
經容玥這麼一提醒,容菲總算是想起自己忘記什麼了,敷衍的應付了容玥兩聲,當即就帶著沈謙回了房間。
房門剛一關上,沈謙就拉著容菲問道,「小菲,那張平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
「你別急,不是我不跟你說,是我壓根兒就給忘記了。」容菲安撫著沈謙的情緒,接著就將去衛家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聽完容菲的話,沈謙眉頭緊蹙著不禁陷入了沉思。
「對了,今兒在我二姨那,張平還給我一道血符讓我隨身攜帶,我覺著他那人心術不正就背地裡給扔了。」
「血符?」聞言,沈謙瞇了瞇眼。
「嗯。」容菲點頭,「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血符,整道符從裡到外紅彤彤的不說,濃郁的血腥味兒簡直令人作嘔。」
「那符你給扔哪裡了?」沈謙問道。
「我……」容菲茫然的眨了眨眼,「我忘記是哪條岔巷了。」
「你這次居然沒迷路在巷子裡,還真不是一般的幸運。」
饒是這種情緒緊繃的時刻,沈謙也忍不住生出扶額的沖動。
「切,你還別說,我忽然發現個問題。」沈謙一句話,容菲就又給帶跑題了,「你不一直在我身邊麼?我之所以這麼路癡,不會都是你在搗鬼吧?難怪老人都說是鬼打牆了,看來還真是。」
「我不在的時候你不也照樣迷路。」沈謙難得也吐槽她,隨即卻是把話題又拽了回來,「對了,那張平給你符的時候除了說讓你隨身攜帶,還有說別的麼?」
容菲仔細回想了下,「就說那符帶著可以幫我擋住煞氣,驅邪避災,還說什麼緣分,不必客氣……尤其他說緣分那兩個字的眼神,很是讓人慎的慌。」
咀嚼著這幾句話,沈謙冷笑著瞇了瞇眼,幾乎可以斷定,那張平肯定和梁景晨有著某種直接的聯系。至於那血符,煞氣那麼重,自然不會是什麼正當東西,還好小菲給扔了。
「沈謙?」看到沈謙的神色,容菲不由心下惴惴,「那張平,有什麼問題麼?」
「既然鬼老太都指點你見了張平躲著點,那這人肯定不會是什麼善茬。」沈謙拉著容菲在床沿坐了下來,「以後若是我不在,盡量躲著別和這人碰面知道麼?」
「我已經躲著了,可那也要躲得了啊。」容菲撇了撇嘴,滿心無奈。俗話都說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是她不躲,是壓根兒沒機會躲。
「我知道。」沈謙忙摟著容菲安撫道,「別擔心,不是還有我麼,對了,給你樣東西。」想起要給容菲的捨利子,忙變出來給她。
容菲伸手接了過去,見是顆瑩紅的石頭,不覺翻來覆去的看得新奇,「這是什麼啊?」
「捨利子。」沈謙笑得溫潤,「辟邪的,這個你才是要隨身攜帶著。」
「居然還真有,我原本還以為是電視劇和小說杜撰出來的呢。」容菲樂呵呵的給收了,在沈謙胸膛靠得舒服,乾脆就閉上了眼睛,接著上一個話題嘟噥道,「我沒擔心,那張平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叫人發毛,其實不用別人說,我也不屑和這種人打交道,再說,這人挺邪乎勁兒的,我肯定是能避則避,最好以後都別再碰見。」嘴巴還嘟噥著張平的事兒呢,腦子裡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對了沈謙,今天在四合院裡我……」
「我已經解決了,沒事的。」知道容菲指的是什麼,沈謙忙打斷她道。
「解決了?」容菲詫然,「我就說你咋回去四合院了呢,原來是為了這個,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那裡可是我的地盤。」沈謙好笑的揉了揉容菲的頭,完了盯著那光潔的額頭,忍不住又吧唧親了一口。鬼嬰這一頁,算是這麼含糊的就給揭過去了,至於解決……
「喂!」容菲被親的臉紅,「大白天的你可別發情。」
「親愛的,你這是在暗示晚上就可以發情麼?」懷裡的人是越看越愛,沈謙乾脆挑起她下巴,對著那粉嘟的嘴就親了下去。
親著親著,容菲就被沈謙給壓倒在了床上,上下其手好一陣耳鬢廝磨,眼看著就要擦槍走火,卻被突兀響起的敲門聲給打斷了。兩人親熱的動作一頓,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沈謙才黑著臉翻躺到一邊。
比起氣急敗壞的沈謙,容菲也好不到哪去,衣衫凌亂,面色潮紅,尤其那一汪春水的眼睛,一看就知道躲屋裡沒幹好事。
快速整理好衣服,用手背冰了冰火燒火燎的臉頰,容菲這才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正是容玥。
「什麼事啊小玥?」容菲把著門問道。
「姐,你嘴巴怎麼腫了?」容玥看到容菲卻是一驚,指著她的嘴巴就喊了出來。
「啊?」容菲大囧,條件發射的抬手去摸,搪塞的謊話是張口就來,「哦,不知道呢,估計是被什麼蟲子啥的給蟄的吧。」
「那你可真夠倒霉的。」容玥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這嘴巴上也不能隨便上藥。」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
「沒事兒,到時候自己就消腫了。」容菲假笑得嘴角都快僵硬了,「那個小玥,你找我啥事兒呢?」趕緊轉移話題,可千萬別看出什麼端倪。
「不是。」容玥總算發現哪裡怪了,「你這上嘴唇怎麼被咬破了?」
「你看錯了。」容菲狂汗,繼續瞎掰,「這個不是咬的,是我不小心自己磕的。」
「那你這嘴巴腫,到底是磕的還是蟲子蟄的呢?」容玥面露狐疑。
「我說你有事兒說事兒,逮著我嘴巴較勁兒個什麼勁兒啊?」某人瞎掰不下去,終於惱羞成怒了。
「行了,都不知道你心虛個什麼勁兒。」一看容菲這表現就是做賊心虛,不過容玥也沒功夫揪扯那些有的沒的,「趕緊出來,媽讓咱倆用板車往新菜市那邊送套方桌過去。」說完容玥轉身就先出去了。
容玥一走,容菲回頭瞪了眼正愜意側躺在床上的沈謙,這才關門離開。
房門關上,沈謙臉上的笑容當即就收斂了起來,飄身而起站到地上,都不走門,直接穿牆而出。張平這人肯定有很大的古怪,怎麼都該去給曾道士透透底。
再到張家茶館,曾道士正和同桌的牌友爭得面紅耳赤,一看那勁頭,就知道肯定是輸錢了。
果然,還不等沈謙進去,曾道士就摔了牌,嘴裡罵罵咧咧怒氣沖沖的出來了。
出了門看到沈謙,又是一陣火氣,斜眉吊眼的冷哼一聲,敲打著旱煙桿兒轉身就往鴻飛網吧那條巷子走了進去。
沈謙笑著搖了搖頭,默默的跟了上去。
「都怪你家菲娃子那張烏鴉嘴,害我輸了五塊多,本來想著贏包煙錢,結果煙錢沒撈著,還倒貼一包煙,晦氣!」
就五塊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輸掉五百多呢,那臉色,臭得都沒發瞅了。
沈謙笑笑,對曾道士小鼻子小眼睛的德性不以為然,「我聽小菲說,是道長讓她去衛家村找那衛忠明的?」
「是噠,咋地了?」曾道士仍舊不出好氣。
沈謙道,「那不知道長可知道張平這個人?」
曾道士聞言頓住腳步,蹙著眉頭茫然的神情顯然是對一無所知。
「小菲說,這張平是衛忠明的徒弟,早些年衛忠明隨兒子去了甘肅無故失蹤,之後就他徒弟,也就這張平傳承其衣缽,成了衛家村有名的陰陽先生。」
曾道士點點頭,示意沈謙繼續。
沈謙接著道,「要說這張平也就個陰陽先生不足為奇,可怪就怪在,根據小菲描述,她們經人介紹尋去張家的時候,感覺到了濃重的陰氣,而且那張家樓房被霧氣籠罩,隱有黑影浮動,可見是煞氣極重,還有就是今天,那張平到小菲二姨家作法,給了她一道血符,讓她隨身攜帶,小菲覺得這人看她的眼神毛刺兒猥瑣,心術不正,就把東西背地給扔了。」
「聽你這麼說來,這人確實有古怪。」曾道士臉色不禁嚴肅起來,「首先那房子就有古怪,按理說,這人是陰陽先生,哪怕不及衛忠明的本事,基本風水要理還是懂的,就算房子一開始不是他建,可後來也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而且,他幹嘛要給菲娃子血符?」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對方目的要麼是我,要麼是小菲。」沈謙縱了縱肩。
「你特意跑來提醒我這個人,莫不是懷疑這人和強娃子的事情有關?」曾道士也是個心氣兒通透的,這麼一來二去的聊著,很快就抓住了要點,「可是這人畢竟住在衛家村,離這可遠著呢……」
「我不相信,這人出現在小菲二姨家是巧合。」沈謙斷言道。
曾道士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那張平本人,不過單是沈謙說的那些,那人確實很有問題。
「不過道長外甥那……」
「強娃子我會多留心的。」曾道士接話道,「那娃子再怎麼說也是道教中人,要不是被煞氣沖了魂魄,也不至於讓邪術有機可乘……其實,那個,你們那些情啊愛的我這老頭子也不懂,不過強娃子對菲娃子也就暗戀,這麼多年我也看得清楚,菲娃子壓根兒沒那意思,只要你和菲娃子夫妻同心也就行了,至於別人的心思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對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
「對於肖想自己媳婦兒的男人仁慈,不是彰顯大度,而是烏龜王八。」沈謙勾唇冷嗤。
「呃……」曾道士被噎,訥訥的彈了彈旱煙桿兒上根本不存在的煙灰。
沈謙和曾道士倒是相聊融洽,而隨容玥去新菜市送貨的容菲那邊,卻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啊!我的貓!」
身後乍然響起的女人尖叫驚得容菲腳下一個跟蹌,差點滑手撲到板車尾上。
與此同時,前面拉車的容玥也驚詫的停了下來。
還不待姐妹倆反應,就被突然沖上前來的中年婦女給攔下了。
「那麼寬的道你們沒長眼睛啊?軋死我的貓,就想這麼走人,門兒都沒有!」中年婦女一手叉著腰,一手彪悍的抓住板車的拉桿。
中年婦女是一旁的魚販子,那滿手的血腥糊在拉桿上,別說是挨得近的容玥,就是容菲看著都直皺眉頭。
「大嬸兒,你看清楚,咱們這是板車,全人力的。」容玥全然無視中年婦女的蠻橫,「你貓就是是瘸子也應該跑得比咱們這板車快吧?還是說,你的貓不看主人虐待,想自殺,所以故意躺在那一動不動讓我這板車輪子軋呢?」
「你娃子少強詞奪理,剛才我親眼看著的,你休想抵賴!」中年婦女手也不在圍裙上擦擦,說著伸手就推了容玥一把。
「說話就說話,你他媽動手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是你的貓命值錢還是人的傷病值錢!」容玥被推得火大,梗著脖子就吼道。要不是板車上擔著桌子,她能扔了板車和婦女幹架,從小到大,她就不是任人欺負拿捏沒脾氣的主,惹毛了,天王老子她都能給鬧騰崩潰。
「你還想訛我怎麼著?」中年婦女滿臉橫肉,一看就是個潑辣不好相與的主。
「你手勁兒這麼大,還是以大欺小,你那隨便一推搡,沒准兒給我妹妹弄個內傷外傷啥的,還真說不好!」容菲涼涼的截下中年婦女的話,走了過去,「你說你親眼看見是我們的板車軋死你的貓,但是剛才有輛摩托擦著咱板車開過去,你看見了嗎?而且據當時過你魚攤的時候,咱這板車是在外圍,摩托在裡面,你的貓被軋死也應該是被摩托輪子軋死的,關我們什麼事?」
「是呢,剛才確實有個男人開了輛摩托過去,你那貓死的位置都挨著你魚盆裡,肯定是摩托擠過去的時候給軋死的呢!」
「是啊,一只貓而已,多大點事兒呢,就別為難人兩娃子了!」
中年婦女還沒來得及做聲,周圍就響起了其他店家的附和,當即給噎了個面紅耳赤。可事實也確實是這個理,摩托車飆得快,她這貓可不能就這麼白死了,逮著一個冤大頭是一個!
聽到那些幫腔的附和聲,容菲條件反射的扭頭朝魚攤的位置望了過去,當即輕抽一口涼氣。只見一只瘦小的黑貓身形扭曲的被軋死在魚盆邊,整個腦袋都軋得扁平,鮮血和腦花流了一地,眼睛暴突死死得瞪著容菲的方向,身子卻仍舊抽搐痙攣著。
只看了一眼,容菲就心悸的扭回了頭,心臟一陣亂跳,說不出來的心慌。
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中年婦女已經罵罵咧咧的走回了自己的魚攤,容菲和容玥無奈的對視一眼,明智的沒有再去搭腔,該幹嘛幹嘛。俗話說得好,忍一時之氣省百日之憂,反正被罵咧兩句又不會少二兩肉。
兩姐妹送完貨出來,天已經黑了。
白天還艷陽高照的,這會兒卻不知咋的就飄起了小雨,齁冷的風刮得人臉皮子辣刺刺兒的疼。
「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拉起棉衣帽子戴到頭上,容玥冷得直縮脖子。
「趁雨不大趕緊回吧,不然一會兒淋雨就糟了。」空板車也不需要人推,容菲上前接過拉桿,「行了,板車我來拉,你先暖暖手吧。」
容玥點點頭也沒拒絕,雙手捧在嘴邊哈一口氣又搓兩下。
按理說,這空板車拉起來應該不沉,可容菲第一次吃力卻沒有拉動。
「怎麼了姐?」往前走了好幾步才發現容菲沒動,容玥不禁納悶兒的退了回來。
容菲也回頭望了眼,沒發現什麼異常,再一扎猛勁兒,差點被陡然變輕的板車撞個跟蹌。
「哎,你到底會不會拉啊?空的你使啥傻力氣呢?」容玥被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扶著拉桿,「要不還是我來吧。」
「沒事兒。」容菲回頭望了一眼,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心道可能剛才是真的自己勁兒不足也就沒放在心上,「就是不經常拉,勁兒沒使好。」說著再使勁,這下倒是剛剛好。
容玥見狀,這才放心的任由她拉著,只是自然而然的放慢了腳步,姐妹倆並肩走著。
新街這邊店鋪關門晚,這會兒雖然天已經黑了,但家家戶戶明燈輝映,倒是照得一片亮堂。
借著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雨越下越密集,兩人不由加快了腳步。
轉進老街,關門閉戶的,光線就黑了,也沒個手電啥的,石板路還不平整,考慮到容菲很少拉,容玥只得將拉板車的活接了過去。
「姐,你眼神兒不好,走前面吧。」現在也就擦著六點不到,按理說天應該不算太黑,都是讓這場夜雨給鬧的,容菲打小走夜路眼神兒就不好,讓她走板車後面,沒准兒真能摔了,容玥可沒忘記小時候走農村土路她姐就經常掉田裡。
板車擋光線,卻是看不清路,容菲也不推辭,點點頭就走到了前面。
然而她這剛走了沒幾步,左肩一道黑影嗖的就掠躥了過去,驚得她差點沒掉路邊的溝渠裡。
「喵嗷……!」
「我擦!」容玥也給嚇了一大跳,「哪來的野貓呢這麼能躥?!」
虛驚一場,容菲拍了拍驚跳不已的胸脯,「嚇我一跳。」
「可不是嚇一跳麼。」向來膽肥的容玥也禁不住啐了一聲。
兩人默契的都不再吭聲,腳下的步子卻邁得更急更大了些。
回到家,兩人臉色都不大好。
「就送套桌子咋耽擱這麼久呢?」一進門,容媽就問道。
「別提了,差點被個潑婦給訛了。」提起這事兒,容玥就來火。
「吵架了?」容媽一聽這話緊張道。
「差點兒,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容玥擺了擺手,徑自去了浴室洗手,「媽,我餓了,啥時候能吃飯啊?」
「就等你們姐兒倆回來開飯呢。」說罷,容媽也不再多問,轉身就去了廚房將做好的飯菜端了出來,一邊忙乎一邊嘀咕,「我還說你倆臉色咋看著不對呢,原來是給糟心事兒鬧的。」
容菲沒有接腔,洗好手默默的去廚房幫忙端菜碗,也不知道是不是讓路上那野貓嚇過度了,總是覺得心緒不寧。
所幸回房睡覺的時候看到沈謙,心這才踏實了下來。
「送貨的時候遇到什麼事情了?」沈謙正靠在床頭玩兒容菲的筆記本電腦,見她臉色不對出聲問道。
「有家魚販子的黑貓給摩托車軋死了,硬說是咱們板車給軋死的,想要訛咱,就吵吵了兩句。」穿著睡衣凍得打哆嗦,容菲兩下鑽進被窩,卻給沈謙冰得一個激靈,趕緊又往床邊挪了些。
「還有呢?」沈謙雙手辟裡啪啦搗鼓敲擊著鍵盤,眼也不瞄。
「回來的路上,一只野貓從我肩頭躥過去,給嚇著了。」提起這事兒覺得挺丟臉的,容菲訥訥吐了吐舌頭。心裡也忍不住自我吐槽,真是膽子越磨越袖珍了。
「野貓?」沈謙聽罷總算停下手上的動作,挑了挑眉。
「嗯。」容菲裹了裹被子,「沈謙,你身上忒冷了,冬天挨著你不感冒,真是奇跡。」
「但每次光溜溜運動的時候,你都有出汗。」沈謙眼睛專注的盯著屏幕,邪氣的勾了勾嘴角。
容菲瞬間讓某鬼恬不知恥的功力給秒了,良久才問道,「你還會用電腦啊?」
「嗯,去網吧學會的。」沈謙如是道。
「你還去網吧?」容菲驚詫的瞪了瞪眼。
「我雖然是只百年老鬼,但與時俱進還是知道的,人都說活到老學到老,做鬼自然也是需要遞新學習的。」
容菲嘴角抽了抽,「那你這是在搗鼓什麼了?」
沈謙笑著沖她勾了勾手指。
容菲裹著被子湊上去一看,瞬間風中凌亂了。
我擦,居然玩兒仙劍,玩就玩吧,竟然還用的人妖號,『搖晃我的水蛇腰』,靠,這角色名要不要再風騷點?!
「你這電腦不行,老是關鍵時刻卡住。」全然無視容菲的凌亂反應,沈謙搖頭吐槽。
「我這本來就是幾百塊錢的二手貨!」容菲眼角抽搐,咬牙切齒,心裡默數。
果然,還不到三,電腦直接死機黑屏。
沈謙盯著黑屏的電腦眨了眨眼,隨即糾結著眉頭對容菲道,「你這電腦不行,換台新的。」
「沒錢!」就這台二手的,還是過年的壓歲錢買的呢!再說容菲很少時間玩兒電腦,當初買來本就是為了上網聊Q,偶爾玩點QQ空間小游戲,看點電影啥的,性能是老舊,但用能就行。
「沒事兒。」電腦死機,沈謙就在那辟裡啪啦敲著鍵盤瞎鼓搗,「我打游戲弄了不少好裝備,據說裝備賣了可以換錢,我合計了下,我那些裝備賣掉,應該買台新筆記本綽綽有余。」
「……」容菲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打網游多久了?」
沈謙瞇眼想了想,「你回家住沒幾天。」說著伸手指著屏幕上一個叫『玥來玥好』的女號,「這個是小玥,我一開始還是她帶著升級的呢,她『老公』不在的時候,我倆也偶爾組隊打怪,當然,我倉庫裡那些靈丹靈藥可沒少貢獻沒她,咱們這差不多算是銀貨兩訖了。」
容菲張口結舌,當即反應不及了。不知道小玥得知自己游戲裡的『豬隊友』是鬼姐夫後,會是怎樣一種反應。
容菲還沒從凌亂中醒過神來,沈謙就將死機的電腦再次成功重啟,手指動了幾下點,剛剛才亮起的屏幕瞬間就又黑了,隨即嗶的一陣電流聲嚇了她一跳,還沒來得及驚呼,屏幕上就陡然跳出一個陰森的骷髏頭畫面,上面血淋淋的四個大字『鬼蜮尋寶』駭得她差點沒尖叫。
「別怕。」沈謙安撫的拍了拍容菲的後背,「這個是陰間的網游,和你們陽間的這些網游差不多,據說這是一個學游戲編程的大學生弄的,生前最大的理想就是成為有名的游戲編程師,可惜還沒畢業就出車禍橫死了,後來到陰間設計了這個,也算是了了一樁執念吧。」
「……」容家直接反應不能了。忽然很慶幸自己從來不玩兒網游,不然一個不慎,說不定就與鬼為伍了,汗噠噠!
「其實,鬼也不都是窮凶極惡的,就像人,也分好人壞人,陰間有名的零點冥吧,其熱鬧一點也不比陽間的酒吧差。」沈謙一邊玩著網游一邊道,眼睛卻不著痕跡的偶爾瞥瞥窗外,□黑含笑的俊眸暗藏犀利。
容菲眼一閉就躺了回去,躲在被子裡搓了搓臉上的雞皮疙瘩,「我睡了。」
「這就怕了?」沈謙好笑,「你見鬼也不少了,怎麼膽子還是這麼小?」
容菲蒙著腦袋含糊的反駁,「那是人的本能好嗎?」
沈謙笑了笑沒做聲,眼睛卻瞥向容菲擱在衣架上的外套,只見右邊的口袋出紅光瑩爍。
都說隨身攜帶了,這個迷糊蛋……
沈謙寵溺的搖了搖頭,轉眸看向窗戶,正好對上玻璃上一雙幽綠黲黲的眼睛。
「喵嗷!」
對視良久,窗外一只黑貓嗖的掠身而起,後腿在玻璃窗上用力一蹬就飛躥了出去。
裹在被窩裡什麼也不知道的容菲很快就睡著了,就是睡得不怎麼踏實。興許是被沈謙嚇了一嚇的緣故,一整晚的噩夢,夢裡全是被鬼追。
早上醒來的時候,腦袋疼得跟要炸開似的。
「做噩夢了?」容菲剛一動,沈謙就睜開了眼,伸手給她揉按太陽穴。
「是啊。」容菲沒好氣,「夢到被鬼追,都是你害的,大晚上鬼來鬼去的。」
具體夢了什麼記得不是很清楚,容菲隱約就記得像是和兩個人一起在山上走,然後就莫名其妙被鬼追了,路過泥水溝的時候,是誰說了句躺溝裡用稀泥把自己全身糊了鬼就看不見,她照做,結果女鬼走到她面前用手戳她大腿內側,說這裡沒糊到。嚇得不行還叫不出來,她趁女鬼不注意溜了,一路沒命的往山下跑,好不容易躲到山下水庫的魚棚子裡,結果誰指了一條路,讓她接著跑,結果她跑了沒一半就被一個爬在地上血淋淋的鬼嬰給攔住了,與此同時,一邊的山壁上隱約飄著一個長頭髮的白衣女鬼,她一驚就給嚇醒了。
仔細回想著夢裡模糊的情節,那有些逗比的噩夢連容菲自己都哭笑不得。只是,盡管知道那都是因為睡前聽了沈謙的胡說八道才做的噩夢,還是不由得出神。
沈謙沒有做聲,只是默默的給她揉著,見她眉頭舒展,這才問道,「好些了麼?」
「嗯。」容菲舒服的哼了一聲,點點頭。別說這鬼按摩的功力不錯,這才沒揉幾下,先前還脹疼的腦袋就舒服多了。
正準備起床,就聽到外邊吵嚷得不行,聽聲音,好像就在自家門外。
容菲和沈謙對視一眼,當即掀被起床,穿好衣服就開門沖了出去。
容菲出去的時候,店鋪還沒開門,就卷簾門上那道小門開了,家人早就起來了,全堵在門外。擠出去一看,才發現吵嚷的是對面那家人,不由得鬆了口氣。
「小玥,這是出什麼事兒了?」拉了旁邊的容玥,容菲小聲的問道。
「姐,昨晚出大事兒了。」容玥壓低聲音對容菲道。
容菲心裡咯登一跳,「該不是哪裡又死人了吧?」
「是死人了。」容玥皺著眉頭,嚴肅的吸了一口氣,「就昨晚上,河裡淹死了五個,全是初中生,兩女三男,唯一一個幸免的,就對面那家的兒子,這不,死者家長跑來嚷嚷著討說法了。」
容菲聽得心驚不已,「大晚上的,而且還下著雨,那些人跑河邊去幹嘛?」
「能幹嘛?」容玥嗤笑一聲,「青少年青春期萌動,不就追求黑暗的浪漫麼。」
可不是,現在的小孩兒逆天了,小學生都學大人談戀愛。
想到這,容菲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此是不置一詞。
「聽對面那家的兒子說,他們一群人本來是離河邊挺遠的,是一個女孩兒發現一只黑貓掉到了水裡,跑去救的時候掉進了河裡,其他人是見女孩兒掉下去想救人,給連帶著拽下去的,那家兒子怕水沒摻合,見事情不對喊救命,但大半夜還下著雨,喊半天都沒人去救,他被嚇到後就偷偷跑回了家。」容玥見容菲沒有繼續問的打算,就自顧八卦開了,「不過圍觀的有人說,因為那伙人瘋子嚷嚷的嬉笑打鬧,聽到喊救命以為是他們瘋玩兒都沒當真。」
聽到黑貓,容菲下意識皺眉捂了下胸口,說不上來那一瞬是個什麼感覺,就是感覺胸口陡然一悶,連呼吸都滯了一下。
「姐?」容玥見容菲下意識捂胸口的動作,不禁微愣。
「啊?」容菲回過神來,笑了笑,「哎,這麼多人堵著不散,什麼時候能開門擺攤呢?」
話音剛落,就聽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警察來了!」
不無意外的,在到來的警察中,容菲一眼就看到了余倩。
僅是一眼對視,余倩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但那一眼,很是意味深長。
「算了。」容菲倒是沒有發現余倩的眼神,徑自轉身進屋,「警察來了應該一會兒就能疏散人群了,等人散了再開門吧。」轉頭望了眼人群中看熱鬧看得起勁的父母,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回屋漱洗好,外邊的熱鬧勁兒仍舊沒有散去,反正一時半會兒是沒法開門做生意,容菲乾脆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謙又靠在床頭搗鼓電腦,有了昨晚的深刻教訓,容菲直接忽視。
「今天不用出去忙麼?」
沈謙眼也不抬的沖容菲招手。
「幹嘛?」有些抵觸的看了沈謙架在腿上的筆記本一眼,容菲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
「你把我給你的捨利子拿出來。」沈謙道。
容菲疑惑的眨了眨眼,但還是探手將口袋裡的捨利子摸了出來,卻在看到被串在紅繩上編成手繩的捨利子時一愣。
「把這個戴手上,別隨便取下來知道麼?」沈謙難得語氣嚴肅的叮囑道。如果昨晚不是自己在,說不准出事的會是誰呢,那貓靈煞氣很重。
「哦。」容菲愣愣的點了點頭,便將手繩給套在了手腕子上,「這樣確實方便攜帶多了。」其實紅色的捨利子配紅色的繩子並不好看,但難得沈謙有心。
「小菲……」沈謙搗鼓電腦的動作忽然頓了下來,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啊?」容菲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怎麼了?」
沈謙合上電腦放到一邊,下床將容菲抱進懷裡,「沒什麼,就是忽然很想抱抱你。」
「喂。」容菲無奈了,「你這幹什麼啊,搞得生離死別似的?」
「我們現在一個生一個死,可不就是生離死別。」沈謙冷幽默的打趣了一句,眼神卻透著晦暗的哀傷,「小菲……」
「嗯?」容菲有些茫然,實在想不通沈謙這突然的多愁善感為哪般。
「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沈謙歎息道。執念真是個很瘋狂的存在,梁景晨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果沒有自己,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吧?
「五行八字命生成,曾道士都說了,我這是命犯鬼煞,遇上你這鬼說不定都是命中注定,其它的就更別說了。」這聲對不起,容菲竟管沒能完全理解,但也多少能琢磨一些,肯定和自己現在這該死的見鬼體質有關,「外邊兒好像散了,我得出去幫忙了。」
沈謙這才鬆開了容菲。
「我去了,一會兒早飯你自己出來。」容菲看著沈謙沒話找話的叮囑道。
「嗯。」沈謙溫柔一笑,點點頭。
容菲見他臉色沒有什麼異樣,這才轉身開門走了出去。真沒想到,鬼也這麼情緒化,這鬼突然感性起來,還真是讓人不知從何安慰。
對面那家的兒子被警察帶去問話快中午才放回來,整個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巴,眼睛紅腫明顯是哭過了。不過也是,親眼目睹幾個同學的死亡,就是大人都未必能承受這樣的打擊,更何況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容菲見人進屋,剛要轉開視線就駭然一怔。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用力閉了下眼睜開,驚悚的發現不是眼花,在男孩兒身後真的跟著一排水淋淋的白影子!
那白影子不多不少,剛好五個,從稀薄的身形隱約能拜別出,正是兩女三男。
對面那家還是老舊的連折木門,門梁上掛著一把灰蒙蒙的八卦鏡,男孩兒一進屋,那幾只就被擋在了門外。
正想裝著沒發現的轉身回屋,就見那幾道影子齊刷刷轉身看了過來,容菲當即呼吸一緊,不由頓住了身形。但等了一會兒,卻見那些影子只是原地飄著,沒有要過來的意思,正不知該作何反應好,肩膀就被冷冰冰的一摟。
「進去吧。」正是沈謙適時站在了容菲身邊,全然無視那一排望而卻步的白影子,摟著人轉身就往屋裡走去。
「這幾個月忒不太平。」都回了屋,容菲胸口積壓的悶氣這才唏噓著吐了出來,「接二連三的,不是淹死就是離奇死亡,搞得人心惶惶的。」
沈謙沒有說話,只是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五人的屍體是在當天傍晚被漁船依次打撈上岸的,鑒於警方調查純屬意外,這件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只是,後來卻出了一件怪事兒。
幾乎是每天晚上凌晨十二點,那條街上就能聽到慘厲的貓嚎,一直從街頭嚎到街尾,據街尾的人家透露,那聲音都是在河下游的方向消失的。
要說這貓嚎也沒什麼稀奇的,春天的時候這種情況很常見,可詭異就詭異在這按時按點的規律上,而且那慘厲的聲音聽著就□的慌。
街坊四鄰一時間議論紛紛,都猜忌著這現象邪門兒,怕是還會發生什麼事兒。也難怪大家會這麼想,的確最近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都挺邪乎的。
相較於大家的人心惶惶,容菲這幾天更是心神不寧的。
「嘿,聽說沒有,油坊街那四合院據說終於有人買了。」
容菲正坐在鋪門口走神,聽到這話突然蹭的就站了起來,那本能的反應,連她自己都莫名其妙。按理說那四合院那麼邪門兒,賣了整改正好,省的每次自己老是去那鬼打牆,可心裡就是怪怪的介意。
「哎喲容菲,你這做啥子呢,嚇我一跳!」
八卦的人正是上街的姚大媽,拎著菜不回家,站在容家鋪子門口和人閒扯,被容菲過大的反應驚得拍了拍胸口。
「姚大媽,你說油坊街那四合院賣了啊,誰買的啊?」被姚大媽喝的一愣,容菲條件反射的就八卦了一句。
「不知道。」姚大媽有些奇怪的瞅了容菲一眼,「我這也是買菜的時候聽豬肉張說的。」
容菲皺了皺眉,沒找到能接口的話,剛打算坐下,就感覺身後突兀一陣陰冷襲來,轉身果然就見沈謙臉色晦暗不明的站在那裡。
姚大媽和那人沒聊幾句就各自走開了,說來說去也沒聽出個確切的准信兒,就知道有人買了四合院,但具體是誰買的,是不是真的有人買了卻不確定。
「那個……」看著沈謙的樣子,容菲有些擔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沈謙□黑的俊眸迸射出陰黲的戾芒,卻在轉瞬間恢復平靜,隨即便一言不發的轉身飄回了屋。
容菲被他那一瞬的眼神變化震得驚駭,卻忍不住有些擔心,剛想回屋去找他談談,就被買菜回來的容媽給叫住了。
「菲菲,張茶館的張老太今早跌傷了腿,她大媳婦兒說要買張坐便凳,你給挑張送過去。」容媽邊說邊往裡面走,「對了,要有靠背的,錢我已經收了,剛小玥打電話說和你爸還有半小時就回家,你趕緊點,送了好回來吃飯。」
「哦。」容菲不放心的望了望屋裡,也只好先去送貨了。
沈謙明顯是情緒不好,送貨自然就是容菲自己去,為了防止迷路,她刻意走的正街沒有穿巷子。
張老太那大媳婦兒為人刁鑽刻薄,不過這次容菲送貨倒還算順利,除了嘀咕兩句木料毛刺兒扎手,或者靠背不夠厚實,倒是沒有多說些難聽招人煩的話。
送完貨,按理說,她應該原路返回才對,可腦子也不知咋就短了路,等乍然回神的時候,人已經在四合院裡了。感受著周圍明顯的濕冷空氣,頓時那個心有戚戚焉啊,簡直對自己這迷路成慣性的德行不忍直視。
容菲僵硬的站在原地,想著上次在這裡發生的靈異事件,下意識的摸了摸手腕上的捨利子,這才稍微安心的鬆了口氣。都說捨利子辟邪,而紅色的更是極品,有這個東西傍身,就算那玩意兒再猖狂,應該也會有所顧忌吧?
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
想到這裡,容菲也不在傻站著,當即轉身開始找路。
不無意外的,她又悲催的四面碰壁了。
眼瞅著在這裡轉悠的時間越來越長,容菲心裡不免著急了,雖然目前為止並沒有出現什麼不乾淨的玩意兒,可周圍明顯比外面陰潮的空氣還是讓人寒毛颼颼的。
「孟老板兒,我之前就說這四合院挺大的,你看,沒騙你吧。」
正當容菲碰壁碰的心急如焚之際,忽然就聽左前方隱約傳來男人的說話聲。還沒來得及驚喜,就見兩個禿頂的中年男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人雖然不熟,但還都認識,一個是鎮長高長富,一個是砂石廠老板孟德才。
這兩個人來這裡做什麼?
容菲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姚大媽的話,心裡就有了點譜。看來有人要買這四合院是真的,只是事情還沒敲定而已。
這四合院產權一直是歸政府所有,這麼多年荒置不是沒有原因的。主要是占地廣資金大一般住戶買不起,有錢人又不屑於窩在這落後破敗的窄巷子裡,加上政府一直主力開發都在新街那片,長此下來這地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過,這也只是表面原因,其實在老一輩那裡,都認為這院子陰森森的邪門兒。
這孟德才可是土生土長的鎮上人,不可能沒聽說過這個,以前地皮不值錢的時候都沒打這主意,現在卻突然跑來買,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兩人看到容菲也沒有多余的反應,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顧自轉開了視線繼續在院子裡走走看看,全然當她是個多余。
被人無視,容菲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也不著急了,反正一會兒這兩人出去的時候跟著走就對了,乾脆到一邊的屋簷下尋了塊乾淨地兒坐了下來,有些無聊的看那兩人在院子裡瞎轉悠。眼看著那兩人即將穿過南苑的拱門,誰知卻在門口停了下來。
「孟老板兒,說實在的,這四合院地不錯,這麼寬的占地面積要是修整出來保准能幫你翻值好幾倍的,你買下來穩賺不虧。」高長富說的吐沫星子飛,那雙市儈的眼睛盯著孟德才就像是盯著紅彤彤的鈔票,「再說那天高人指點我也在場,人家那可是衛家村有名的陰陽先生,看風水那是槓槓的,他都說這地兒風水合你八字,你就真的沒再猶豫的必要。」
聽到這裡,容菲樹枝劃拉圈圈的動作當即一頓。
衛家村有名的陰陽先生,張平?
正蹙眉想的入神,就聽到身畔一陣窸窣聲,轉頭就見之前見過的那鬼嬰眼巴巴的趴在那裡。□黑的大眼睛陰黲□人,眼角卻滑落成串的血淚,癟著嘴就是不哭出聲來。
只是一眼,容菲渾身一繃,神經當即就抻緊了,連呼吸都不由放輕了節奏。
「你這鬼娃娃老是纏著我做什麼?」好半晌,容菲才喉嚨乾澀的發出了聲音,「這四合院就快被拆了。」
小鬼血淚流得更凶了,尺不到的小身板兒哭得一抽一抽的,明明一臉恐怖相,看著卻特可憐。
「我知道你冤,可是小鬼,你纏著我也沒辦法,真的,就念在沈謙和你們是一伙兒的份上,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行不行?」見小鬼仍舊哭抽抽的陰黲黲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容菲簡直想哭了,「哎喲,你看這地兒都快給人占了,你不去搶自己的地盤兒,纏著我個軟柿子鬧屁啊,鬼爺爺,鬼祖宗,你請好,走吧啊?」
小鬼就是不為所動。
容菲徹底沒招了,牙一咬,當即亮出帶著捨利子的手腕子,「我有捨利子不怕你,你要再不滾,信不信我用這個砸你!」
小鬼果然面露懼色,哇的一聲尖叫掉頭就爬,忽地一下消失在了薄霧中。
容菲驚魂未定的瞪著鬼嬰消失的方向,一手無意識的撫摸著腕子上的捨利子,心臟這時才開始怦怦跳的厲害。
「剛是你在叫啊?」
身後陡然響起的聲音驚得容菲又是一跳,猛地轉身,看到問話的孟德才,這才鬆了口氣。
「我說你這娃子有病沒病?一驚一乍的乾啥?」被容菲反應反驚一跳的高長富很是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轉頭對上身邊的土財主就是一臉諂笑,「孟老板兒,你看這差不多也中午了,走,咱哥倆去杏花酒店搓一頓去,我做東。」
「嗯。」孟德才狐疑的看了眼容菲,也沒多問,點了點頭就隨高長富往外邊走。
容菲沖兩人後背齜了齜牙,見他們走出一段距離,趕緊跟上。
跟著倆人,這次倒是很順利的走出了門。剛拐過街角,就和沈謙碰個正著。
「又迷路了?」沈謙臉色已經好了很多,雖然情緒不高,但好歹笑得還算自然。
周圍來來往往都是人,容菲也不好直接和他搭話,只是郁悶的點了點頭。
「走吧。」沈謙無奈的搖了搖頭,上前拉起她就轉身往回走。
有沈謙在,一般都是走僻靜的小巷子,這樣也能相處得自在點,不用擔心一個不慎就被人當成神經病看待。
「剛剛鎮長帶著砂石廠的老板孟德才去了四合院,就是他打算買下來,不過事情應該還沒敲定。」一進巷子,容菲就迫不及待的道,「而且,從兩人的談話中,那孟德才打算買四合院還是受了某高人的指點,我懷疑他們說的是張平。」
沈謙驀地頓住了腳步,蹙眉看向容菲。
「他們說,那高人是衛家村有名的陰陽先生,盡管沒有提張平的名,但我覺得八九不離十。」雖然這只是容菲的猜測,不過語氣卻很篤定。
沈謙垂著眼瞼,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孟德才買不下四合院,快些走吧,小玥和咱爸他們已經回來了,就等你回家吃飯呢。」
沈謙的話容菲也沒有深究,倒是那句咱爸讓她狠狠酸了下牙。
不知道是不是沈謙一語成讖,當天晚上,就發生了一件轟動全鎮的大事。
孟德才在燈桿壩的器材鋪,放置的油桶無故起火,整個一片串架連房都給燎了起來。火勢滔滔水槍都滅不了,加上旁邊還有一家煙花炮竹鋪子,那場面辟裡啪啦別提多壯觀。
整個一條街的人都哄然爬出被窩跑去救火,可人們打水救火的速度再快,遠不及火勢燎原的速度。倒是有人打早就當機立斷的打了火警電話,但這老街巷子消防車根本進不來,且市裡趕來少說得四十多分鍾,完全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將近凌晨四點多,大火才徹底撲滅。也多虧後來火警趕到,雖然消防車沒法進,但好在這一片街道是緊鄰河壩,不缺水源,麻煩是麻煩,倒也不至於讓人一籌莫展。
滾滾的黑霧濃煙幾乎籠罩了半片老街上空,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才逐漸消散。而這一場大火可謂是令孟德才損失慘重,盡管沒有人員傷亡,但光是這連片的房子加上煙花炮竹的損失,就夠他賠的。
警察是第二天一早來勘察的現場,結果卻很敷衍,說可能是電線短路。
一時間眾說紛紜,但話題的中心,無疑都和半夜貓嚎有關。很多都說那貓嚎得邪門兒,每晚定時定點,從街頭嚎到街尾,而最後收聲都是在孟德才河壩裡的砂石廠那,也都感歎破敗免災,沒死人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都說這下那半夜悚人的貓嚎總該消停了吧,卻不然,那貓嚎仍舊是那個規律,整時整點,叫得上人心揣揣,膽氣兒直犯慫。都出了這麼個大事還不消停,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在後面等著。
「哎,最近這貓嚎忒煩人了,吵得人覺都睡不踏實,真特麼想把這畜生逮來燉了!」正吃著飯呢,也不知道容玥哪根神經一搭,突然咬牙切齒的來了這麼句感慨,「姐,乾脆一會兒咱倆去買串爆竹,你臥房的窗戶對著街,晚上我睡你屋,咱倆蹲守,等那貓來咱就轟炸它個屁滾尿流,看那畜生還敢不敢沒事兒上咱們街瞎嚎。」
容菲這還沒搭腔,容媽一筷頭就給容玥敲了過去,「你這又搗鼓什麼餿主意呢?我給你說,晚上聽到貓嚎老實睡覺,沒睡也不許吭聲,你大舅就是晚上貓嚎出聲沒多久就得病死了的!」
「媽,人吃五谷害病不是很正常麼,就你迷信。」容玥嗤之以鼻。
「一天到晚就知道整些有的沒的,不就貓叫春麼,少見多怪。」一向不多話的容爸放下酒杯也斥了一句,卻是向著容玥的,「老子都跟他媽個鬼樣,還怕它個貓嚎。」
「是,你不迷信,你不迷信莫名其妙昏迷住院折騰將近兩個來月才好。」容媽下意識瞥了眼容菲身旁的空位子和桌上多出來的一副碗筷,陰陽怪氣的嗆道。
對於家人的唇槍舌戰,容菲向來信奉明哲保身,見容媽往自己身邊瞥,不動聲色的沖身邊的沈謙挑了挑眉。
沈謙也不接容菲的眼神,悶頭只顧吸著自己面前飯菜裡的精華。
切……
見他這反應,容菲無趣的瞥了瞥嘴。
趁著家人沒注意,一塊紅燒瘦肉嗖的掉進碗裡,容菲正埋頭扒飯呢,差點被砸到鼻子尖兒,扭頭就見沈謙笑得眉眼蕩漾。
「菲菲,飯不夠啊?」容媽看不見人家小兩口眉來眼去,還以為容菲是沒吃飽瞅著旁邊那碗飯呢,「都涼了,要吃也拿去熱熱。」
「呃……我夠了。」容菲聞言一怔,訥訥的悶頭吃飯。
容媽狐疑的看了容菲一眼,忽然想到什麼,再次瞥了她旁邊的空位一眼,當即閉了嘴。
盡管飯桌上挨了容媽的警告,可晚上容玥還是抱著枕頭擠到了容菲的房間。且準備工具還挺全乎,兩盒大地雷,一把手電。
「小玥。」容菲一臉無奈,「別鬧了,那貓又不是死的,你這爆竹扔出去還沒炸它就早跑了,倒是你這霹靂啪嗒一通炸,准挨罵。」離殤之若是有緣來生再見
「姐,我這是大地雷,點一個爆一個,不會擾民的。」容玥壓根兒不理會容菲的規勸,徑自把東西給放去窗台,「你不知道,我初一住校那會兒,也是有一段時間老是有貓嚎,掐著午夜准點就從遠處嚎過來,每次都在咱們宿捨樓後的草坪那,必須嚎到凌晨一點才消停,同學都嚇得半死,連老師都讓我們裝作沒聽見,但那嚎聲太煩人,我就和咱班的一女同學晚上蹲守窗戶,一手蠟燭一手手電,那貓一來就點燃蠟燭扔下去,貓給燎了毛,後來就徹底消停了。」說起那時候的『豐功偉績』,容玥瞇眼直樂,眉宇間都是壞勁兒。
「你那是閒得蛋疼,可我還睡覺呢,沒功夫陪你折騰。」容菲不出好氣,大半夜的不睡覺,她是腦子被門夾了才陪著她折騰,況且……她床上還躺著臉色詭異的沈謙呢,不消說,這貨肯定是不可能容得下小玥這電燈泡的。
「那嚎聲那麼□人,你真睡得著啊?」容玥不以為然,拿出手機確定了下時間。
別說,她還真睡得著。
容菲有些訥訥的摸了摸鼻頭,盡管那貓嚎確實□人,可因為有沈謙在她並沒有被嚇到過,只是對著詭異的現象心生不安就是了。
「姐,你筆記本呢,借我打會兒游戲唄。」全然不把容菲的拒絕當回事,容玥環顧一圈,見開機電腦放在床上,說著就走了過去。
「不行!」容菲看著正專心用著電腦的沈謙,猛的一個扎子就沖了過去,也不管沈謙雙手還在敲鍵盤,啪的就給合上了。眼角瞥著沈謙的雙手化作一縷薄霧自縫隙縮出來,這才後知後覺的咽了下口水,不禁慶幸這幸好是雙鬼手。
容玥沒想到她會這麼大反應,瞬間有些嘴角抽搐,「姐,你這電腦上該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不然咋這麼做賊心虛的樣子呢?」
「滾!」容菲佯怒的一腳輕踹了過去,「你房裡有台式,跑我這搶啥,回你自己屋折騰去。」
「我不。」容玥下巴一抬,強上了,「我今晚非炸了那可惡的貓不可,你要不想一起就睡你的覺,我自己來一樣。」
容菲沒轍了,只得求救的看向沈謙。
沈謙看了眼被合上的電腦,也不打開,雙臂環胸的往靠背上一靠,「她見不到那貓的。」
「為什麼?」容菲眼神詢問。
「因為……」沈謙瞇眼壞笑,「她打不開窗戶。」
容菲瞬間秒懂,可就算這樣,也不能讓小玥賴她屋裡啊,盡管小玥看不到沈謙,可……還是很別扭好伐?
「姐,齁冷的,你也別站著了,趕緊鑽被窩吧。」容菲將手機設好鬧鈴,說著把枕頭往床上一扔,好巧不巧直接拍在了沈謙臉上。
容菲不忍直視的閉了閉眼,「小玥!」眼看著容玥就要一屁墩坐到沈謙的懷裡,忙大聲叫住她,「你不能睡這!」
容玥一臉茫然的看著容菲,實在不明白她這麼著急為哪般。
「那個……」容菲瞥了臉色陰沉的沈謙一眼,猶豫再三,「你,嗯……你姐夫在。」
「啊?」容玥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容菲的話頭皮當即一繃,「呃……在,在哪裡?」心裡卻揣測著,是不是她姐故意嚇唬自己。
容菲瞥了她扔下的枕頭一眼,「你剛扔枕頭,砸你姐夫臉上了。」
「姐,就算你不想我和你睡,也不至於搬這借口嚇唬人吧?」容玥眼睛滴溜瞥了眼身後,惡寒的抽了抽嘴角。
「你覺得呢?」容菲不置可否的縱了縱肩。
容玥盯著人容菲的表情打量了半天,確定她姐真的不是嚇唬她,當即後背就開始漏涼風,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床鋪拱手就是一揖。
「鬼姐夫,妹子我不是有心的,莫怪莫怪哈。」
這時容玥才注意到,那筆記本底盤離床面其實隔著起碼一腿厚的距離,嚇得喉嚨咯嘍一哽,當即整個斯巴達了。
容菲實在看不過去了,上前拉她一把,「小玥,回房去吧。」
容玥給這一拉駭然回神,枕頭都不要,白著臉轉身就沖出了房門。
「你幹嘛嚇她?」見沈謙揮手關上房門,容菲無語的瞪了他一眼。
「嚇她的是你,我可什麼都沒做。」沈謙挑著眉好不無辜。
接下去的一連幾天,容玥見到容菲都是貼著牆根兒走,這感覺,別提多操蛋了。
「小玥。」眼看著兩人在門口撞個正著,容玥迅速一個閃身貼著門框,容菲終於憋不住了,「你這幹嘛呢?躲你姐跟躲瘟神一樣,我有那麼令你憎惡麼?」
「屁。」容玥白了容菲一眼,行為雖然露怯,語氣卻橫,「你知道我不是躲你。」
容菲無奈,「那你現在是在幹嘛,顯擺你這堪比貼膜的身板兒?」
「那個……」容玥挺了挺背脊,「我姐夫在不?」
「我說,沈謙每天同咱們一桌吃飯,也沒見你有反應啊,你現在才害怕,反射弧會不會太長?」容菲眼帶鄙視,「再說,你丫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麼?」
「我之前也沒拿枕頭砸他臉啊。」容玥小聲嘀咕,「而且後來我仔細一想,艾瑪,要不是你攔的快,我特麼差一點就鑽姐夫懷裡了。」
容菲簡直被她氣笑了,「我真想抽你。」
「姐……」
「得勒,你別慫了。」容菲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上前一把拽住容玥的胳膊,「他不在,就算在你也用不著害怕,你都叫他姐夫了。」
容玥緊繃的脊背這才放鬆了下來,情緒一整,忽然壞笑著挑了挑眉,「嘿姐,你和姐夫真那啥那啥了。」
容菲啪的一巴掌甩她胳膊上,「要不你去我房間問你姐夫?」
「靠,姐,有你這麼說話的麼?」膽氣復活的容玥瞪了容菲一眼,開始說教,「小姨子問姐夫那種事,你覺得合適?腦子被門夾了吧?」
容菲斜睨著她不做聲。
「我思想真沒邪惡。」容玥不自在的抬手擼了擼鼻頭,「我就是覺得吧,這前後落差太大了。」
容菲不明所以的皺了皺眉。
「你還記得三朝回門吧,你那時臉色鬼樣,一看就是被那玩意兒損了陽氣。」容玥說著打量起容菲的臉色,「可你現在,臉色紅潤,如果你們照樣那啥那啥,難道那鬼終於有了你是他媳婦兒的覺悟,不損你陽氣了?」
容菲也想起一開始和沈謙在一起的精神狀態,「我覺得,應該是曾道士的陽木屑子起了作用吧。」
「也有可能。」容玥倒是沒有深究,附和的點了點頭,也不繼續堵門口了,隨即就要往裡走。
「你幹嘛去?」容菲看著她背影納悶兒,這時候應該在店裡幫襯才對吧?
「今天生意冷清,反正也沒事做,我進屋打會兒游戲去。」容玥縱了縱肩。
想到哪天晚上沈謙打游戲時說的話,容菲嘴角抽了抽,一低眼注意到她手上拿著的翠竹筒子,不禁好奇道,「你手上是啥?」
「牛眼淚。」容玥也不隱瞞,「不是說在眼皮上抹這個可以看見那東西麼,所以我就弄了點來試試。」
「你不是害怕麼?」
「好奇嘛。」
容菲腦子裡忽然就蹦出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她妹的思維,果然非常人能搭線理解。
就算生意冷清,也不能都躲屋裡。容菲搖了搖頭,徑自走了出去。
容媽正在一邊織毛衣一邊和二姨閒坐著嘮嗑,見容菲出來眼皮都沒撩,只顧著壓低聲音問二姨,「這事兒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二姨也織著毛衣,說著乾脆停下動作,「吳達那個二椅子早幾天就在那嚷嚷,說他不怕邪,就要逮那貓紅燒,大家還以為他吹牛呢,結果沒想到還真幹了,天不見亮被人發現暈倒在砂石廠附近的泥坑裡,弄醒後就一直胡言亂語,說貓是鬼。」
「貓是鬼?」容菲在一旁聽得心驚,忍不住上前插了句嘴。
「那吳達說那貓沖他齜牙的時候滿嘴噴血,腦袋扁得跟紙樣,眼睛都爆了一只,身上還粘著腦漿和鮮血,渾身都綠油油的,沖他一撲,他就人事不省了。」光是轉述吳達的形容,二姨就渾身冒雞皮。
容菲卻愕然怔住了,腦子裡乍然閃過新菜市那只被軋死的黑貓。
「菲菲?」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容媽關切的喊了一聲。
「媽,既然沒啥事,那我回屋了啊。」說完也不等容媽回答,容菲轉身朝屋裡走去。
吳達撞見的那只黑貓為何會和菜市慘死那只那麼相似?而且,究竟是為什麼,貓嚎每次都會到砂石廠戛然而止?
容菲滿心疑問,覺得應該親自去砂石廠看看,可她不想貿然去,有沈謙陪著才能安心。
剛到房間門口,就趕上沈謙出門。
「你要出去?」容菲愣了一下。
「走吧,出去走走。」沈謙溫潤一笑。
盡管有些不明所以,但容菲還是點了點頭,反正她找沈謙也是想出去一趟的。
和容媽打了聲招呼,兩人便出了門。
「我們這是去哪?」
「陪你去孟德才的砂石廠。」
一出門,沈謙便無所顧忌的握住了容菲的手,兩人並肩緊挨走著,就算十指相扣,在外人看來也不顯突兀。說話間,便已然帶著容菲拐進了下河壩的巷子。
「沈謙,你篤定孟德才買不下四合院,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一開始孟德才器材鋪失火,容菲還懷疑過沈謙,後來仔細想想,又覺得他不會這麼做。
「小菲,你看那邊。」沈謙沒有回答容菲的問題,而是伸手指了指前方。
容菲循著看著,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到了砂石廠附近,而沈謙要她看的,正是孟德才在砂石廠的那套樓房。
黑氣!
容菲驚愕不已的瞪著那縈繞樓房上空的黑霧氣體,一瞬間只覺四肢發涼。這樣的場景,幾乎和張平家見到的一模一樣!
仔細看又有所不同,孟德才的這樓房只要黑氣,但沒有黑影子。
容菲不解的看向沈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除了黑氣,還看出什麼了嗎?」沈謙不答反問。
還有?
容菲不解的皺了皺眉,再次轉頭看去。看了許久她除了黑氣也沒看出什麼別的異樣來,正當她想直接問沈謙的時候,卻忽然眼眸一瞇。
「貓形?」黑氣雖然浮動不穩,但各個角度仔仔細細看,確實隱約可見貓的雛形,「這麼說,半夜嚎叫的貓還真是……」想到容玥差點點爆竹炸貓,容菲就禁不住冷汗。
「新菜市那只黑貓,就是被孟德才兒子的摩托給軋死的。」沈謙一語道出玄機,卻是瞇眼望著那黑氣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是說……」
「嗯。」不等容菲說完,沈謙就點了點頭。
「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幾十年的怪事加起來,也沒有這短短幾個月的多。」容菲默了好一會兒,才唏噓出聲,「有種感覺,這些事情,並非偶然那麼簡單。」
沈謙驚訝的看向她。
容菲被看得不好意思了,錯開眼,「沈謙,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盡管並沒有牽連我多少,可我這心裡就是莫名的不安,你也別笑話我杞人憂天,女人的神經直覺就是這麼無厘頭,我也沒辦法。」
沈謙想說,這些事兒還真就和你息息相關,可眼眸沉了沉,還是別開了眼。
「黑貓本來就是幽冥物,死得慘,那人還悶不吭聲跑了,自然煞氣就重。」沈謙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容菲,「別說這孟德才家不安寧,就是當時有牽連的多少都會受點影響。」
「這麼說,那張平也不過如此嘛。」容菲笑笑,這話題不知怎的就拐了個彎兒。
沈謙挑眉看向她,顯然也意外這話題怎麼突然就扯上張平了。
「他拾綴孟德才購買四合院,卻沒算到黑貓這茬,看來什麼有名陰陽先生,不過都是人們誇大其詞,虛頭巴腦的名聲。」或者是愛屋及烏吧,盡管容菲挺忌憚那四合院的,可看得出來沈謙很重視,也就自然而然對那地方出賣的事情生出些抵觸情緒來,加上這事兒還和張平有關,直覺就是這猥瑣神棍居心叵測。
愛屋及烏……
這詞剛蹦出來容菲就愣了。
愛?愛上沈謙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仔細一回想,還真想不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她心裡很清楚,看到沈謙難過自己也會難過,被他抱著會臉紅,被他溫柔的眼神纏裹會覺得幸福,甚至這麼一回想,記憶裡印象最深刻居然是滾床單!
容菲瞬間囧了,艾瑪,難道還真應了句俗話,愛特麼還真是給做出來的?!
其實說白了,愛,就是這麼細水流長磨合出來的,只是當事人不自知而已。
兩人從河壩出來,也沒有急著回家,難得有個清閒,乾脆就手牽手閒逛起來。
這鎮子九街十八巷,聽著迂回,只要不路癡,逛起來也就那麼回事。
兩人走著走著就到了古玩兒一條街,其實相處久了,容菲多少還是知道些沈謙的習慣,這人除了是戲癡,最大的愛好就是古玩兒了。不說別的,單是他當初給自己那些聘禮,隨便哪件拿出來都挺值錢的。
「這真是五帝錢?」
兩人正走著,忽然就聽到旁邊一家古玩收藏鋪子傳出孟德才的聲音。循聲看去,就見孟德才一手捏著個銅錢翻來覆去的和老板磨嘰呢。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停了下來。
「哎喲孟老板兒,這還能有假啊?」古玩收藏鋪子的老板姓肖,是個四十多歲的方臉大漢,一聽孟德才這話當即叼著根煙和他急眼得崩兒,「你看哈,這上面可都刻著字呢,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這五帝一個不少,你再看這字體,這陳色……怎麼說都是一個鎮子上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我老肖還能蒙你不成?」
孟德才也不搭理老肖,繼續在那一個個捏著翻來覆去的辨認。說實在的,古玩兒這東西,不是行家,還真沒幾個能看進眼兒的,還不都是老板怎麼掰扯怎麼聽。
「這五帝錢鎮宅辟邪最好了。」老肖見孟德才猶豫,再接再厲,「海子那事兒我也聽說了,說是半夜上廁所被鏡子裡的貓鬼給邪了,這會兒還昏迷不醒不是,你把這五帝錢帶回去保准驅邪避凶,藥到病除。」
海子,孟小海,也就是孟德才的獨生子,十六七歲正是瘋玩兒的年紀,不學無術,沒考駕駛證就整天騎個摩托車瞎飆,出了事兒反正有老子兜著。
要說這小子也倒霉,瘋玩兒這麼些年也沒出個啥事兒,可這誰想到軋死只貓就招來這麼個晦氣。自從那晚上在廁所尖叫昏厥後就沒醒過來,看醫生沒病,就脖子大動脈那有被貓撓的血痕子,找神婆神棍,都說是被貓鬼邪了,可就是怎麼也折騰不醒,說到底,這會兒跑來收藏鋪子買這個,也是病急亂投醫,沒得辦法。
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這事兒孟家掩得好,外邊沒幾人知道的,這老肖之所以這麼說,還是因為自己兒子和孟小海是同學,多少知道那麼點內幕。
孟德才是個好面子的人,被老肖這麼一說臉上多少露出點不快,「你這五帝錢咋賣?」
「我們家肖逸和海子還是同學呢,念著孩子這麼層關系怎麼也不能賺你這錢,五百塊,就本錢。」老肖呵呵一笑,偷摸著比出五根手指,那賊乎勁兒,真怕被人得知內幕似的。
孟德才面無表情的□他一眼,甩下五百塊拿了五帝錢就走。都是生意人,這點噱頭都懂,什麼念著關系收本錢,糊弄白癡的。
「那五帝錢是真品不?」等孟德才走遠了,容菲才拉拉身邊的沈謙,壓低聲音問道。
沈謙不置一詞,笑著搖了搖頭。
所謂五帝錢的真假,不言而喻。
容菲眨了眨眼,低聲唏噓,「這孟德才還真是家宅不寧啊。」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沈謙不屑的勾了勾唇,拉著容菲繼續往前走,「孟德才這人財大氣粗,仗著自己有幾個錢養混混打手,沒少仗勢欺人,他兒子這事兒,算是給他捅了個馬蜂窩,這人的運勢基本走到頭了。」
容菲點點頭,這話確實沒錯,孟德才向來一身銅臭狗眼看人,街裡相鄰的關系也不親近,就火燒鋪子那事兒,要不是波及別家,估計就是給燒成廢墟都沒人願意站出來幫忙的。就這件事兒,背地裡不少人看笑話呢,都嘀咕他破財活該,缺德事幹多了。
「這事兒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要不然也不會斷言孟德才買不成四合院。
「貓嚎出現的第一晚我就知道是沖著孟家去的。」沈謙點點頭,沒有說,其實容菲他們那天晚上遇到的黑貓就是那玩意兒,「那事兒你也在場,多少是沾染了些怨氣,給你的捨利子千萬別丟了知道麼?」
聽沈謙這麼一說,容菲當即緊張了,「小玥也在場呢,那……」
「她沒事。」沈謙沖她安撫的笑了笑,「碰上這種事兒,多是火焰低運勢極差的。」
「那我就放心了。」容菲拍了拍胸口,「其實那黑貓死得真的挺慘,我當時回頭看了一眼,就被那死不瞑目的慘勁兒震得狠狠一個寒噤,那感覺,特別□人。」
「你當時就不該回頭。」沈謙無奈的歎了口氣,「以後遇到這種情況,不管是人還是畜生,都避遠遠的,就算遇上了,也別瞎看。」
「哦。」容菲有些後怕,「那照你這麼說,那貓不會找上我來吧?」
「有我呢。」沈謙親暱的彈了容菲腦門兒一下,「你只管記著把捨利子隨身攜帶就是了。」那貓第一晚上就找上門了,可不是多虧了那捨利子麼,加上自己,那貓才放棄的。
一開始沈謙還懷疑過又是梁景晨搞的鬼,後來查證才發現沒有關系,說來這貓還陰差陽錯壞了姓梁的一樁陰謀呢,拾綴孟德才購買四合院,這主意,他可不認為真是張平的意思。不過仔細琢磨,這張平能和梁景晨扯上關系,莫不是這混蛋就在衛家村?
「沈謙?」容菲走著走著被突兀停下的沈謙帶得一個跟蹌,不禁狐疑的轉頭瞅他,「你想什麼呢?」
「呵……沒什麼。」回過神,沈謙搖了搖頭。
經過收藏鋪子的時候,沈謙卻再次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順著他的視線,容菲一眼就看到收藏鋪子玻璃櫥櫃裡那銹跡斑駁的留聲機,「你看上那留聲機了?」
「只是挺意外。」沈謙搖了搖頭,眸色懷念卻內斂,「走吧。」
可不是意外麼,留聲機這玩意兒,容菲也就電視劇裡見到過,沒想到這小小的收藏鋪子居然還能有。
最後望了一眼,容菲垂了垂眼眸,這才跟著沈謙的腳步繼續往前走去。
晚上,趁著沈謙有事出門不在,容菲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己的壓箱存折。
存折上的錢都是壓歲錢存起來的,在家幫襯雖說沒有像外面打工那樣拿工資,可父母念著孩子一天天大了需要用錢,每年給的壓歲錢都挺豐厚的。容玥忠於生活享受,花錢大手大腳,容菲卻恰恰相反,從小到大,她有個習慣,那就是存錢,小時候幾毛一塊的,大了就幾十上百的,存成了習慣,錢拿著都有種不會花的感覺,就乾脆開戶自己給存起來了。
這錢是十幾歲讀書那會兒開始存的,並沒多少,數來數去也就掐著兩萬的邊兒。
容菲盤腿坐在床上,手指戳著存折上的零發呆。那留聲機是古董了,估計不便宜,也不知道這點錢夠不夠?
正琢磨著呢,房門就被急促的叩響了。
容菲驀地一驚,跳下床就跑去把門給拉開了。
開門就見容媽攙扶著冷汗涔涔臉色慘白正彎腰捂住腹部的容玥,不禁駭了一跳。
「媽,小玥這是咋了?」該不會是給那貓纏上了吧?可沈謙都說了小玥沒事的!容菲一臉緊張的盯著容玥,聲音都顫抖了。
「肚子疼,上吐下瀉,估計是吃飯肚子了。」容媽一手撐著身子不停下滑的容玥,一手拿著手電,「你爸這兩天有點感冒,組裝一整天家具也累就別吵醒他了,你給媽幫把手,小玥這樣忒沉,我一只手架不住。」
「好。」容菲當即回屋換好衣服,一手架住容玥胳膊,一手接過手電,和容媽一起攙扶著就往外走,「好端端的咋就吃壞肚子裡,晚飯都是那些,應該不至於吃壞肚子啊?」
容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容玥一眼,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還不是嘴饞鬧的,大冬天吃那油膩膩的冷豬蹄就算了,還喝礦泉水!」
到醫院一檢查,還真是嘴饞鬧的,躺床上輸液呢,就走肚跑了四五趟廁所,直接把人給跑虛脫了。
「媽你回去吧,小玥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液體輸了大半,容玥的肚子總算消停了,人也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容菲見沒什麼事,就開口讓容媽回去。
「回去啥啊。」容媽拉來張椅子坐在床邊,「都是女人家家的走夜路不安全,等你妹輸完液體差不多也快天亮了,咱們就天亮一起回去吧。」
容菲想想也是,便沒再多說什麼。
「菲菲,旁邊還有空床位,你上去睡吧,你妹我看著。」容媽指了指容菲身後的病床。
「沒事媽,我看著,你睡吧。」容菲搖搖頭,怎麼可能自己睡覺讓老媽守著呢,那也太不孝了。
「趕緊的,穿這麼少可別感冒了。」容菲打小體質就不如容玥,最容易傷風感冒了,所以相較之下,容媽也稍微多偏心她一點。
「你把你外套給我就行了。」容菲還是不幹。
「睡你的,再磨嘰我抽你。」說不聽,容媽直接瞪眼兒了。
容菲還想拒絕,卻張嘴就是一個噴嚏。再看容媽不容置喙蠻橫的眼神,瞬間焉巴了。
「那我睡會兒起來換你。」
見容媽點了點頭,容菲這才脫了外套躺到了空置的病床上。
「喵嗷——!」
剛蓋上被子,病房外的走廊上就驟然響起一聲慘厲的貓嚎。
容菲給驚得當即挺身坐起,下意識朝容媽看去,卻見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別出聲。抱著被子有些發愣,抬手看了看腕子,確定捨利子帶著,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還沒躺下呢,又是一聲貓嚎,那撕裂般的慘厲聽得人頭皮陣陣發麻。
容菲看了眼昏睡著的容玥,就把目光定在了緊閉的房門上,開始心緒不寧。
容媽的臉色也不比容菲好多少,這幾天都在傳半夜的貓嚎多麼邪門兒,心裡都忌諱著呢。況且這向來是追著街嚎的聲音,突然跑到了醫院,確實無法不讓人心裡驚悚。
「喵嗷——!」
又是一聲貓嚎,母女倆都條件反射的挺僵了背脊,就剩下眼珠子滴溜交流了。
咋的呢?這貓今晚咋還就在這病房外頭嚎了呢?該不會是……
只要想著這個可能,母女倆都心有戚戚焉的渾然一個寒噤。
砰的一聲,緊閉的房門被什麼東西大力撞得一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容菲跳下床就沖到了容媽身邊。
就在母女倆都神經緊繃到極致之際,門外卻突兀響起一道女人的驚呼。
「哎喲海子,你這剛醒來咋又暈倒了啊?醫生!快來人啊!」
女人喊聲未落,走廊上很快就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噪雜沒多會兒就恢復了平靜,貓嚎也沒再響起。母女倆面面相覷,這才反應過來,門外的是孟德才的妻兒。
這孟德才下午才買五帝錢,晚上這孟小海就醒了?
容菲還真是挺意外的。真有這麼靈,難道說那五帝錢是真的?
母女倆又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確定真的安靜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行了,去睡吧。」良久,容媽才沖容菲支了支下巴道。
容菲剛才起得急,都沒來得及穿外套,這會兒神經放鬆下來才感覺到冷,也不矯情,哆嗦著就鑽進了被窩。
迷迷糊糊的,容菲並沒有睡沉,聽到房門卡噠一聲輕響,還以為是容媽要出去呢,虛睜開眼縫卻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容玥的病床邊,一會兒伸手探探額頭,一會兒掖掖被角。正納悶兒呢,眼一轉,就見門上穿進來一個穿著中山服的男人。
腦子嗡的一下,容菲心頭駭然就是一震,條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習以為常了,也不怎麼覺得害怕,倒是很平靜的眼睜睜看著男人飄到自己床邊,然後在床頭背朝著自己在床沿坐了下來。
男人很安靜,坐在她床邊就不動了,面朝向門口的方向。可就是這種安靜,容菲也渾身僵硬得連手指頭都動彈不了,心裡很清楚,這又是遇到鬼壓床了。
這時候,容菲很想她媽能走過來狠狠敲她一腦袋或者推拉一把,可也只能在心裡吶喊了。怕不怎麼怕,可這渾身動不了的滋味兒也太不得勁兒了!沈謙不是說有捨利子辟邪嗎?那這鬼壓床又是怎麼回事啊喂?!
身體動不了,就只能靠意志戰勝。
容菲出了一身毛汗才掙脫了束縛,她這手指剛動,床邊坐著的男人嗖的一下就沒了影兒,快得都讓人看不清是怎麼消失的。要不是她確定自己眼睛沒閉嚴實,都要懷疑剛剛那是在做夢了。
緩緩的吐出口氣,容菲正要閉眼,就見沈謙穿門走了進來。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看見他嘴角殘留的血跡,嘴唇也鮮紅的異常,跟一口氣吞了幾百個野山椒似的,走得近了,更是能隱約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
仗著自己是鬼魂,沈謙毫不顧忌的直接就鑽進了容菲的被窩,將她牢牢的圈抱在懷裡。
容媽在呢,容菲也不能開口問他,只能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跡,然後伸到他眼前。
「你嘴角怎麼會有血?你幹什麼了?」容菲挑著眉,眼神問他。
沈謙抿了抿唇,略微遲疑,「我之前說有事,就是去醫院血庫了,我是煞鬼,只有生血補給才能增加法力,可我不想抓牲畜造殺孽,就選了這麼個辦法。」眉頭略微皺著,眼底藏著懊惱,怎麼就這麼大意,嘴角帶著血跡都不自覺?
聽到沈謙的解釋,容菲腦子本能的滯了一下,被腦補出來的喝血畫面悚得一個寒噤。
「怕了?」沈謙抬手撫摸著容菲有些發白的臉。
容菲搖搖頭,心道,「血庫的血都是治病救人的,你這麼……」
「我每次都是一袋血裡取一點。」沈謙溫柔的親了親容菲眨動的眼瞼,聲音低回,「相信我小菲,我是不會做那種害人不利己的事情的。」
「我信你。」容菲埋頭在沈謙胸口蹭了蹭,「你這樣很辛苦吧?你不想造殺孽,其實我們可以去集市上買的,雞血鴨血豬血都是生血,應該也可以的吧,咱們不自己動手,花錢買現成的。」
沈謙一愣,這個他還真沒想到,於是開心的點了點頭,「好,就照你的辦。」
「對了。」容菲抬起頭看向沈謙,「剛才我鬼壓床了。」
沈謙想到在門口碰上的一幕,了然的點點頭,「之前這張病床上死過人,今兒正好是那人的頭七呢,他是在這裡咽的氣,所以是從這裡出來,然後才是回家。」
「可是,你不是說捨利子帶著沒事嗎?」容菲渾身齁冷,感覺骨頭縫都冒著涼氣,想著身下這床剛死過人不久,身上就跟有惡心的蟲子再爬似的。
「鬼差護著呢。」沈謙安撫的親了親容菲糾結的眉心,「他是不是離著遠遠的也不看你?」
容菲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你也聽說過吧,撞到亡者頭七,火焰低的人都得走魂,你是帶著捨利子才沒事的。」沈謙手在容菲身上一通揩油,可礙於丈母娘在,也只能過過手癮了,「挺晚了,別糾結那些,我陪著你,睡吧,一會兒還得換媽休息呢。」
容菲點了點頭,埋在沈謙懷裡,這才安心的閉上眼睛睡了。
只是她睡得挺安心的,卻並不安穩,剛睡沉呢就開始做起了噩夢。
夢裡也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就被一名黑衣男人追。那男人沒怎麼著呢,她就給嚇得拼命的跑,可不管她怎麼跑,往哪裡跑,那男人就是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在容菲感覺走投無路之際,猛地就被人給一把拽進了一間昏暗的小屋。
「有外婆呢,小菲別怕,你乖乖呆在這裡,別出聲。」
容菲聞聲轉頭,果然看到自己的外婆站在身側,穿著黑衣戴著黑帽,手裡還端著木魚,一身道姑裝束,可那身黑衣給人的感覺,又很像死人入殮時穿的壽衣。
外婆也不知從哪裡拉來張長條凳,就把容菲摁凳子上坐著了。
盡管房門關著,容菲也沒趴門縫子看,但她就是清楚的感覺到黑衣男人正在外邊來來回回的蹩摸著轉悠,心下緊張的很,不由得連呼吸都跟著放緩了節奏。
外婆乾皮包骨的手安撫的拍著她的背脊,「小菲別怕,外婆在呢。」
容菲僵硬的點點頭,其實潛意識裡,她很清楚,外婆是死了的,可面對著親人,心裡卻只感到踏實,並沒有害怕,倒是門外轉悠的黑衣男人,讓她清楚的感覺到危險。
明明是在外婆的小屋呆著,不知怎的,畫面一轉容菲就站在了一座宮殿門外,除了宮殿看得清楚,四周都是黑糊糊的。
門匾上書著三個燙金大字,繁體字不是繁體字,甲骨文不像甲骨文,反正容菲瞇著眼瞅了半天,愣是一個不認識。仔細瞅瞅,倒是和曾道士畫符的那些文字挺神似的。
鑲嵌著亮閃鉚釘的朱漆大門敞開著,門口依次排隊著兩女一男,女的年過中年的樣子,男的也就十幾歲,怎麼看怎麼眼熟。令容菲奇怪的是,人家都排著隊呢,她居然是站在旁邊的,就像是瞅稀奇的東瞅瞅西看看也沒人管。
門口的稀奇看得差不多了,容菲自然而然的就進了門去。
入眼的卻是一個陰森詭異的大堂,四周擺滿了各種刑具,中間還有個碩大的火爐,爐子上是一口咕嚕冒泡的油鍋。而堂上是一張鋪著字符黃稠的長方形案桌,案桌後一坐一站著兩古裝男人,坐著那個一身符文黑袍,頭上戴著冕冠,右手搭在一塊玄鐵似的驚堂木上,站著的那人亦是一身符文黑袍,只是衣著裝束相對輕便普通,手上拿著一本鎏金冊子,續著胡子看不出年齡,就是凶眉戾眸的挺嚇人。
還不等容菲回過味兒來,就見坐著那人砰的一拍驚堂木,身邊有人撲通就跪在了地上。扭頭看去,正是剛在門口排隊的男孩兒。
「堂下可是牛佛鎮順河街孟小海?」那人胡子一抖,就是氣吞山河的一喝,驚得人狠狠抖三抖。
孟小海?
容菲蹙眉蹩摸著,這名字怎麼聽著那麼熟悉呢?可就是一時回想不起來。
「是。」身邊響起木訥低回的男聲。
「對於生前劣行,你可認罪?」氣吞山河的喝聲再次響起,那氣魄,足足繞梁三圈。
「我……」孟小海木訥了很久,卻回答不上來。
「你最好老實交代,不然油鍋伺候!」
容菲被喝得狠狠一抖。
油鍋?生前?這特麼是什麼地方啊?
聽著油鍋咕嚕嚕的聲響,容菲嚇得腿軟,顧不得摸清狀況,撲通就跪在了孟小海身側,對著堂上人咚咚就是幾個響頭。
堂上兩人似乎被她這一出搞得有些懵,怔怔的看著她半天沒反應。
容菲也不等人發問,自己就報上家門姓名開始老實交代,「大人,我原籍瓦市鎮老豆村人,姓名容菲,家裡有父母和妹妹,我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就是初中的時候和同學架秧子欺負過一殘疾女同學,我老實交代,您可千萬別讓我下油鍋啊!」
她這一通鬼哭狼嚎,堂上的人總算回過神來,喝問道,「誰讓你來這裡的?」
「……」容菲哭嚎嘎崩一下戛然而止,睜大著淚汪汪的驚懼大眼茫然的看著堂上的人。
「哪裡來的滾回哪裡去!」堂上那人也不等她回話,砰的一拍驚堂木大喝道。
容菲給嚇得渾身一顫,啥也顧不上了,連滾帶爬的起身就往門外跑。
就聽身後道,「你去送她一程。」
容菲沖出門,一眼就看到腳下懸浮在黑暗虛空木板不像木板鐵板不像鐵板的串鏈板橋,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頭,就見一人身牛頭的家伙跟了出來,都沒反應過來該害怕,就給推搡到了橋中央,沒等站穩呢,就見那人猛的一跺腳。
容菲也不知是下墜還是上升,就驀地整個騰空飛了起來。
「啊——!」
容菲驚叫一聲坐起身,直眼傻瞪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床上。
容玥早就輸完液體了,容媽正擠在她床上小睡呢,被容菲這聲驚叫嚇得差點滾床下。
「怎麼了菲菲,做噩夢了?」堪堪穩住身子,容媽撐起身關切的問道。
容菲眼珠子慢半拍的轉了轉,「嗯。」
靜默了老半天,直到被沈謙摟進懷裡安撫的拍著背,容菲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味兒來。她好像,夢去閻王殿了……
而且,還夢到孟小海了?
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經露出了魚肚白,被噩夢驚得沒了睡意,容菲乾脆去衛生間洗把臉清醒一下。
掬了一捧水拍在臉上,被凍得一個激靈,昏沉沉的腦子總算舒坦了些。
「嘿嘿嘿……」
容菲正用冷水拍著臉呢,身後突然就響起一聲陰陽怪氣的桀桀嘿笑,說是笑,其實聽著更像是嘿嘿哈氣。那仿似被砂紙磨過的嗓子震得人頭皮發麻。
掬著水的手一抖,下意識的抬眼看鏡子,就見一渾身邋遢蓬頭垢面的乾癟老婆子站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齜著黑豁牙黲黲詭笑。
那渾濁的眼神怨毒陰黲,只是一眼,容菲就猛抽一口涼氣,盯著鏡子裡的人,四肢發冷渾身僵硬。
我擦,大清早的……
容菲一動不動,真嚇得不輕,以為是鬼呢,直到有人來上廁所,經過老婆子身邊嫌棄的捂著口鼻嘟噥,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個人,特麼白嚇她一身毛汗。
這麼看來,是個神經不大正常的瘋老太。不過就算這樣,被這麼個瘋子咧咧瞪著,還是□的慌。
就著袖子三兩下忽擼掉臉上的水漬,容菲片刻不在逗留,轉身就走出衛生間。瘋老太也沒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可就是走出老遠呢,回頭去看,都還豁牙咧嘴的瞪著容菲背影罵,嘰裡咕嚕也聽不清都在罵些什麼。
直到快步回了病房,容菲才鬆了口氣,總覺得被那瘋婆子瞪得渾身發毛。也不知道這醫院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跑個瘋子進來也沒人管。
「你這噩夢還沒緩過勁兒呢?」容媽看著容菲慘白的臉有些皺眉。什麼噩夢能把人嚇這樣啊,走一圈兒還眼直臉白的?
「給冷水凍得。」容菲搖了搖頭,徑自走到容玥的病床前,「小玥還在睡呢?」
「昨晚拉得都快脫水了,從小到大,還沒見她這麼折騰過,等她睡吧,睡醒了咱們再回去。」容媽也起床了,給容玥掖了掖被子,拉過凳子就坐在了床邊。
容菲進門的倉促,房門都沒顧上關嚴。沈謙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瞪著容菲罵罵咧咧的瘋婆子,當即就明白容菲慘白的臉色是怎麼回事了。
也不知道那瘋婆子是不是看到沈謙了,對上他的視線先是一愣,隨即笑得嘎嘎的。
瘋婆子笑得聲音很大,母女倆齊齊轉頭望去,隨即都皺了眉頭。
這瘋子眼底的瘋狂和敵意,令容菲有些犯慫。
「這不是新菜市張魚販的婆婆麼?」容媽皺著眉瞅瞅門外又瞅瞅容菲,「她好像是在罵你呢,你咋招惹她了?」
「我哪招惹她啊。」容菲冤枉極了,「我在衛生間洗臉呢,她莫名其妙就出現在身後嚇我一跳,然後就一直在那追著我罵咧,嘰裡咕嚕也聽不懂她都在得崩兒些什麼。」
「這婆子年輕的時候還是鎮上有名的神婆呢,幫人下陰什麼都幹,就是敲竹槓特厲害。」容媽認得這婆子,也就順口聊開了,「該看的不該看的,只要給錢多,她都接,做那行折損大,中年喪父,晚年喪子,就瘋了,兒媳婦領著孩子改嫁,雖然就近照顧著老人的生活,其實也就給個溫飽,一間破漏房裡窩著,比垃圾場好不了多少,常年就養著一只黑貓作伴,說來也怪淒涼可憐的。」
容媽的話音落下,那瘋婆子笑得更大聲了。吧唧坐在地上,拍著大腿笑得渾身抽抽,就差滿地打滾了。
容媽看她這樣子,滿臉同情的搖了搖頭。
倒是容菲聽到黑貓,神經驀地就抻緊了。
張魚販?黑貓?不會就是那一只吧?
想到這種可能,容菲縮了縮肩膀,那詭譎的嘎笑直掀頭皮,驚悚發麻。
沈謙面無表情的睇了瘋婆子一眼,隨即就飄身站到了容菲身側,手中一把紅色油紙傘將兩人完全籠罩其中。
沒人再搭理她,那瘋婆子折騰一會兒也就消停離開了。
容玥早上八點多才醒,出院回家時,容爸都做成兩樁生意了。
盡管昨晚拉得挺慘,容玥整個還是容光煥發的,根本不願意進屋休息,直接就幫著忙起了生意,搬貨上貨,勁兒一點沒受損。
容媽和容菲本來還挺擔心她,見她這樣也就放心了。
沈謙雖然不能明著關心小姨子,還是用自己的表達方式,暗中替容玥省掉不少力氣。
「咦?」容菲正在搬床架上車呢,跑了兩趟,明明記得還剩幾根栓子的,可顛顛跑回來卻發現,沒有,「我這咋拉次肚子還把記憶拉萎了,我這栓子啥時候扛的咋都沒印象呢?」撓撓頭,一臉的茫然。邪門兒了,她今天已經丟三落四好幾次了。
「行了,扛了就扛了吧,糾結啥呢。」容菲在一邊看得真真兒的,什麼記憶拉萎,根本就是沈謙趁人不注意給代勞的。再看自己英俊帥氣幫著家人忙碌的鬼老公,真是怎麼看怎麼稀罕。
年關是生意的旺季期,時間越拉近,清閒的日子也就越少了。他們這一忙活起來,愣是到下午一兩點才算消停,午飯都得押後吃。
又累又餓,但錢進腰包心裡高興。
等父女三人將最後一車要送的貨裝上車,容媽的飯也做好了。正招呼吃飯呢,就聽河壩頭辟裡啪啦爆竹炸響起來。
還不等回過味兒,就聽同街的鄭大嬸抻著脖子邊張望邊叨咕,「哎喲,這是死了!」
「誰死了?」還不待容菲問,容玥就搶湊過去八卦的問道。
「孟小海啊。」鄭大嬸揚揚下巴,「昨兒半夜抬回來的,醫院搶救無效讓回家等咽氣呢,吊了這麼長時間,那口氣總算是咽下去了。」
這話說的,就像是多盼著人家兒子死似的。
容菲撇撇嘴,不動聲色的將容玥給拉了回來。雖說那孟德才不會為人,可鄭大嬸也不是什麼好人,完全就是個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主,碗口大的蠟燭也只能照到前面不能照後頭,誰知道誰最後怎麼收場?
和容玥交換個眼色,姐妹倆轉身就回屋吃飯去了。對於孟小海的死,容菲並沒多大意外,因為昨晚那夢實在是真實得太詭異了,她就預感孟小海得出事兒,倒是沒想到就這麼去了。
送貨都是容爸和容玥去,下午沒什麼生意,人就相對清閒了下來。反正也沒什麼事做,趁著沈謙呆在牌位裡沒出來,容菲乾脆和容媽打了聲招呼,揣上存折就偷摸去了之前那家古玩收藏鋪子。
「肖老板,你這留聲機看著挺舊的哈,沒廢吧?」在鋪子櫃台瞅了半天也不見人招呼,容菲乾脆自己問了。
肖老板正在和人斗地主呢,聽到聲音瞭了容菲一眼,「我這可都是古董珍藏,舊就對了,咋的,你想買啊?」眼底都是玩笑,壓根兒就沒覺得容菲買得起。
「那你這留聲機多少錢啊?」容菲裝作隨意的問道,揣在兜裡的手卻暗自捏緊了存折,「銹跡斑駁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就算不能用,那也有收藏價值,誰讓它是古董呢。」肖老板咧歪著嘴,甩手就扔下一手牌,「雙飛!」
「古董也有次第之分,我雖然對這個沒什麼研究,但是鑒寶節目還是有看的,一只古董青花瓷,破損的和完整的價格可是天差地別的,都是古董,完好的可以幾十萬,破損的就值個幾百上千。」
容菲話音落下,肖老板一圈牌也打完了,聽容菲這麼說覺得挺可樂,叼著根煙就走到了櫃台邊。
「我說菲娃子,你跑我這叨咕究竟是幹嘛的?」
容菲直視著肖老板的玩味的眼睛,「我想買你這留聲機,肖老板,你開個價吧。」
「喲?」肖老板樂得煙都差點滑溜出嘴,「還真想買啊?你有帶錢嗎?」
狗眼看人低!
容菲心裡冷嗤,掏出存折啪的就拍在櫃台上,手掌壓著,「錢都在這呢,你開個價,只要價格合適,我就買。」
「那你覺得怎麼才算合適?」肖老板瞥了容菲手下的存折本子一眼。
「好的有好價,壞的有壞的價。」容菲道。
肖老板愣了一下,笑了,「你還說對了,我這留聲機還真是壞的,專門找人修了沒修好,主要是現在這玩意兒早過時了,會修的沒幾個。」
「壞的我也買,那你給個公道價吧。」聽到肖老板的話,容菲反而暗暗鬆了口氣,要是好的,沒准兒還真買不起,壞的又怎麼樣,反正對於沈謙,這個東西紀念的意義大過於使用。
「這麼著吧,這個是民國時期的東西,要是完好無損的能值個好幾十萬的,既然這壞的,給你算這個數。」肖老板說著對容菲伸出一根食指。
容菲挑眉,「一千?」本來想說一百的,怕被罵。
「你開玩笑呢?」肖老板卻當即變臉,「一萬,沒得商量,怎麼著,買麼?」
「你這拆了買廢鐵,一百都不值呢。」容菲嗤之以鼻,「就這銹跡斑駁的,哪怕是能使用,都頂多值個幾萬了不得了,真值幾十萬你還擺在櫃台裡,不早就拿去鑒寶節目掙大錢了?」
「嘿……」
「我就出一千,你愛賣不賣,大不了我去淘寶上買,這年頭網上什麼東西買不到,說不定還能花便宜價買新的呢。」容菲也不囉嗦,說完就走。心裡琢磨著,他要真不賣,回頭上網看看網上有賣不,淘個仿古的也一樣,要不是這個是沈謙一眼相中的,她還真不來做這個冤大頭,花一千買破銅爛鐵,爸媽知道准挨抽。
「哎,算了,一千就一千,給你!」肖老板本來想著小姑娘好坑,可見容菲頭也不回的走得飛快,連忙把人給叫住了。這留聲機他收了好幾年了,能賣一千是一千,再放置那就真成不值錢的廢鐵了。
容菲壓了一百塊,去銀行取錢付款後就美滋滋的把留聲機給抱到了手。正往家趕呢,迎面就和多日不見的萬強碰了個正著。
容菲寶貝著懷裡的留聲機呢,眼看就給撞人身上,當即堪堪一個錯身避開。卻由於動作過猛,差點摔個仰八叉,是萬強伸手拽著一條胳膊才給穩住了身形。
「菲菲,你這抱的啥呢?」病久初愈的人,聲音都透著一股子沙啞的頹靡。
「留聲機。」容菲將懷裡的留聲機抱穩了,這才上下打量起萬強來,「看你精神還不錯,病應該全好了吧?」盡管臉色稍顯蒼白,人也瘦了大一圈兒,不過眼神清亮看著就挺有神的。
「嗯,好了。」萬強笑呵呵的點頭。想起自己彌留之際的告白,抬手摸摸後腦勺,尷尬得有些找不到接下去的話題了,「那個……」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說點什麼,卻被手機鈴聲給打斷了。
容菲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我媽,估計是有事兒,我先回去了,改天聊。」沖萬強揮了揮手,容菲徑自與他擦肩而過,隨即接通了電話,「媽,嗯,田沖頭送貨啊?行,我馬上就回來。」
古玩收藏街緊挨著草藥街,就在容菲和萬強說話的當口,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拐角的草藥攤前,張平抄手蹲在牆角,沖著他倆的方向,陰詭的撇嘴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