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雖說是市裡任職,但本家其實是本鎮新店鄉瓦房村人。那地方算不上貧困,也不遠,就是交通很不方便,大多情況下,人們進進出出都是靠兩條腿。
余倩一家早在她十幾歲就買房搬去了市裡,家裡的老房子因常年空置早就雜草叢生破敗不堪,所以在鎮上辦案這段時間,為了方便,她都是住在大伯家的。一開始她本來是住的旅館,可實在架不住這樁樁件件懸案的磨性,住旅館短時間可以,長此以往那就實在太燒錢了。
在鎮上和容菲他們分道揚鑣的時候還好,可這感覺還沒走多遠的路呢,天色就逐漸暗沉了下來。
這會兒也就六點不到,這麼早就天黑,顯然是要變天的節奏。
「嘖,這變天的速度……」余倩抬頭望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空,默默祈禱著雨能晚點下來,她可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這麼想著,余倩也不含糊,隨即便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照明,加快了腳步。可剛走沒多遠,她腳步就驀地頓住了。
原因無它,因為,她一個人,地上卻出現了兩道一模一樣的黑影子。
從影子的形體來看是自己無疑,可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在沒有光照折射的情況下出現兩道影子呢?
余倩還沒來得及從一個人出現兩道影子的震撼中回神,後背就突兀竄起一股滑膩的涼意,令她陡然整個一僵。
但警察的職業讓她很快回過神來,出於本能的猛地彎腰往前一躥,也不看身後的玩意兒,旋身就是踢。而與此同時,她手法敏捷的探腰摸出手槍,對准方才踢出的方向砰砰連開兩槍。
「噗嗤!噗嗤!」
隨著兩聲炸瓜般的噗嗤聲響,余倩被噴濺的污穢措手不及的沖了一臉。抬手一抹,看著滿手腥臭的腐肉腦漿,惡心得她差點沒當場嘔吐。
抬眼就和一張被削掉半邊腦袋的腐臉對上,驚得余倩當即倒抽一口涼氣,握槍的手都不禁跟著抖一下。但她畢竟從事警察一職業多年,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深吸一口氣便強自鎮定了下來。
余倩後撤幾步,定定打量眼前這個就算被自己子彈削了腦袋仍舊步步緊逼的玩意兒,臉上很快就因為緊張沁出一層細密的汗。
眼前這個明顯是具新死不久的女屍,除了臉上的皮肉腐爛的厲害,雙手的皮肉盡管屍斑密布,但勉強還算完好。女屍穿著黑色的壽衣,半邊腦袋的頭髮粘黏著腦漿凌亂披散著,腦漿混著烏黑的血跡糊了滿臉,每機械的跨走一步,臉上的腦漿就和著腐肉嘀嗒往下掉,惡得人實在是頭皮發麻。
女屍被削掉腦袋仍然機械緊逼的狀態讓余倩認識到,手上的槍根本毫無用處,而且周圍的空氣也因為那玩意兒的逼近而逐漸冷凝,方圓幾裡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竄起一團濃密的霧氣。
卡嚓卡嚓——
就在余倩衡量這是和這玩意兒硬拼還是撒丫開溜的當口,四周忽然響起一陣窸窣古怪的卡嚓聲響。也正是此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竟然是一塊墳地。
很快,余倩頭髮就開始往下滴水了,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濕噠噠的,周圍壓境而至的空氣似乎都帶上了腥土的潮氣。聽著周遭逐漸逼近的古怪聲響,余倩從腳底升起一股子寒意,心裡瞬間冒出不詳的預感。
果然。
不過眨眼功夫,就見一群屍體朝自己包抄了過來。
那些屍體裡面有的是像女屍那樣新死不久的,就算有的身體已經腐爛得不成人樣,但勉強還能看出人的模型,而有得卻是白骨骷髏。
饒是余倩見識再廣,這會兒也被眼前這玄幻驚悚的陣仗駭得不輕。可還沒等她從震駭中回神,腳腕子就忽然被什麼東西猛地攥住,本能低頭看去,就這手電的光,居然是一截半探出泥土的白骨爪子。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余倩抬腳就踹了出去。可那玩意兒看著沒什麼威脅,力量卻出奇的大,愣是讓她狠踹了好幾下腳都沒能踹掉。
眼瞅著那些屍體越逼越近,情急之下,余倩當即抬起另一只腳,對著那截白骨腕子狠狠一跺。所幸那玩意兒力氣雖然,骨頭卻腐脆得很,卡嚓一聲就被跺了個碎截兒。
腳下一獲得自由,余倩第一個反應就是奮起而搏沖出包圍圈。盡管目測看來不是很容易,但總比這麼被困著等死強。
要突破,顯然骷髏骨架會容易一些,余倩只目測了一圈,才找准目標,奮起而攻,對著左側一具骷髏旋身就是一個飛踢。
那骷髏骨架被她踹退了好幾步,卻沒有如預料中那樣散架。而就在這時,余倩腦子意識忽然不受控制的開始發沉,肢體也明顯有些不聽使喚,就連攻擊使出的力道都綿軟的力不從心。
糟糕,這是……被這些鬼東西給迷惑住了!
余倩不甘死在這些鬼東西下,努力的想要穩住心神,可意志卻不受控制的開始發散,就連眼前的腐屍骷髏都開始出現了重影。一個個眼眶鬼火爍爍,晃得她頭暈目眩,整個身體都不住搖晃起來。
不行,不能被困住,不然,會被這些鬼東西給生撕了的!
心下發狠,余倩用力咬了下舌尖,強烈的痛感總算換回了一絲清明。只是微薄的清明,卻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沖破重圍。
就在余倩絕望的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之際,身體卻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與此同時,原本渾濁的意識也瞬間清明起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漂浮的紅油紙傘。
「余警官!」
余倩雙腳剛著地,就被人給攙扶住了,轉頭就對上容菲焦灼擔憂的臉。
還不等她緩過神兒,曾道士就上前啪啪幾道黃符給拍到身上。力道還挺重,疼得她悶哼出聲。
「唔,輕點,警察也會痛的。」借著容菲的攙扶穩住身形,余倩活動四肢咧了咧嘴,「你們怎麼來了?」揉了揉眼,居然沒看到剛才拖住自己的油紙傘,一時間忽然有點傻傻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幻覺。
「和你分開後,我眼皮跳得厲害,怕你路上出事兒就趕來了。」容菲臉色急切的上下摸著余倩的胳膊腿,「怎麼樣?沒受傷吧?」
「媽的,活了這麼二十多年,還疼麼是第一次這麼驚悚!」余倩狠啐了一口,回想起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腐屍圍攻還心有余悸的很,「不過,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先姑且不說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哪裡的,就她自己還是莫名其妙走岔道,鬼使神差來了這片墳地的。
「你別管我們是怎麼知道你在這裡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容菲看著渾身濕潮的余倩,皺了皺眉道。
余倩也拉扯著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想到先前被噴濺一臉的腦漿腐肉就又是一陣惡心,「嗯,走吧,我也得趕緊回去洗個澡,被那惡心東西噴了一臉,臭的我想吐。」
「你被沾到身了?」余倩話音剛落,曾道士就緊張的喊道。
余倩被他過激的情緒驚得怔了一下,「就是一開始跟著我的那女屍,當時我反擊給了兩槍,打爆了腦袋給濺了腐肉腦漿子。」
「余警官,你這幾天看來只能呆我喪葬鋪子了。」曾道士當即臉色大變。
「啊?」余倩聞言一愣,下意識的轉頭望了容菲一眼,卻見她同樣不解的看著曾道士。
「你身上沾了屍氣,那玩意兒會跟著你。」曾道士皺著眉頭,「最主要的是,那污穢玩意兒對你身體有害,必須盡快清除。」
「可是……」
「余警官,你要不想出事,就跟我走。」曾道士看出余警官的猶豫,語氣強硬的打斷她道,「我那鋪子是小了點,而且你一個女娃家家的確實不大方便,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怎麼說閒言碎語也沒有自個兒命重要是不?」
「可曾伯伯。」容菲也覺得余倩去喪葬鋪住不是那麼回事兒,「你那鋪子就那麼一丁點住人的空間,余警官去也住不下啊,而且你一個……嗯,撇開閒言碎語不提,其實真的很不方便的。」
「是不方便。」曾道士歎了口氣,「可她眼下這樣,去哪都是招麻煩,也只有我那喪葬鋪子那些玩意兒進不去。」
「就去喪葬鋪吧。」就在容菲和余倩面面相覷為難得做不下決定之際,身後就響起了沈謙的聲音,「余倩的皮膚已經開始出現屍斑了,如果不及時處理,她的臉毀容是其次,陽氣受損,害病丟命就事大了,跟命比起來,聲譽都是浮雲。」
余倩看不到沈謙的人,但聽到聲音了,循聲張望了半天,才狐疑的看向容菲,「你聽沒聽到人說話?」
容菲點了點頭。
「那怎麼我沒看到人呢?」先前經歷的那些,足夠讓余倩相信這世界的確是玄幻的,如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意識到可能是那個,沒來由的覺著一陣發冷。
「因為他不是人。」容菲瞥了沈謙一眼,「要不是他,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及時的趕到,剛才還是他救的你呢。」
「……不是人。」余倩聽得下意識吞咽了口口水。
容菲抬手揉了揉鼻尖兒,「那個,其實他就是我那個陰婚的鬼老公,沈謙,他是鬼,不過是好鬼。」
余倩深吸一口氣,顯然有些消化不能,剛才經歷了一場驚悚,這會兒再聽到這個,腦子不由有點發木。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趕緊走吧。」知道讓受驚不輕的余倩盡數消化有點困難,容菲隨即話鋒一轉,催促道。
「菲娃子說得對,這地方陰氣太重,以免發生變數還是趕緊離開的好。」曾道士點頭附和道,說話的當口,也拍了兩道符在容菲身上,「貼兩道符,有備無患。」
容菲也沒拒絕,點點頭,拉著余倩率先往遠處的公路走去。
靜默的被容菲拉著走出老遠,余倩才總算消化個味兒來,「我之前被包圍的時候,恍惚中似乎有看到是一把血紅色的油紙傘把我給托住的。」如果那不是幻覺,那玩意兒真身是傘,就不應該是鬼,應該是傘妖吧?
「呃,那是他的……」容菲琢磨了下,那紅紙傘她也不止見過一次,於是道,「應該是法器之類的吧?」
沈謙就走在容菲身邊,聽到兩人的對話,只是清淺的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曾道士押後,走幾步老是忍不住回頭看,確定哪些惡心玩意兒沒有跟上來,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眼看公路近在咫尺,就在這時,余倩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由於一直神經緊繃,乍然聽到這聲音還給驚了一跳。
和容菲面面相覷好一會兒,余倩這才掏出手機,看到是大伯家的座機號碼怔了一下,但還是快速的按下了接聽鍵。然而還不等她出聲,電話的那端就響起兩聲男女驚恐的尖叫。
「大伯!大伯你們出什麼事兒了?!」余倩被那驚恐的尖叫震得手一抖,當即臉色大變的喊道,「大伯!大伯你說話啊!」
回應余倩的,卻是砰的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緊接著手機就是一陣嘟嘟的斷線聲。
「我大伯家出事了,我必須馬上趕回去!」余倩聲音顫抖,卻強自鎮定的迅速撥通了派出所的電話,「新店鄉瓦房村三組余志波家報案,情況驚險緊急,即刻召集所有警力在最短的時間趕到!」
掛斷電話,余倩什麼也顧不上,撥開容菲攙扶的手撒腿就朝公路上跑。
剩下兩人一鬼面面相覷,倒是沈謙最先反應過來,拉著容菲跟了上去。
有沈謙這只鬼作弊器,容菲感覺自己不過跑了兩步,人就跟上了余倩的速度,可憐了曾道士一把老骨頭,還在泥埂路上吭哧跟得上氣不接下氣。
「哎,你們,你們倒是等等我啊!」等曾道士跑到公路上,那兩丫一鬼早跑出老遠了,曾道士實在力不從心,只得揮著手大喊。
沈謙聽到聲音停下來,面色恍然一怔,隨手一揮就幫助曾道士到了近前。
曾道士就著衣袖抹了把汗,「不會又是什麼邪乎事兒吧,要不沈謙你先行一步去看看?」
「不。」沈謙斷然拒絕,「一起吧,我要先走,怕會出現什麼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