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再見邋遢老頭

沈謙的牌位,除了擦拭灰塵,擱放在梳妝台上就沒挪過地兒。

如今,那一塊冰涼的木牌卻成了容菲唯一的精神慰藉,三個月,沒有一天不是抱著同床共枕的,也只有這樣,每當睡到迷糊之際,她才會恍惚覺得,沈謙還在。可也正因為這樣,睜眼的時候,心裡一次比一次更空,心口破開的口子灌進的寒意齁冷刺骨,那刺涼的寂寞簡直讓人發瘋。

沈謙寶貝的那台留聲機被收藏了起來,容菲又重新網購了一台,而容菲每天關在房裡聽戲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人也愈發的孤僻,如非必要,幾乎是足不出戶。

容菲的變化,家人全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是一點辦法沒有。

容爸容媽或許不清楚,但李沁和容玥卻隱約能猜到,容菲這些變化多半是因為沈謙。因為自打那天之後,沈謙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而容菲渾身濕透的回來,整個人更是大病了一場,然後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容玥和李沁不止一次在進她房間的時候,見她聽戲聽得淚流滿面,或是抱著沈謙的牌位哭。

也因為這些變故,容家的這個新年,過得特別的迷糊,甚至都沒感受到新年該有的喜慶氣氛,整個正月就這麼恍惚過去了。李沁本來是過完年就要離開的,也因此而留了下來,可她也呆不了多久,畢竟,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又在裡邊聽戲呢?」容媽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李沁站在容菲房門口不由一頓,聽著裡邊依稀傳出的咿咿呀呀聲,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嗯。」李沁點點頭,「阿姨你去忙吧,我進去看看她。」

「好。」容媽歎了口氣,「好好開導開導她吧,這孩子,也不知道遇到了啥事兒,哎,有一次我進去她屋裡,看到她抱著牌位睡,連做夢都在哭,莫不是和陰婚那事兒有關?」容媽嘀咕著,連自己都覺得玄乎,可仔細想想又不是無跡可尋,以前一日三餐,容菲都會在旁邊多擺上一副碗筷留個座,可自打那天後,這樣的習慣就沒有了。

「知道了阿姨,我會好好勸她的。」李沁應了一聲,便抬手敲響了房門,如往常一樣,等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隨即擰開門走了進去。

不無意外的,容菲又在一邊聽戲一邊撫摸著懷裡的牌位發呆。

「菲菲?」李沁有種把容菲懷裡的牌位給扔掉的沖動,可考慮到她的情緒還是忍了下來,盡量心平氣和的朝她走了過去,「再過兩天我就該走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容菲就像是沒聽到般,依舊撫摸著牌位,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多余的變化。

「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多久?」容菲沒反應,李沁也不厭其煩,自說自話,「你知不知道,阿姨他們有多擔心你?」

容菲還是恍若未聞,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是因為沈謙,對麼?」李沁皺著眉,「這三個月來,他都不在吧?你們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到沈謙,容菲總算有了一絲異樣,手上的動作驀然一頓。

看她反應,李沁就知道自己下對了藥,「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想,你之所以這麼痛苦,是因為沈謙不在吧?」

容菲還是不說話,眼淚卻流了下來。

看她這樣子,李沁歎了口氣,「菲菲,我早和你說過,人鬼殊途。」

容菲咬緊下唇,下意識的扣緊了懷裡的牌位。

「不管是什麼事,想開點吧,人活著,就得往前看,他走了,可你的人生還得繼續,你總不想讓父母家人為你操碎了心吧?」隨手抽了櫃台上的紙巾給容菲擦眼淚,李沁繼續溫言勸道,「走吧,出去轉轉,心情也能好點。」說完不由分說,強行拿過容菲懷裡的牌位放到一邊,徑自就拉著她朝門外走去。

容菲本能的要掙扎,可李沁這次鐵了心,不管她願不願意,就是強硬的拉著她出門。

二三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陽光也不再像冬日裡那樣裹挾著寒意清冷,金燦燦照在人身上,渾身毛孔都暖洋洋的。

容菲宅了太久,這陡然被陽光一刺,下意識的就抬手擋,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樣強烈的光線。

「不適應了吧?」李沁頓住腳步,等容菲適應了再繼續拉著她走,「再不出來殺殺菌,你都能長毛了。」

容菲沒作聲,任由李沁拉著走,眼睛盯著地面,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看她這半死不拉活的樣子,李沁除了歎氣也只剩歎氣了。

這兩天鎮上剛好來了一撥搞展銷會的,會展就設在金牛廣場延伸到張家壩老菜市場那段,李沁想著橫豎也沒什麼好逛的地方,乾脆就帶著容菲去了展銷會瞧熱鬧,說不定還能淘到兩樣用得上的東西。

「五行八字命生成,看八字測運勢,看掌紋斷命理,不准不要錢啊!」

聽到和周圍叫賣聲格格不入的吆喝,李沁和容菲皆是腳步一頓。都有些好奇,現在的展銷會居然連算命的都能摻合一腳,還真是別出心裁,推陳出新。

循著聲音朝左側方望過去,看到蹲坐在兩小吃攤夾縫中間擺著地攤的老頭,兩人都愣住了。

這不是她們在河南登封火車站遇到的那邋遢老頭麼,怎麼會在這裡?

再看他地攤上賣的東西,容菲情緒低沒多少反應,李沁卻嘴角抽了抽。入眼全是一些奇形怪狀的木雕,從十二生肖到閻王鬼差,羅漢菩薩……當然,最醒目的,還是那張『招搖撞騙』的八卦奇術圖紙以及八卦鏡,還有一本算命必備『神器』——黃歷書。

「怎麼樣,算命嗎?」見倆人停下,老頭就像是沒認出她們樣,樂呵的招呼道,可精明睿智的眼睛卻是笑瞇瞇的望著容菲。

李沁看了容菲一眼,見她難得對老頭的意外出現露出那麼點反應,便拉著人走了過去,倒不是真的想算命,就是覺得借著老頭的口,說不定更能開導好容菲的心結。

「那你幫她算算。」既然對方一副沒認出她們的反應,李沁也不上趕著套近乎,拉過一邊的小木凳,就把容菲給摁坐在了上面。

老頭笑瞇瞇的打量著容菲,「看丫頭眼神晦暗呆滯,情緒低落,這是感情不順呢?」

容菲抬眼看了笑得狡猾的老頭一眼,總算開口說了出來這麼久的第一句話,「他沒了,我找不到。」

話才出口,容菲眼睛就染上了濕潤。豈止是找不到,就算是找到了,對方投胎轉世也應該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他們之間也沒有可能了,她的沈謙,再也回不來了,她記得誰說過,她和沈謙有著三世情緣,可是這才兩世啊,難道,是要等到他們死後的再一次輪回?

「丫頭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老頭收起打量,看著容菲的眼睛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都沒試過,怎麼就知道找不到呢?」

容菲愕然,驀地看向老頭。

「江南水鄉養人,丫頭不妨換個地方換種心情。」老頭的話簡單直白,卻暗藏玄妙,「緣法這東西,也是隨心情好壞而定的,關鍵還得看自己。」

從展銷會回來,容菲破天荒的沒有再把自己關進屋子裡,忙裡忙外的打掃衛生不說,還趁著做晚飯的功夫進廚房給容媽幫忙。

這突然的強大反差驚了家人好大一跳,除了李沁淡定,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甚至還帶著小心翼翼。

「李沁,你們今兒出去沒遇到什麼事兒吧?」晚飯後,趁著容菲又搶著收拾碗筷去廚房洗涮的功夫,容媽終於按捺不住的拉著李沁問道。

「也沒什麼事,就是遇到個算命的。」李沁看了廚房裡容菲忙碌的背影一眼,「那算命的給菲菲指了條明路,說,江南水鄉養人。」

還不等容媽回過味兒來,容菲就收拾好廚房出來了。

「媽,我想跟你們商量件事兒。」見一家人都擠著坐在沙發上,容媽似乎還拉著李沁在說什麼,容菲直接坐在了倆人對面,開門見山的道,「我想去杭州打工。」

雖然聽李沁說的時候他們就猜到容菲可能會有這打算,可真等人親口說出來,還是不禁愣了下。年輕人想去外面闖蕩倒是沒什麼不可以,再說就像那算命的說的,換個地方換種心情,說不定真是件好事兒,可,容菲那路癡的毛病也是最讓人放心不下的,再說,她之前那樣子,還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那麼遠。

「姐,你要去杭州打工,你真想好了?」容玥啃蘋果的動作頓住,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容菲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態度卻很堅定。

「也不是不可以,可你這路癡犯了怎麼辦?一個人在外面,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杭州可不比咱們鎮上,大著呢,走丟了可不好找。」容媽皺眉看著容菲一臉堅定的樣子,很是犯難。

容爸抽著煙一直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在煙霧的繚繞下也看不大真切,好半晌才將煙頭摁滅在了煙灰缸裡。

「要我說,菲菲去杭州也好,到外面還能多長長見識,不過這路癡的毛病的確是個問題。」容爸吐出最後一個煙圈兒,總算開口了,「要我說,這鎮上去年忒不太平,咱們家的事兒一茬接一茬也夠糟心的,家具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去年更是沒什麼賺頭,沒賠本都算是萬幸了,要不咱們乾脆把鋪子給盤了,一家人都去外邊謀發展得了,一家人在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容爸這話一出,幾人皆驚,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容菲更是當即紅了眼眶,老爸這都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的呢,就為了自己這麼個倒霉女兒,竟然捨棄這麼多年經營的生意不要,做出一家人外出打工『謀發展』的荒唐決定。

「他爸,你這說真的?」容媽震驚的張大了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不說真的還來虛的不成?」容爸白了滿臉驚疑的容媽一眼,「做生意嘛,哪裡不是做,杭州是大城市,應該比咱們這犄角旯旮更有發展前途,商機也會更多。」

家具店是容爸半生的心血,就這麼丟了的確可惜,可比起女兒,還是後者更重要。就容菲這三個月來的情況,他甚至都一度懷疑這是要抑郁症的節奏,很是心有余悸寢食難安,要知道,他侄女可就是從抑郁症開始瘋掉的,如果換個地方就能讓女兒恢復原來的正常樣子,那家具店的生意他就捨得值。

容爸是一家之主,就算是在外人看來無比荒唐的決定,在家裡卻是不可撼動的,盤店的事情,就這麼個一錘定音落實下來了。到第二天,就開始打出清倉大處理的口號,低價出售貨物,打算盡早的清理完存貨,好動身去杭州。

事情就這麼緊鑼密鼓的張羅了起來,可家具不比衣服食品,說清倉就清倉的,而且這才剛過完年沒多久,年輕大家當買的家具都買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就算是喊著清倉大處理,賣出去的也沒多少。何況現在還是淡季,買東西的人少,閒逛的人多,所以清倉理所當然的,進行得並不順利,沒辦法,容爸只得找同行,把存貨給低於出廠價盤了出去,兩間鋪面也租了出去,租金按年付,第一年由他們自己一次收清,之後就由二姨代收。

四月初,一家人就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