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天劫伏魔

猛然驚醒,容菲剛撐起身就跌躺了回去。閉著眼好一會兒,那股作嘔的頭暈目眩才緩和了下來。

睜開眼,容菲沒再急著起身,盯著天花板的眼眸卻透著迷茫的痛楚。抬手撫摸著小腹,那地方,似乎現在還隱隱作痛。

夢裡的一切到現在都還清晰的回放在腦海,不光是這次,甚至是之前,那些總算醒了遺忘的畫面錯亂交織的跳出來,攪得腦仁兒都突突的跳著疼。可最讓她心驚的,還是百年前的恩怨糾纏。

眼角有些刺癢,容菲下意識的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卻驚覺的發現,居然是眼淚。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痛楚太過清晰,以至於發現自己在流淚後,愈加有種想要捂著被子放聲痛哭的沖動。

「沈謙……」

想起沈謙,容菲驀然心驚,這才想起昏倒前的事情來,當即就躺不住了,掀被起床,床上鞋子就開門沖了出去,卻和迎面走來的李沁撞個正著。

「菲菲你醒了,怎麼不多躺會兒,這麼著急是要幹嘛去?」李沁扶住容菲的肩膀,壓著她停了下來,話說完才猛然想起什麼,忙接著道,「哦對了,叔叔阿姨和小玥已經回家了,他們很好,也沒有受傷,你要是因為他們著急的話,大可以放心。」

「我爸媽他們回來了?」容菲聞言一愣,她著急的確是因為這個。

「嗯。」李沁點頭,「就是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的恍惚樣子,我就讓他們回屋休息去了。」

雖然知道家人這一趟莫名失蹤又完好回來肯定不簡單,可知道他們都毫髮無傷,容菲心裡懸著的大石還是落回了實處,明顯的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容菲雖然放下心來,臉上卻半點小模樣沒有,「李沁,家裡還得麻煩你繼續照看著,我,我得出去一趟。」

「什麼事非得醒來就趕過去啊?你倒是去昭昭鏡子,看看你的臉色,還有這眼睛……」李沁說到這忽然一愣,驚愕喊道,「你眼睛怎麼紅腫好成這樣,你哭過了?!」

容菲搖了搖頭,撥開李沁扶著自己肩膀的手徑自越過她跑了出去。

李沁本能的跟著轉身,看著她著急忙慌的樣子,不禁疑惑的皺了皺眉,想要跟上去看看吧,屋裡這一攤子還真撂不開手。

容菲趕回砂石廠的時候,才發現一切早已恢復了沉寂。余倩等人已經帶著孟德才夫婦的屍體撤離了,梁景晨無力的趴在地上,沈謙和圓空大師並肩而立,右手邊站著……拾荒老人,他怎麼也在?

狐疑的瞥了拾荒老人背著破背簍的佝僂背影兩眼,容菲這才朝沈謙跑了過去。

「小菲?」沈謙看到容菲愣了一下,隨即就伸手把人拉到了身邊,「醒了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跑來這裡幹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容菲幾眼,確定她沒事,臉上這才露出了笑模樣,只是眼底卻始終帶著幾分揮散不去的愁緒。

「我不放心,就回來了。」任由沈謙握著手,容菲眼巴巴的瞅著沈謙俊美無鑄的臉,仿似怎麼也看不夠般,越看越著迷,越看越心酸,「沈謙……」

「怎麼了?」看出她的異樣,沈謙抬手拂開她額前散落的髮絲。

「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夢裡的一切再度跳出腦海,容菲聲音不由哽咽,「那些其實不是夢對不對?都是真的,對麼?」

沈謙拂過她臉頰的動作不由一頓,點了點頭。

「那鬼嬰……」

「我們的孩子。」沈謙打斷容菲的話,「只是,已經不在了,不過,應該會有個美好的明天吧,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該結束的都會結束,一切都會好的。」

盡管聽到鬼嬰不在了心裡難過,可聽沈謙那字字玄機,容菲就知道此不在非彼不在,心下也就釋然了。轉頭看向地上落水狗似趴伏著的梁景晨,忽然恨不得沖上前將這畜生暴揍一頓,誰知剛沖動的往前跨了兩步就被沈謙給拉了回去。

沈謙正想對容菲說什麼,卻見圓空大師和黃半仙同時掐訣,隨即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圓空大師對沈謙道,「惡靈殺孽深重,天生異象,本應兩日後的天劫將提前在兩小時後降臨。」

黃半仙在另一側點頭附和。

聽到圓空大師的話,沈謙和容菲本能的抬頭望天,這才發現,果然不知何時起,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然烏雲翻湧,就連天色都在抬頭間陡然暗沉了下來,頗有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勢。

天劫終於要來了麼?

原本無力趴伏著的梁景晨聽到天劫兩字,再看黑沉的天色,心下一凜,不禁也掙扎著抬起頭來。或許是被逼絕境激發了潛能,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梁景晨不支的魂魄差點砸回地上,身形搖晃了半天,卻強撐的穩住了。

「呵呵……沈謙,真以為破解了彘魂咒,你們就可以笑著看我灰飛煙滅嗎?」梁景晨的聲音很虛弱,卻笑得猙獰狂肆,□黑的眼眸甚至迸射著晶亮的幽光,很是徒增幾分癲狂之態。

聞言,幾人齊刷刷的朝梁景晨盯了過去。只見他翻手一攤,掌心噗呲竄出一簇綠焰來,比黃半仙長明燈上的細小,卻該死的一模一樣。

「看到了吧?」滿意的看到除容菲之外的三人齊齊變了臉色,梁景晨笑得真心開懷了,「沒錯,我所下的彘魂咒非同一般,除了死胎為主系,更以元神結印,我這掌心的火苗要是滅了,長明燈盞亦滅……沈謙,縱使你千帆算盡,所有人都幫著你,你終究還是一場空!」

此話一出,就連圓空大師和黃半仙都雙雙皺緊了眉頭。真沒料到這惡靈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招後手,真不知道該佩服他有先見之明還是恨他的心性險惡,要是時間充裕還能補救,可眼下天劫已至,根本來不及阻止!

「沈謙。」梁景晨詭笑著伸出手,「你的幸福就在我掌心,怎麼樣,還要最後一搏麼?」

沈謙盯著梁景晨掌心那一簇細小火焰瞇起眼,一言不發的鬆開緊握容菲的手,毅然決然的向前邁步,卻被容菲給一把拉住。

「沈謙,別去!」容菲搖著頭,不肯沈謙過去。梁景晨素來狡詐多端,這聲聲驚雷炸響,隨時都有閃電劈下的可能,說什麼都不能讓他上當去冒這個險!

圓空大師和黃半仙顯然都深知沈謙的執念,如果兩者取其一,他肯定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容菲的。看著眼前的局面,都沒有出聲阻止,也只得心裡歎一聲:冤孽!

果然,沈謙沒有遲疑,甚至都沒有抬頭計算閃電劈下的時間,就大力甩開容菲沖梁景晨飛掠過去,並指成剪直取他掌心火焰。然而,就在他取到火焰的瞬間,一道閃電挾著驚雷當頭劈下,情急之下,他只來得及將火焰拋向黃半仙的長明燈盞,就和突然拽住他的梁景晨一起,被雷電劈個正著。

轟隆隆的三道雷電劈下,毫無懸念的,沈謙和梁景晨雙雙被劈散了元神,魂飛魄散。不同的是,沈謙魂魄迸濺出的是金色的沙粒狀小點,梁景晨的是濃重的黑氣。

「不!」容菲被沈謙那一甩險些摔在地上,剛穩住身形就目睹了這樣殘酷的一幕,當即心神俱裂,撕心裂肺的驚叫出聲,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沈謙!啊……!」跌撞著就要沖過去,卻被圓空大師和黃半仙同時抓住了手臂,無論她怎麼大力掙扎,就是不鬆手。

與此同時,圓空大師當即飛擲出手上的佛珠,『金沙』就像遇到了磁體,盡數黏附在了顆顆珠子上。

又是幾聲轟隆,當即下起了瓢潑大雨。

世界仿似除了嘩嘩的雨聲,全然一片死寂。容菲頹然的跌跪在地,淚眼漣漣的望著沈謙消失的地方,卻是連放聲痛哭的力氣都沒了,心如死灰亦不過如此。

良久良久,在圓空大師和黃半仙擔憂的目光中,容菲癡癡的笑了起來,笑聲沙啞低回,卻聲聲淒厲諷刺。

天道,哈哈……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老天,你當真眼瞎了麼?!

沈謙,你沒了,留下我,該怎麼辦?

沈謙……沈謙……沈謙……

你怎麼忍心,留下我一個人,怎麼忍心啊……

「容施主。」圓空大師執著收回的佛珠先是誦經,隨後便小心翼翼的收進了懷裡,這才得空看向地上傷心欲絕的容菲,歎了一聲道,「節哀順變,你也別太難過,沈施主佛心仁厚,自有緣法,他不是說過了麼,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是結束,亦是新生。」

聞言,容菲驀然扭頭望向圓空大師,水眸晶亮得懾人,「大師的意思是……沈謙並沒有魂飛魄散?」

「他的魂魄確實已散。」見容菲臉色驟變,圓空大師忙接著道,「不過,他之前一心佛道,魂魄雖散,元神就有佛光庇護,已經被貧僧收到了佛珠上,只要承受相應的香火供奉,便可魂魄再造,得超生,入輪回,投胎轉世重新做人。」

容菲先是大喜,隨即眼神就黯然了下來,「投胎麼……」還是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啊,難道,真的只能這樣孤孤單單走完往後的數十年麼?

「緣法有命,你們若是有緣,自然會有再見之日。」圓空大師再次歎了口氣,伸手將渾身泥污的容菲給拉了起來,「容施主渾身濕透,還是趕緊回家吧,貧僧任務完成,也是時候告辭了。」

容菲就著圓空大師的手站起身,整個人呆呆傻傻了好久,才木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拖著飄忽的步伐一步步走遠。

雨幕浩淼,而容菲顫栗單薄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渺小。

容菲一走,黃半仙就將絲毫不受雨水淋澆的長明燈遞到圓空大師的面前。

「黃施主這是何意?」圓空大師一愣。

「這長明燈同樣需受佛堂香火,就勞煩大師一並帶去少林寺好了。」就算親眼目睹了一幕大徹大悲,黃半仙的神色仍舊平靜如水。

聽他這麼說,圓空大師也沒拒絕,欣然將長明燈接了過來,「好。」

「四合院裡的那些……」

「貧僧回去後必然早晚課為他們誦經超度,助他們早日脫離塵世苦厄,重新做人。」圓空大師不待黃半仙問完,就接下他的話道。

黃半仙點點頭,也不告別,就徑自轉身,背著早已滴水發沉的攔背簍朝遠處走去。露趾的爛布鞋,每走一步,就發出吧唧一聲水響,衣邊上滴落的水跡都透著渾濁,可就算是這樣,那一身凜然傲骨仍舊浩然正氣。

目送著黃半仙走遠,圓空大師臉上淌水亦渾然不覺,只眼眸含笑,雙手合十道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