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錢串--錢串

雙目相對之時,周圍的一切聲響似乎都化作了虛無,那些喧囂離他們遠去,來來往往的人也似乎被遮罩於二人之外,二人之間充斥著若有若無的曖昧。

就是向來神經粗大的蘇梨袂在這時候也覺一絲異樣。

她目露迷茫,目光漸漸放空,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驀地瞪大了眼睛,手忙腳亂地一把推開蘇風覺,如臨大敵地看著一臉驚訝的蘇風覺,義正言辭地說道:「蘇風覺,別妄想離那麼近就能把風寒……」說到這個詞她頓了頓,覺得有些彆扭,遂改口——反正是崩壞文,什麼詞都不會有溝通上的困難——「感冒傳給我。」

吐出這句話的前一瞬間,她忽然對蘇風覺的「陰謀」恍然大悟——

不是他以為她和他深愛的邪王有曖昧嗎?不是他一直對她和邪王之間的關係耿耿於懷嗎?不是他不滿是她害他感冒的嗎?

根據這個睚眥必報小人之前實實在在的種種劣跡,以及之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惡劣舉動,他這一古怪的舉動也不可能是平白無故做出的,定然有其目的,比如——他一定是想趁機把感冒傳給她,以使她生病不能繼續寫邪王的八卦!

幸好她反應快!

想到一生病就不能寫八卦,一不能寫八卦就不能賺銀子,她就頓時對蘇風覺的險惡用心感到憤恨不已。

坑她銀子,擋她財路者,罪無可恕!

在蘇梨袂正義凜然的怒目而視之下,蘇風覺先是怔愣片刻,待到反應過來後,臉一黑,氣得轉身就走。

果然是因為被揭穿了他的陰謀,所以才這般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吧?

蘇梨袂篤定地點了點頭,用一種「我看透你了」的深沉目光望著他的背影,帶著後怕,心有餘悸地嘀咕道:「幸好我瞭解你!」

「蘇風覺,今天我們去……?」停下手中寫八卦的筆,蘇梨袂習慣性地抬頭問道,目光觸及到自顧自看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抬,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的蘇風覺,她才怏怏地把剩下的半句話嚥回肚子裡,想起由於那日的不歡而散,蘇風覺已經好幾天沒有搭理她了,就連同在馬車裡也是各做各的事。

不就是被看破了心中所謀劃,面子上下不去麼,真是小心眼。

她這個被害者還沒找他算帳,這個凶手卻是搶先做出了一副飽受欺壓的樣子。

蘇梨袂在心裡默默腹誹了一句,把心裡那絲微妙的鬱悶歸為對蘇風覺的不爽。

瞥了眼似乎正在「專心致志」看書的蘇風覺,蘇梨袂決定好心地不去提醒他「書拿反了」這個事實,悶悶不樂地繼續開始寫八卦。

幾乎在蘇梨袂收回視線,埋頭開始繼續奮筆疾書的同時,蘇風覺就不動聲色地抬眸瞟了她一眼。

她似乎對這幾天的「冷戰」無動於衷,他和不和她說話對她都沒有絲毫影響。

一想到這一點,蘇風覺就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之感,抿了抿唇,目光又落到手中的書上,然而思緒卻不知飄到了何處,不但書頁久久沒有翻動過,就連書拿反了他都沒有留意到。

把最新的一則八卦寫好,蘇梨袂把它折好收入懷中,忽然覺得濃濃的睏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擱好身後的軟墊,然後靠在車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儘管馬車有些顛簸,但也不過短短的時間內,她便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要不要主動去找她和好呢?

這樣一直不說話感覺挺尷尬的……

再說教主和護法關係不好,也不利於魔教的發展。

這一刻,蘇風覺全然忘記了自己和教主前身是如何的水火不相容,只堅定地覺得身為教中左護法,理所當然地應該保持和教主的友好交流,教主身為女子愛莫名其妙地生氣,自己身為男子自然應該讓著她一些。

於是在給自己找了個讓自己心安理得的求和理由後,他滿意地微微勾起唇,抬眸打算開口。

卻發現……

蘇梨袂已經睡著了。

睡著了的蘇梨袂看起來意外地很乖巧,不復醒時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的樣子,白白淨淨的小臉,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散落著,看起來很無害。

蘇風覺望著她的睡顏,失神片刻,下意識地伸出手卻是把她垂落到臉頰上的幾縷碎髮撈起,待到感受到那肌膚光滑的觸感之時,蘇風覺才猛地回過神,觸電一般縮回手,見鬼一般地盯著蘇梨袂,不知自己近來怎麼屢屢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這段地面並不平整,屢屢碰見坑坑窪窪,難免會有顛簸。

馬車又一次顛簸時,蘇梨袂的頭重重地磕在車壁上,她依然沒有醒,只是眉心因疼痛而下意識地蹙起。

縱然車內都鋪了厚厚的軟毛,坐起來較之平常的馬車已是舒適很多,但並不會完全消除震感。

蘇風覺盯著她蹙起的眉心,鬼使神差一般地放下手中的書坐到她身側,猶豫了一瞬,還是依從自己的心意,伸出手輕輕地攬過她的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她的發梢輕輕劃過他的脖子,軟軟的,癢癢的,卻意外讓他覺得心裡愉悅,唇角也若有若無地悄悄彎起。

蘇梨袂做了一個美夢。

對於她來說,的確是一個很美好的夢。

在這個夢裡,她穿越後所遇到的人幾乎都來打了個醬油。

小白花眼淚汪汪地哭著喊著要把騙去的銀子還給她,殷九九興高采烈地告訴她《江湖八卦》又加印了,軒轅景和蘇寫眉被她打得抱頭鼠竄,最後在她的威脅警告之下痛哭流涕地丟下自己金庫的鑰匙落荒而逃。

而和她最最磁場不和的蘇風覺被不知哪裡來的蛇群包圍,嚇得臉色蒼白地向她求救,她得意洋洋地抱著小蛇,氣定神閒地坐在旁邊,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他在蛇群中苦苦掙扎,直到千發一鈞之時,才落井下石一般地,笑得陰險地威脅他把教中金庫的鑰匙交出來……

多麼令人感到揚眉吐氣的夢!

即使是在夢中,蘇梨袂也幸福地快飄起來了。

最美好的是,當她不小心觸碰到其中某個人後,驚喜地發現那人竟然眨眼之間便變成了一棵高不見頂的搖錢樹!

風一吹,那金燦燦的葉子就嘩啦啦地響成一片,時不時有漂亮的金葉子如飛舞的金色蝴蝶一般蹁躚飄落,那彷彿躍動的陽光一般顏色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而樹上的果實通通都是金元寶,大概恰巧到了成熟之際,忽然之間便劈里啪啦地一個勁掉落。

縱然需要左閃右閃以防被砸到腦袋,但被金元寶雨包圍的蘇梨袂還是覺得心花怒放,當即興奮不已地依次去把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搖錢樹,然後才心滿意足地躺在金葉子鋪就的地毯上,一邊聽著金元寶砸在金葉子上的動聽聲音,一邊舒舒服服地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滾,最後還意猶未盡地就近緊緊抱住一棵「搖錢樹」,儘管感覺到「搖錢樹」似乎在她抱住的那一瞬間忽然僵硬得有些古怪,甚至隱有掙扎逃脫之意,卻依舊抱得死死的不放手。

腰間忽然之間傳來的一陣緊緊的束縛感令蘇風覺從淺眠中驚醒過來。

當目光下垂觸及腰間時,他不由驚愣——

只見原本安安靜靜睡著的蘇梨袂不知何時已伸出了魔爪,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而那張小臉上更是掛著一個燦爛得近乎詭異,令人望之覺得毛骨悚然的笑容。

蘇風覺僵了僵,伸手輕輕推了推蘇梨袂的小臂,想讓她放鬆些,不料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反抗之意一般,蘇梨袂不滿地蹙了蹙眉,不耐煩地說道:「不許動!」

與此同時,手在他的腰間更收攏了些。

車外昏昏欲睡趕著車的蘇小八在聽到那句「不許動」之時,當即精神一振,雙目灼灼,耳朵悄悄地豎了起來,靜靜地聽著車中的動靜,並且還「合理」地對車中情景進行腦補猜測:

強壯的教主如同餓虎撲食一般地向柔弱的左護法撲去,左護法含著淚倔強地別開頭,無助地掙紮著,猶如風中顫抖的小白花,而教主則大力地掰回他的臉,凶神惡煞地警告道——「不許動!」

……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的一幕幕讓蘇小八覺得熱血沸騰,不禁激動地緊緊握住了拳頭,恨不得立刻衝進馬車內一探究竟。

而車中的蘇風覺卻垂著頭,看著一臉心滿意足地在他懷裡蹭啊蹭的蘇梨袂,臉色變幻不定。

蘇梨袂覺得很滿足,經過她一番熱情的擁抱之後,先前那棵不怎麼老實,似乎打算隨時跑路的「搖錢樹」終於安靜了下來,似乎被她收服,又似乎被她的鍥而不捨所打動一般,終於放棄了無謂的掙扎,認命一般乖乖地任由她抱著。

她滿足地蹭了蹭柔軟的「搖錢樹」,幸福地翹起了唇角。

原以為坐擁無數搖錢樹,還能抱著搖錢樹入夢已經是最最美好的事,沒想到更讓她驚喜的還在後面——

只見天空忽然落下萬道霞光,霞光之中,一個白衣飄飄的仙人忽然之間出現在一片金光燦爛之中。

那仙人白髮白胡,看起來有些眼熟,雖身形矮矮胖胖,卻有一派仙風道骨之氣,然而這一絲絲神仙之氣卻在開口之際破壞得一乾二淨,只見他高深莫測地捋了捋鬍子,用飄渺的聲音說道:「親搖錢樹一口,金元寶翻倍哦~」

金元寶……翻倍?

話音落下,那神出鬼沒的胖神仙便消失了,而他的充滿誘惑的話卻依然停留在蘇梨袂的腦海中,久久不去。

不過怔愣片刻,她就迫不及待地抱住身邊的搖錢樹,抬起頭狠狠地親了一口。

那異樣溫軟的觸感不過令蘇梨袂恍惚了片刻,那一瞬的遲疑在看到天空中果然在突然之間下起了鋪天蓋地的金元寶雨時便消失殆盡,望著漫天金雨,她的心裡頓時被滿滿的喜悅所充斥。

自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乖乖睡在他懷裡的蘇梨袂忽然又不安分地仰起頭,重重地吻在他唇角那一刻,蘇風覺就石化了。

先前好不容易才平緩下來的急促心跳這一瞬又有了死灰復燃之勢,甚至有著超過之前的趨勢。

他怔然地垂下頭,卻見那個做出了驚人之舉的小姑娘竟然在那令他方寸大亂的一吻之後依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睡著,彷彿那舉動對於她來說再平常不過,他嘴角抽搐的同時,心裡卻不由升起濃濃的怒意。

如果此時在她身邊的不是自己,難不成她也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如果是其他的什麼人,比如邪王、右護法……難道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親上去?

這麼一想,他簡直恨得咬牙切齒,忍不住趁著她睡得正香之時,伸手掐了掐她那張無辜的臉,看到上面淡淡的掐痕之際才覺心裡的鬱卒有些微的緩解。

正欲收回手的時候,指尖卻無意間觸到了她的唇瓣,那柔軟的觸感令他有些怔愣,望著那淡淡的粉唇,蘇風覺有些恍惚,不由回憶起先前那一吻,呼吸有了一瞬的紊亂,忽然很想再次體會一下。

因長期練劍握筆而有著些許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他望著她顫動的睫毛,屏住呼吸,緩緩地貼近。

終於,雙唇相觸。

未待蘇風覺來得及進行下一步時行動,蘇梨袂的睫毛動了動,一直緊閉的雙眸驀然睜開。

初醒的迷茫在意識到目前的狀況之時忽然一掃而空,睜大的雙眸之中只餘了滿滿的震驚之色。

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頗有些不自在,蘇風覺僵了僵,心下一橫,伸手覆住了她的雙眸,然後——

「教主,我們……啊!我什麼也沒看到!」興沖沖掀開車簾打算說些什麼的蘇小八在看到眼前一幕之後,如被天雷劈中一般虎軀一震,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尖叫,待到接觸到蘇風覺殺人一般的目光,他嬌羞不已地摀住眼睛,一邊從指縫間偷偷瞄著,一邊趕緊澄清道。

蘇風覺黑著臉冷冷地看著他在那裝腔作勢地鬼哭狼嚎,忽然很想一腳把他踹下去。

終於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小心撞破了左護法的好事,觸怒了左護法的蘇小八膽顫心驚,不敢再說什麼不過大腦的話。

他小媳婦一般瑟瑟縮縮地跟在二人後面,生怕前面二人一個不爽就把他就地處決了。

蘇小八之前之所以呼喚他們,是因為已接近黃昏,而下一個小鎮距離尚遠,恰巧他之前來時記得這塊地方有條小河,可以補充早已空空如也的水囊,亦可在河中抓魚來當作晚餐。

那條小河一出現在視線中那一刻,蘇小八就如釋重負地大大舒了口氣,帶著水囊以從未有過的狼狽姿態逃離二人所在。

而一直如同夢遊一般的蘇梨袂望瞭望小河,慢吞吞地走到了河邊,蹲□,默默地注視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蘇風覺停在距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似乎心煩意亂地蹲在河邊的紅衣少女,按了按唇,唇角意味不明地微微彎起。

「雖然長得還不錯,」蘇梨袂強作鎮定地捂著心跳過快的胸口,望著水中明眸皓齒的少女發了一會兒呆,半晌才回過神,戳了戳自己的臉,煩惱不已地嘀咕道,「可是……我究竟哪裡長得像邪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