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了一整張床的蘇梨袂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而可憐的左護法吹了一夜冷風,理所當然地感冒了。
次日早上,睡得正好的蘇梨袂精神飽滿地走下樓,而跟在其後的蘇風覺則是一臉鬱卒。
一邊愜意地伸著懶腰,一邊琢磨著下一篇《江湖八卦》內容的蘇梨袂眼睛不經意間往旁邊瞟了瞟,蘇風覺陰沉的神情和略有些怏的臉色便如此落入眼中。
想到罪魁禍首正是自己,她摸了摸鼻子,略感心虛,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終於痛下決心,湊近蘇風覺扯了扯他的衣袖,一本正經地打著商量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對,為表補償,」她頓了頓,在蘇風覺投來的期待眼神中,強忍住心痛,慷概地允諾道,「我讓九九在下期江湖八卦中登上你和邪王的八卦,你看如何?」
不但沒有收到她想像中理應得到的蘇風覺感激涕零的目光,反而被他冰冷的眼神嚇到,蘇梨袂愣了愣,隨即不滿地皺起眉:「怎麼,你還嫌棄?我告訴你,根本沒有人對你的八卦感興趣。我可是犧牲了江湖八卦的銷售量來幫你傳達你對邪王的愛慕,你你你居然還……」
原本臉色更沉的蘇風覺忽然眯了眯眼,從這段刺耳的話中聽到了什麼關鍵的資訊,待到蘇梨袂憤憤不平的數落終於告一段落,坐在桌邊喝茶潤喉時,他才恰似不經意地抬眸問道:「你不介意……邪王和別人傳八卦?」
「介意,怎麼不介意。」蘇梨袂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未等蘇風覺臉色變得難看,就心不在焉地嘀咕道,「八卦傳少了,我怎麼賺錢?」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
她之所以對邪王這麼關注都是為了賺錢?
聽著她的「解釋」,蘇風覺雖覺半信半疑,然而唇角終是情不自禁地揚起些微的弧度。
待到蘇小八和蘇爾也坐到桌邊時,二人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忽然多了兩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夜後,一個「回味無窮」,一個面帶笑意,多麼引人深思惹人YY的展開。
蘇小八和蘇爾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半晌,蘇爾捋著鬍子,一臉曖昧:「風覺,昨晚過得如何?」
提到昨晚二字,蘇風覺的愉悅之情頓時一掃而空,想起了某些不美好的回憶,臉漸漸沉了下來,投向蘇爾的目光也冰涼冰涼的。
原以為這打趣的話定會使得二人面紅耳赤,順理成章地可以調侃一番,卻全然沒想到是這樣古怪的反應。
蘇小八和蘇爾那絲促狹和欣慰在看到蘇風覺一副「不堪回首」的陰沉表情時盡數洩去,默然無語地對望一眼,用眼神交流:
——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啊?
——難道是……
——果然是……
兩人若有所思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肯定地點了點頭。
——一定是教主太生猛了!
用過早飯,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開始趕路。
午時剛過,便到了下一個小鎮。
他們這一行人運氣不錯,正巧碰上了這個小鎮中最為熱鬧的一個節日,花燈節。
這個節日是青年男女們最愛的節日。
在這個節日裡,青年男女們紛紛戴上面具,成雙成對地到河邊去放河燈,向河神提出美好的願望。
原本蘇梨袂對這種活動不怎麼感興趣,卻耐不住蘇爾和蘇小八兩人熱情地買了一大堆製造河燈的材料丟在她的面前,聲稱是「花了很大一筆錢」買的。
得知不能退錢後,蘇梨袂只好一邊心痛地猜測那「一大筆錢」究竟有多少,一邊笨手笨腳地折著花燈,很快,桌子上就堆滿了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殘次品。
當服下藥又小憩了一會兒,覺得精神好多了的蘇風覺走進屋子,看到那堆造型各異的「河燈」時,不禁被深深地震驚了。
——這些詭異的形狀竟然是人類可以創造出來的嗎?
手工太差也是一種本領。
他沉默地想。
或許是他目光中所透露出的鄙視資訊太過明顯,本就被那些討厭的材料折磨得快要崩潰的蘇梨袂在看到他後,更是覺得火冒三丈,氣呼呼地一拍桌:「既然覺得我折得不好,蘇風覺,這些就交給你了!」
蘇風覺:「……」
報復成功的蘇梨袂心情大好,托腮坐在旁邊,笑眯眯地等著蘇風覺出醜。
然而待到蘇風覺的第一個成品出來後,蘇梨袂得意的笑僵了僵了。
第二個後,蘇梨袂笑容凝固。
第三個,蘇梨袂完全笑不出來了。
第四個,蘇梨袂淚奔了。
總之,不論過程如何,待到夜幕初上時,蘇梨袂還是悶悶不樂地抱著自己的殘次品,一臉彆扭地跟在蘇風覺身後走到了大街上。
二人的面上都帶著面具,蘇梨袂是一個大大的銅板面具,蘇風覺則是一張黑色的猙獰鬼臉。
由於猶在對蘇風覺的手工羨慕嫉妒恨,小心眼的蘇梨袂不想和他說話,只不吭聲地走在他旁邊。
蘇風覺話本就不多,以為是她不願意說話,便也沒有主動開口。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氣氛僵冷的二人顯得格外不協調。
而戴著黑面具,穿著一身黑,與這歡樂的節日氣氛完全違和的蘇風覺更是吸引了許多或明或暗的目光。
——「看,那人看著陰森,不會是迦夜閣的吧?」
——「你傻啊,迦夜閣的殺手會來逛花燈節嗎?」
——「那倒也是啊……」
——「不過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看他旁邊那小姑娘,都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啊,真是怪可憐的。」
……
諸如此類的對話源源不斷地鑽入耳中。
蘇風覺:「……」
與蘇風覺鬱卒的心情完全不同,蘇梨袂聽得大感快意,只覺之前的抑鬱一掃而空,笑得眉目飛揚,然而沒等她幸災樂禍多久,又一句飽含著濃濃同情之意的話傳入耳中,令她笑容一僵。
——「哎喲,那姑娘笑得那麼難看,一定是在強顏歡笑呢。」
蘇梨袂:「……」
在議論紛紛之中,兩人一路無話地走到了河邊,蹲下身開始放河燈。
蘇梨袂的願望大都大同小異,均是諸如「江湖八卦大賣!」「教中金庫爆滿!」之類的。
看著自己的歪歪扭扭的河燈在水面上漸漸飄遠那一刻,蘇梨袂忽然生起了幾分好奇心。
蘇風覺會有什麼願望呢?
如果知道了他的願望,是不是就能借由此把她的銀子要回來呢?
這麼想著,蘇梨袂偷偷瞟了蘇風覺的河燈一眼,隱約看到「邪王」二字,不由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不過很快就釋然了。
大概是為了祈求河神,讓他和邪王終成眷屬吧。
啊……真是太深情了。
蘇梨袂被深深地感動到了,對他產生一種類似肅然起敬感情的同時,又在心裡默默地鄙視了自己一番。
人家的願望都是精神層面上的,自己卻是還停留在物質層面上,真是俗不可耐!
敏銳地察覺到一旁的蘇梨袂欲言又止地瞟了他一眼又一眼,蘇風覺的手不自然地僵了僵,下意識地遮住了上面的字。
難道……她看到自己寫在紙上那些詛咒邪王的話了?
為什麼她看自己的表情那麼奇怪?
難道她看到自己寫的那些話,覺得自己對邪王那敵意來的莫名其妙,猜到自己對她……
不對,是以為,難道她以為自己對她……
剎那之間,數種猜測已在蘇風覺的腦中打了個轉。
於是,蘇梨袂驚訝地看到,向來皮糙肉厚面不改色的左護法大人耳根忽然染上了些微紅色。
難不成發燒了?
蘇梨袂也沒多想,上前便大大咧咧地伸手搭在了他的額頭上,自言自語地喃喃:「好像沒有發燒啊……」
蘇梨袂的手落在蘇風覺額上那一刻,他不由渾身僵硬,怔愣半晌才拍開蘇梨袂的手,不自在地瞪了她一眼:「你……男女授受不親,別隨便動手動腳的。」
喲?蘇梨袂樂了,腦海中忽然浮起不久前相似的一幕,當時,他是怎麼說來著?
想起來了。
蘇梨袂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學著他那種欠扁的語氣,壓低了聲音:「魔教之人向來隨心所欲,何必在意那麼多?再則護法大人半夜三更來找我『秉燭夜談』時,可沒這種想法。」
她得意洋洋地說著,漂亮的眸子在河燈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長長的睫毛如小扇子一樣不停搧動,眉飛色舞,表情十分生動。
蘇風覺看得怔然,只覺心裡飛快地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未待他琢磨透徹卻又轉瞬即逝。
渾然不覺他的情緒波動,蘇梨袂依然對自己「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的行為沾沾自喜著,兀自說得興致勃勃。
她的話蘇風覺半句沒有入耳,目光只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燦爛的笑顏上,眼眸微閃,呼吸若有若無地紊亂了一瞬,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幾分。
待到蘇梨袂的話忽然之間在耳邊戛然而止,睜著一雙亮晶晶的黑眸疑惑地對上他的視線時,蘇風覺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古怪的舉動,此時,他卻驚覺二人之間距離似乎過於近了些。
近在咫尺,幾乎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