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錢串--錢串

蘇梨袂的聲音放得很輕,卻如同一道驚雷般在蘇風覺耳邊乍然響起。

或許每個人都會有這種經歷——為了一個目標,努力地去追逐,並且為之奮鬥,用盡一切手段,只為達成目的。

而當期待的結果觸手可及之時,卻莫名有些退縮。

或許,是擔心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旦觸碰,便會如同肥皂泡一般悄然破碎。

又或許,是擔心結果,會是自己畏懼到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逃避的。

蘇風覺沉默地對上蘇梨袂的眼睛,那雙明媚的眸子一如既往地閃閃發光,似乎永遠都充滿了勃勃生機,可偏偏,沒有流露出絲毫他期待,亦或是不期待的情緒。

他不知道蘇梨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他不擔心她的拒絕,只擔心,她會不會留給他下一次拒絕的機會。

即使是蘇風覺,在那一瞬間也產生了類似逃避的情緒,他避開蘇梨袂的視線,強作平靜地說道:「教主,我好像還有事……」

「蘇風覺,你敢跑!」

儘管提起這個話題,自己也有些扭捏,但看到即將落荒而逃的蘇風覺,蘇梨袂還是不由大怒出聲。

剛急急走到門口的蘇風覺聞言渾身一僵,直挺挺地站在了門口。

蘇梨袂這才收起滿臉怒色,眉開眼笑地上前,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肩,得意洋洋地說道:「害羞什麼,承認就承認吧,我是不會嘲笑你的。反正,其實我也挺……咳咳……你的。」

中間的幾個字雖被她含含糊糊地略去,蘇風覺又怎麼會猜不到。他雖背對著她,唇畔卻情不自禁牽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眸中也泛起了淡淡的訝異和喜悅。

兩人沒有再說多餘的話,既然對彼此的心意已是心知肚明,那些甜言蜜語又有何重要呢?

本就是戀人未滿的狀態,一旦挑破了那層窗紙,二人也並未覺得不自然,反而有種水到渠成之感。

既然說開了,蘇梨袂自以為自然是要開始表達對蘇風覺的關心,而她表達關愛的方式很簡單:「我看你就那麼幾件衣服,哪天有空我再幫你做幾件吧。」

先前那淡淡的曖昧氣氛瞬間煙消雲散,蘇風覺的眉角一跳,艱難地說道:「不必了,上次教主做的……已經夠了。」

並沒有察覺到他貌似平淡的語氣中微妙的情緒,蘇梨袂對自己表現出來的「體貼」感到很滿意,再接再厲地勸說道:「怎麼夠啊,我看你不是穿黑色就紅色,走出去多寒磣……好歹你也是堂堂的魔教左護法!」

雖然的確只有兩種顏色,但那面料可是價值不菲。

魔教中人向來不會虧待自己,單是魔教中一件看似普通的衣裳,就抵得上尋常人家數件乃至數十件不錯的衣裳了,又何至於她說得那麼寒酸?

這一點,蘇風覺不打算說出來,只是面不改色地繼續說道:「教主做的衣裳用料都極好,自然可以穿很久,更何況金庫……」說到此,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然而「金庫」二字之於蘇梨袂,簡直宛如一個死穴一般,涉及到金庫,饒是一開始自詡立場堅定的蘇梨袂也不禁動搖了,再加上蘇風覺不失時機的勸說,她終於鬆口了,遲疑地說道:「那就等以後再說吧。」

這一「以後」,自然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蘇風覺終於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然而很快,蘇風覺就明媚憂傷地發現他實在是高興得太早了——否定了一個選擇,不代表蘇梨袂不會想出其它更可怕的餿主意。

很快,她就繼續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表達自己的關心。

她是無鴨梨,蘇風覺在一旁卻是心驚膽顫,生怕她的腦子裡又冒出什麼詭異的想法——

比如說,要是她給自己繡了一個奇醜無比的香囊,自己是戴,還是不戴呢?

比如說,她要是提議以自己為主角寫一本小說,自己是應還是不應呢?

再比如說……

……

種種可怕的想法層出不迭,蘇風覺也覺飽受折磨,冷汗直冒。

「唔,對了……」怕什麼來什麼,幾乎在這些可怕的想法在蘇風覺腦中一閃而逝的同時,蘇梨袂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興奮地虛拍桌,喜滋滋地說道,「你覺得香……」

「報告左護法——」

千發一鈞之時,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救下了置於水火之中,猶如等待判刑一般煎熬的蘇風覺。

第一次,蘇風覺這麼感謝這些平常看來很「不識趣」的教眾的到來。

他當即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什麼事?」

「蘇小八?」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蘇梨袂從蘇風覺身後探出頭,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好奇地問道,「你怎麼了?」

看到面前氣氛和諧的左護法和教主,蘇小八楞了一下,然而畢竟事關重大,他依然驚慌失措地匯報導:「方才我們在禁地……遇到了一個白衣女鬼!」

「女、女鬼?」蘇梨袂驚疑不定地出聲。

她這一聲驚叫聽在蘇風覺耳中,卻帶給了他一個錯誤的資訊——

到底也是一個女孩子嘛,平常再怎麼無法無天總會有一些害怕的東西。

唔,所以,自己該怎麼溫柔地安慰她呢?

平常諸如蘇爾諸如無聊的教眾們對自己的「教導」,這一刻盡數忘得一乾二淨,以致於如今這樣的關鍵時刻,腦中竟然一片空白。

可蘇風覺忘記的一點是——蘇梨袂是什麼人?

她可是一個無法無天到用一本《江湖八卦》攪亂江湖一灘混水的腦補帝!

她可是一個膽子肥得敢把左護法趕到窗子邊聽了一晚電閃雷鳴的女壯士!

最重要的是,她可是敢於直面小白花,與其鬥智鬥勇的苦、逼、作、者!

區區一個「女鬼」,又怎麼會嚇到她?

與之相反的是,聽到「女鬼」二字,她消失許久的八卦神經又從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冒了出來,腦中當即冒出一連串神秘女鬼與魔教不得不說的故事。

未待蘇風覺將醞釀了半天的話磕磕絆絆地說出口,她已興奮不已地越過竄到蘇小八身前:「走,小八,快帶我去看看!」

看到蘇梨袂興奮不已的樣子,本來嚇得魂飛魄散的蘇小八膽子也肥了幾分。

看人教主一個小姑娘都不怕,自己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會怕女鬼鬼鬼……呢?

——尼瑪那可是女鬼啊!

蘇小八哭喪著臉,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看著一臉興奮的蘇梨袂,強作鎮定地說道:「是,教主,屬下這就帶你去看那女鬼鬼鬼……」

蘇梨袂歡欣鼓舞地跟在一臉視死如歸的蘇小八身後,步履輕快地向門外走去,一邊愉快地哼著歌,一邊迷迷糊糊地想:咦,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被遺忘在屋子裡的護法大人:……蘇小八,很好,我記住了。

當蘇寫眉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那個脆弱地倒在地上,氣息若有若無的白衣少女時,他頓時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女,緊張不安地晃動著她羸弱的肩膀:「晚歌,晚歌你怎麼了!別嚇我!醒醒,你快醒醒啊!」

「別……」雲晚歌蝶翼般的睫毛顫了顫,氣若游絲地吐出了一個字。

「晚歌你是不是受到什麼傷害了?」蘇風覺倒吸了一口氣,本就抓著雲晚歌肩膀的手也不禁因那可能而更收緊了幾分

「別……」雲晚歌痛苦地蹙了蹙眉。

「晚歌,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都是我的錯!不要原諒我,就算你原諒了我,我也不會原諒自己的……」蘇寫眉妖媚細長的眼中頓時閃動著內疚和憤怒之色,甚至隱隱浮起了淚光。

「別、別搖了,我頭好暈……」雲晚歌細如蚊吶的聲音終於艱難地打斷了蘇寫眉喋喋不休的話,傳入了他的耳中。

蘇寫眉的手一僵,趕緊觸電一般地鬆開了手,失去了他的支撐,雲晚歌的頭重重地砸在了冰冷堅硬的地上,她不由痛苦地發出了一聲呻~吟。

蘇寫眉倒吸了一口氣,那沉重的一聲悶響彷彿響在了他的心上,令他心痛萬分,他趕緊又小心翼翼地托起雲晚歌的頭,彷彿捧著一個易碎的無價之寶:「晚歌,痛嗎?痛嗎?都是我的錯……」

儘管頭痛欲裂,但聽到他含滿了愧疚的聲音,雲晚歌還是艱難地扯出一抹陽光一般溫暖治癒的笑容:「不痛,一點也不痛……」

「那就好,」蘇寫眉終於鬆了口氣,將功贖罪地說道,「來,晚歌,我幫你揉一揉……」

雲晚歌本就因疼痛而難看的臉聞言更是慘白了幾分,艱難地避開了他的手:「不必……」話未說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蘇寫眉旁邊那具血跡斑斑的屍體上,不由倒吸了口氣,說了半截的話戛然而止,上一次醒來的記憶隱隱浮現在腦海中,無法用言語的恐懼令她幾乎窒息。

雖然她素來做的就是救死扶傷的工作,形形色-色的重病之人見過的並不少,不過師兄師傅們憐惜她是女子,那些太過血腥的場面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她,而一具真正的屍體,更是她生平從未見到過的。

想到自己竟然就在這具屍體旁睡了一覺,雲晚歌寒毛都豎了起來。

蘇寫眉來得匆忙,且視線中至始至終只有雲晚歌一個人,因而竟然沒有發現旁邊竟然就有一具屍體,見雲晚歌一臉驚恐,他心裡頓時柔腸百結,無暇關注屍體的來源,只毫不在意地把屍體丟到遠處,然後回到雲晚歌身邊,繼續含情脈脈地溫言安慰。

而雲晚歌似乎是依然沉浸在之前的驚嚇之中回不過神,一直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任他說了再多話也沒有半分回應。

蘇寫眉不由心提了起來起來,然而當他疑惑地湊近雲晚歌時,她卻忽然回過神一般,用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與此同時,一句猶帶著哽咽的哭訴傳入了蘇寫眉的耳中,令他如遭雷擊,卻是百口莫辯:「你你你……這個人原來是你殺的?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