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
比起時時刻刻在眼前晃悠的二長老蘇爾和五長老殷九九,死去的四長老蘇司和大長老蘇義、三長老蘇衫更像是打醬油的存在,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
蘇梨袂進教以來,幾乎沒見過他們幾次,因此當一覺起來見到蘇衫長老時,她不由愣了愣。
作為魔教中少有的成熟女性,蘇衫長老有著美豔動人的臉,與此同時,卻也有著與之不符的,退人三尺的冰冷氣勢。
長相偏嬌俏可愛的殷九九其實和她長得並不像,而且……為什麼九九姓「殷」呢?
蘇梨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涉及他人隱私,卻又不便打探。
「教主。」蘇衫長老止步,恭敬地微微頷首。
「三長老,今日來找我……」
「教主,聽說您把九九也送走了?」蘇衫長老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看不出絲毫表情。
的確是「也」,與正派一戰,結局注定,而為了保存魔教的有生力量,蘇梨袂、蘇風覺和幾大長老商定,把大部分教眾通過蛇窟密道轉移到安全之處。
而留下來的人,生死不知。
原本作為教主,蘇梨袂理所當然地也應和其他人一起離開,然而,她又怎麼可能留下蘇風覺一個人?
「是啊,九九畢竟年紀尚小……有什麼不妥嗎?」蘇梨袂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位長輩面前,蘇梨袂感到莫大的壓力,或許是因為她那張總是很嚴肅的臉,或者是因為她一絲不苟的作風,又或許,只是因為她讓自己想到了學生年代很害怕的一位女老師……
蘇衫長老冷冰冰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整張臉頓時顯得柔和了很多:「教主,你忘了麼?九九位列五長老,與我無關,五大長老,是需要實力的。」
竟然,是這樣麼……
蘇梨袂為自己的眼光而感到慚愧無比。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敏銳地察覺到蘇梨袂低落的情緒,蘇衫長老唇角揚起淡淡的弧度:「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教主的好意,畢竟,九九是我唯一的女兒……」
蘇梨袂聽此,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蘇衫長老彷彿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是好奇我為什麼對九九不管不顧嗎?」
未待蘇梨袂開口,她又淡淡一笑,笑容中帶上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或許,是因為九九長得太像她的父親吧。」
蘇梨袂瞪大了眼睛,腦海中瞬間冒出了一連串正派少俠魔教妖女虐戀情深的故事。
蘇衫長老又是瞭然地淡淡一笑:「教主恐怕誤會了,他並不是武林中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與他之間,不存在誰負了誰。他不願為我進入江湖,赤手屠蒼生,我亦不願為他退出魔教,洗手作羹湯,如此而已。」
心情複雜地看著蘇衫長老消失在視線中,蘇梨袂的腦海中依然盤旋著她最後的話:
「我們的相遇,或許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或許這樣,才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句話蘇梨袂在穿越前常常在小說、電視劇中看到,那時雖覺感動,卻也不會如同這一刻一樣,在蘇衫長老平淡得幾乎沒有溫度的語氣中,卻覺得受到了深深的觸動。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蘇風覺。
此戰以後,他們二人,又會是什麼結局?
相濡以沫,又或是……相忘於江湖?
她莫名嘆了口氣,說不出是什麼心情,然而卻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她悲春憫秋,因為很快,她就想起了正事——昨日被耽誤的「送走雲晚歌」這一重大任務!
無可置疑,送走雲晚歌絕對是所有準備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雖然主動來找雲晚歌的時候並不多,但云晚歌住在離蘇寫眉最近的一個屋子裡,這一點,蘇梨袂還是知道的。
雲晚歌不愧是蘇寫眉的心頭肉,整個院子被蘇寫眉的人裡三圈外三圈地守著,倒也不知是唯恐蘇梨袂對她下手還是擔心雲晚歌會逃跑。
唔,就蘇梨袂看來,依照目前的情況,或許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看著那堪稱銅牆鐵壁的防衛,蘇梨袂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手勢阻止跟隨她而來的教眾,然後神情平靜地走上前,直接對那幾個人說道:「我有話要對雲姑娘說。」
「教主,請不要讓我們為難,右護法命令我們……」守在門口兩個右護法一脈的教眾為難地對視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語氣在蘇梨袂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中依然十分恭敬,卻是絲毫不肯讓步。
「你們的意思是……本教主找個人還需要經過右護法的允許?」蘇梨袂神情微冷,語氣冰冷。
「教主,我們實在是……」兩人冷汗漸漸沁出,頭埋下的角度越發地恭敬,卻依然沒有讓步的傾向。
蘇寫眉人不怎麼樣,手下倒是意料之外地忠心耿耿。
蘇梨袂不易察覺地瞟了瞟他們身後,微微沉吟。
看起來,蘇寫眉似乎不在。
她心思如電轉,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那麼,就直接把他們打暈好了。
然而未待她向手下發出指令,屋內就傳來雲晚歌高高興興的聲音:「是蘇姑娘嗎?快進來呀!」
二護衛:「……」
蘇梨袂:「……」
伴隨著雲晚歌輕快的聲音,先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不翼而飛。
再回想起來,先前兩個護衛那「不畏權勢」的舉動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在門口二人警惕卻又無可奈何的目光中,蘇梨袂毫不猶豫地抬步走了進去。
進了門,對著似乎打算跟進來的幾人微微一笑後,她神色平靜地拋出一句話後,無情地關上了房門。
——「你們是打算進來偷看雲姑娘換衣裳?」
進入蘇梨袂視線的是整個人都裹在毛絨絨的雪狐毛裘中的雲晚歌,襯托著白毛,她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
見到蘇梨袂後,她清秀的臉上瞬間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蘇姑娘,你是來陪我聊天的嗎?」
「不是。」面對那連冰雪也可以融化的溫暖笑容,蘇梨袂不為所動,開門見山地說道,「雲姑娘,我送你回去。」
她的語氣十分強硬,不是詢問意見的疑問句,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什麼?」雲晚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笑容眨眼之間便消失得一乾二淨。
原以為聽到這句夢寐以求的話時,自己會很開心,可是當這句話真切地在耳邊響起時,
雲晚歌卻發現……
自己似乎並不若想像中那麼激動。
與之相反的是,心裡甚至生出了淡淡的牴觸情緒。
她抿了抿唇,為自己這種奇怪的情緒感到有些疑惑不解,似乎有什麼意料之外的東西在心裡漸漸滋生。
似是不滿,又似是不捨……
見雲晚歌沉默,蘇梨袂皺起眉,試探地問道:「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嗎?為什麼改變主意了,難道是因為昨日……」
想起昨日的一室旖旎,雲晚歌清秀的小臉上飛上了一抹嫣紅,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慌忙辯解道:「不,你不要誤會,我們,我們昨日什麼也沒做……」
蘇梨袂:「……」你當我傻子呢。
如此心急火燎的時刻,雲晚歌居然還在這裡愁腸百結,磨磨唧唧。
那一瞬,看著雲晚歌嬌羞的笑顏,蘇梨袂心裡忽然湧出莫名的煩躁,她抿了抿唇,按捺下即將噴薄的怒氣,淡淡地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魔教會打起來嗎?」
「不知道,」雲晚歌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問道「是因為魔教名聲不好,所以阿景才要為民除害嗎?」
「是因為你。」蘇梨袂冷冷地說道,「因為蘇寫眉不肯交出你,所以軒轅景才會私仇公報。」
如果以為雲晚歌會就此甘休,大就大錯特錯了——
「為我?」她先是一臉不敢置信地摀住了小嘴,隨即想起了什麼,急切地說道,「這一定是誤會,我可以講和呀,阿景一定會聽我的!」
蘇梨袂搖了搖頭,為她的天真冷笑一聲:「正派中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兵臨城下之際,你以為他軒轅景真會為你而打道回府嗎?」
雲晚歌聲音小了幾分,泫然欲滴地說道:「可是……為什麼還要送我走?我,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戰鬥呀!」
蘇梨袂幽幽嘆了口氣,毫不留情地說道:「雲晚歌,一定要我說實話嗎?有你在我們只會有更大的麻煩。」
雲晚歌眸子黯然了下來,臉上掠過一絲受傷,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目露恍然之色,在蘇梨袂莫名的眼神中衝到桌子邊,死死抱住桌子腿不鬆手,一副堅貞不屈的樣子:「蘇姑娘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為了讓我安全離開才故意這麼說的,可是我是不會放棄的!魔教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壞,我要告訴阿景,讓魔教和正派和諧共處!」
看著臉上盛放著神聖光輝的雲晚歌,蘇梨袂感到由衷的——
蛋疼。
唔,無蛋亦疼。
好在,自己有先見之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她扶額無力地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伸手,推開了緊緊閉合的窗門。
雲晚歌對她的動作很是不解,然而順著蘇梨袂的目光望向窗外,她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蘇寫眉派來守在視窗的那些人不知什麼時候全部消失了。
未等一頭霧水的雲晚歌理出什麼頭緒,忽見蘇小八神出鬼沒地從窗外躍進來,不等她驚叫出聲就毫不留情地一掌狠狠劈在她後頸,然後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往窗外一拋。
幾乎在同時,繼打暈她的蘇小八之後,幾個魔教中人也神奇地出現在窗外,動作默契地托起了她,運起輕功向教外奔去。
蘇梨袂笑眯眯地站在窗戶處,看著一行人越來越小的背影,心情愉悅地伸了個懶腰。
只要送走了這尊瘟神,她就有安全感多了。
一切會順利的……對嗎?
然而很快,蘇梨袂的美好願望就伴隨著一個略帶驚慌的聲音破碎了:
——「教主,正派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