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愛上了,惹不起(6)

  與暮興致缺缺地吃著飯,以前一向覺得美味的東西,因為剛才的事情而變得索然無味。

  對面的人嘗了幾口菜便沒怎麼吃,可是口頭上還是讚揚她介紹的東西挺好吃的。

  與暮卻不相信,心想:如果真的好吃,你怎麼就吃那麼一點?

  傅致一自然能看見她滿臉不滿的情緒,並沒過多地解釋,只問:「你辭職了?」

  「嗯。」她應了一聲,剛才自己抱著辭職箱,他能看出並不奇怪。

  「以後有什麼打算?」

  與暮看了他一眼,不相信這麼冷漠的男人,居然會有興趣關心她這個並不是很熟的朋友。

  「還沒想好,找其他工作試試吧。」她敷衍著說。其實她已經開始計畫要出去旅遊一段時間,以前一直為了自己的愛情打拚事業,可是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如果說還剩下什麼,那就是這些年自己沒怎麼動過的錢。

  譚勳是個在錢方面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人,從他們交往初始,每次出去吃飯買東西什麼的,都是他付的錢,即使是買她自己的一些比較貴的東西,只要是跟他在一起,他都不允許她出一分錢。

  後來公司走上了正軌,譚勳的銀行卡則放在她身上,他一本正經地囑咐她,想買什麼東西只要刷卡便行,並且很變態地要求,如果一個月裡面的存款一分沒動,他會生氣。

  他總對她樹立一種「男人天生就有養女人的義務」的想法。

  現在想來,也許譚勳的這種固執,是過去自己沒有能力在經濟上給予沈書枝更好的,所以對過去的一種彌補罷了。

  她朝與暮只是沾了沈書枝的光。

  與暮失落地扯了扯嘴角,看著眼前的酸菜魚,這些菜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有時候他沒空陪她過來,她跟李瑤來時,他便會在電話裡撒嬌,讓她打包一點回去給他吃。

  回過神,只見一雙墨色的眼睛看著她,她尷尬了一下,問:「你……在看什麼?」

  「看你。」他一點也沒避諱地回答,說,「女人是不是都像你這樣,分手了還很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與暮不自在地瞥他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洞察一切的瞭然。

  原本覺得挺丟人的,可仔細想想,在他面前丟人又不是第一次了,連哭都哭過了,還怕別的嗎?

  「難道小傅爺還見過有人比我更傻的?」

  「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他靠在椅子上,雙腿交疊在一起,很平常的舉動可在他身上就優雅得不得了,「我有個跟你同齡的妹妹,正巧最近也跟她男友在鬧分手,明明捨不得,卻始終拉不下面子去和好。我奶奶每天看著她在家裡有時候獨自傷心,有時候一人傻笑,很不安,所以我便順口問問。」

  「原來全世界的女人失戀了都一樣。不像男人,失戀也許不會稱之為失戀,而是新戀情的啟程、過去糾纏的解放。」

  「看來朝律被男人傷得很深,聽說這樣的女人很難再相信其他的男人。」他淺笑著說,「那麼,不知如果我請朝律去四海閣工作,你願意嗎?」

  沒想到他話題會突然拐到這裡,與暮頓了頓。

  難道說他今天找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去四海閣工作?

  他有火眼金睛嗎?她中午才辭職的,下午他就來請人了?

  「小傅爺想讓我做什麼工作?我一個政法大學畢業的,可沒有像小傅爺這樣的天資,會鑑別那些珍貴的藏品。」

  「我可以教你。」

  與暮笑:「小傅爺,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看起來是一個很危險的男人?」

  傅致一墨色的眼睛裡有明顯的笑意:「怎麼說?」

  「像你這麼有身份的人對一個並不是很熟的女人太好,容易令人心慌,比如在寧市想進四海閣的人多如牛毛,小傅爺卻親自過來要我一個小小的還是剛辭職的律師去你那裡工作。」

  「所以,你是懷疑我居心叵測?」

  與暮輕笑:「是您說的,我什麼都沒說。」

  傅致一笑:「我以為譚勳應該會把你保護得很好,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險惡。」

  與暮沒吭聲。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點你做得很好。」傅致一倒也不介意,「打個比方,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想要找女友,不介意相貌不介意家庭背景,也不在乎她的受教育程度,只在乎兩人在性格上是否能處得來,或彼此看對方順不順眼,這是為什麼?我相信朝律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

  「明白,小傅爺的意思是,你找我是因為我對於你來講,會比別人來得順眼一點?」

  「如果你要這樣理解,我也不否認。」

  「但對我而言,你不見得很順眼。雖然小傅爺人又帥又多金,但是和你對話很容易讓我心情不平靜,火氣上升,我覺得這種交流方式真的很糟糕,所以……」她站起身,從皮包裡抽出幾張紅色大鈔,「多謝小傅爺的美意,我無福領受,就此告別。」

  見她生氣要走,傅致一併沒有別的舉動,依舊淡然地說:「希望你好好考慮,離開律師界,你跟譚勳就再也沒有接觸。就像你說的,我能給你的,是一份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工作。」

  與暮鬱悶地走出餐廳,她在心底無聲地咒罵一聲,不是在罵傅致一,卻是在罵自己吃飽撐著了沒事做,幹嗎帶那種人來這裡吃東西,現在好了,現在是高峰期,除非運氣很好,根本別想打到車。

  以前每次來不是李瑤有車便是譚勳跟她一起,在這之前,譚勳也曾經建議過她去考駕照,若是通過了考試,他就獎勵她一輛車。一開始是因為公司真的很忙,所以事情一提而過,她也沒有多想。

  後來難得清閒了,她又想著每天都有他送自己上下班,去哪裡,他都很樂意開車送她去,這種不言而喻的寵溺感,自然要比自己單獨開車要好得多了,所以她便更沒想過要去學開車了。

  可是現在……

  她後悔了!

  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永恆的感情,那些她以為能夠的一生一世,全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如果她夠聰明,就應該從譚勳身上討回些物質上的東西做彌補,而不是以為自己有多不食人間煙火,什麼都不要,什麼傷都攬在自己身上。

  就在她煩悶地沿著未知方向走的時候,一輛黑色大奔緩慢地開在她身邊。

  它不停,也不離開,只一直跟在她身邊,好像她上不上車,它也並不著急。

  偶爾有路人看見這樣的情景,還忍不住回頭看看。

  與暮不斷告訴自己,她是因為不想別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她,才會考慮上傅致一的車的。況且,既然是他把自己帶到這裡來的,那麼就有責任再把她送回去才對!

  這般想著,她便停了腳步,跟在她身邊的車子也停止行駛。

  與暮二話不說開了車門坐進去,開車的人是傅致一的司機,傅致一本人坐在後面,手上依舊把玩著那串蜜蠟,見她上車也沒說話。

  車加速行駛了起來。

  似在賭氣,不熱不悶的空間,她非得把窗子給打開,外面吹進來的風吹得呼呼作響。

  女助理見她這樣子,想要開口提醒,卻被傅致一的眼神給制止住了。

  安靜的車廂裡沒人說話,與暮的耳邊只有風聲,如催眠曲,讓她犯困。

  一路這樣回到了家,因為賭氣,雖好奇為什麼她沒說自家地址,傅致一都瞭如指掌,但她依舊沒有問出口。

  與暮剛想開車門,便從窗口看見外面一輛熟悉的車子與之並排停著,駕駛位上坐著熟悉的側影。

  她渾身如被定住了,手放在車門上怎麼也動不了半分。

  譚勳,他怎麼又出現在這裡?

  與暮腦海中的兩個小人開始打仗,徘徊在下與不下之間。下去,便意味著她又要見自己不想見到的人;不下的話,傅致一一定會奇怪。

  猶豫之間,她咬牙開了車門,低著頭便要往樓道里跑,後面傳來的追逐的腳步聲讓她心跳不止,腳步也不自覺加快。

  就在要拐進樓道的時候,她的手被用力一拉,接著整個人就被轉過身去,譚勳緊繃的臉出現在她眼前,因為隔得近,她還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皺眉,想要甩掉他抓住自己的手,可他的力氣大得出奇,一時間無法甩掉。

  「為什麼這麼晚回家?」他責問。

  他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好糟糕,平時一絲不苟的頭髮凌亂地在風中飛舞,襯衫的扣子鬆到了第三個,儘管這樣更能增添他男人的魅力,可不符合他一向衣著嚴謹的作風。

  「我早不早,晚不晚好像不關你的事,譚先生。」與暮冷漠地看著他,恨自己心裡居然還會因為他現在的樣子而心疼。

  「你是我的女人,怎麼不關我的事?」

  「你的女人?」與暮輕笑,「你的女人可多了。」

  「不……我愛你,我愛的人只有你。」他眼睛微瞇,依舊是她喜歡的神態,卻不再能動搖她的信念半分。

  「你愛誰都跟我沒關係。麻煩請你放手,我要上樓了。」

  「沒關係?我愛的是你,怎麼會沒關係?」他的手猛地一用力,她就狠狠地撞進他懷裡。與暮悶哼一聲

  ,剛想罵人,唇便被吻住。熟悉的吻,帶著醉人的酒味,卻不再那麼迷人,留給她的只是深深的厭惡。

  她張嘴便咬下去,不分輕重的力道將他咬疼,他皺眉放開她。

  與暮立刻離得遠遠的,冷眼看他:「譚勳,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厭惡你和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吻!」

  「厭惡?」這兩個詞成功地激起譚勳的怒火,他惡狠狠地盯著她,「你說你厭惡?你忘記你那時候是多麼主動,多麼喜歡我吻你嗎?」

  「是我犯賤。」她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是我犯賤才會追你、喜歡你,是我犯賤要你主動吻我,這樣你滿意了嗎?」

  譚勳,我從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恨你,恨我愛上你,恨我犯賤追你,恨我把能傷害自己的權利雙手奉上給你!

  兩人僵持著。

  與暮不斷在心裡警告自己,朝與暮,如果你還對譚勳有感情,你便自賤不可原諒。

  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誰還能幫你捏著那搖搖欲墜的自尊?

  這時,傅致一的司機走下車,禮貌地詢問了聲:「朝律,小傅爺問您遇上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幫忙?」

  與暮轉頭,便看見已下車正倚靠在車邊的傅致一,只覺得顏面盡失,老天似乎不想放過她,總是讓她在他面前丟臉無盡數。

  「小傅爺?」譚勳眉頭緊皺,好像聽見這個稱呼,酒都醒了一半。

  與暮二話不說,趁著譚勳沒反應過來之際,走到傅致一身邊,大膽地挽住傅致一的手臂,朝譚勳道:「你看清楚了譚先生,我現在已經有男友了,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更不要做一些過分的事情,我不想讓我男友不高興。」

  她本以為譚勳又會大發雷霆,卻想不到,他原本怒極的眼神逐漸轉換成冷,是寒心徹骨的那種冷。

  他就用那種眼神瞥了他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那種眼神,好像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這應該是她想要的結局,可為什麼她心裡還會有種失落的疼?

  與暮看著那輛熟悉的車發動,然後冷漠地掉頭就走,她怔怔地將挽在傅致一手臂上的手放了下去。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轉過頭看著一旁的傅致一問:「你說的要我去四海閣上班的話,還算數嗎?」

  「自然。」

  「好啊,我答應你,我明天會去面試。」

  傅致一揚眉,不置可否,但聽她繼續道:「剛才不好意思,讓你冒充了我的男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趁機佔你什麼便宜的。」

  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解釋:「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身份,如果女朋友被公開一定很麻煩吧。譚勳不是一個喜歡多嘴的男人。」

  「我並不介意。」他淡淡地回。

  與暮:「反正謝謝你,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回家了。」

  「嗯。」他忽而站起身,朝她伸手過來。

  與暮立刻後退一步,一臉防備,卻見他笑:「別害怕,我只不過是想替你拿掉頭髮上的髒東西。」他伸手在她發上輕輕一順,手上多了片不知道何時落在她發上的樹葉。

  「祝你有個好夢。」說完,他轉身坐進助理早已替他打開車門的車裡,車子掉了個頭,飛馳而去。

  回去的路上,助理看著悠閒靠在沙發背上的傅致一,幾次欲開口都沒真的說出些什麼。

  她手上拿著一部手機,正是與暮曾經費了心機查到號碼的那個。

  對外界來說,這個他的私人電話,實際上大部分都是助理在接聽,傅致一的私人的電話從未帶在身上。

  公司內部曾傳言——「小傅爺對通信類的一切過敏。」

  助理看了眼手上的電話,再也忍不住,輕聲喊了句:「小傅爺?」

  正在閉目養神的傅致一輕應了一聲。

  助理放下心來,道:「剛剛筱小姐有打電話過來,我說小傅爺您正在忙,您看您要不要回個電話過去?」

  傅致一併沒有馬上給她回應,甚至她拿著手機等了幾分鐘之後仍舊沒得到回應。跟在他身邊這麼久,她也知道,小傅爺這樣的表現一般就是沒有想要打電話回過去的意思。

  她擔憂地看著他的臉色,知道他的胃病又犯了。

  他從小就有胃病,被老太太嬌養慣了,吃的東西都是家裡的廚師專門做的。嬌慣的胃承受不起突如其來,對於普通人來說極其平常的飲食。加上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可她剛剛明明看見那桌上的菜基本上全是辛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