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與暮將肉做好端出來的時候,只見客廳裡的電視機開著,傅致一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迪歐趴在他的身邊,這樣的場景似曾熟悉,喚起了與暮心底縫合的傷口。
以前她與譚勳一起時,也總這樣,她做好飯出來,只要喊一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一人一狗便會紛紛跑向她。
那樣溫馨如家的感覺,她曾以為會持續一輩子的。
她站在那裡走神了一會兒,迪歐先聞到了肉香,從地上跳起來朝她奔了過來,高大的身軀不停繞著她轉圈圈。
與暮笑道:「這些肉可是給小傅爺吃的,迪歐要是識相點,就讓小傅爺開恩,賜給你一些吧。」
迪歐回頭,就見自家主人口中的小傅爺正懶懶地朝這邊走來。
傅致一將她手上的碗給拿了過來,拿起桌子上的筷子,挑了幾塊肉丟在了迪歐的飯碗裡,然後再端過來放在桌上。
與暮看見他那動作,心下只覺得好笑:「你要不要這樣浪費我的心意啊,我好不容易做好的東西,你給狗吃。」
「那不是你養的狗嗎?分點又不會死。」
聽聽這人的口氣,哪裡還像是第一次見面時候那個淡定從容的大人物了?
她看了一下天花板,橫了他一眼,又折回廚房裡將給迪歐特意做的食物端了出來:「你給它吃肉會慣壞它的,要肉和飯拌在一起才能均衡營養。」
傅致一看著她將食物端到迪歐面前,然後坐回椅子上逕自吃飯,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自己卻遲遲沒動筷子。
與暮見他也不動作,只是看著她,便奇怪地問:「你怎麼又不吃了?」
只見他猶豫了一會兒,指著盤子裡的肉說:「這盤肉你是跟剛才那盤一起做的?」
與暮想了半天才發現他指的「那盤」是迪歐的碗裡的飯,很自然地點頭道:「是啊,你說要吃肉,我就順便也幫迪歐做了有肉的晚餐,怎麼了?」
「用的鍋也是同一個?」
「……」
與暮這才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笑出聲來:「剛剛你不是很慷慨嗎?把自己碗裡的肉直接給迪歐了,現在人家跟你用同一個鍋你又嫌棄了嗎?」
那怎麼一樣?跟狗用同一隻鍋煮飯?即便是神犬,他都會介意。
與暮看著他臉上不屑的神情,輕笑。她將碗裡的肉夾了一塊在他碗上,道:「放心吧,鍋肯定是分開的,你以為我有那麼傻?不過就算不是分一個鍋也沒關係,就算迪歐有病毒也傳染不了給你。你沒聽說過嗎?越是禍害,越是能活千年。」
傅致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禍害?」
「我沒這個意思啊,是你自己對號入座。」
說著她又扒了兩口飯,飯早就已經冷掉了,不過她不像他那麼大少爺,冷飯她也能將就著吃。
吃著吃著,她才發現大少爺一直不動作,不禁又問:「你又怎麼了?」
「手疼。」他回。
「都讓你去醫院看看了。」與暮蹙眉,有些擔心,「要不,現在我陪你一起去?」
「不去。不過是手疼得不能吃飯而已……」
「那怎麼辦?」
「你不是在這裡嗎?」
「所以呢?」
「餵我。」
她哼了一聲:「我是看在你手受傷的分兒上才做肉給你吃,現在還要我餵你飯,真當我是你家保姆嗎?」
「哼。」
「算了,看在你那麼可憐的分兒上,我餵你好了。」她丟掉手中的筷子,跑到廚房拿了個小勺子出來,「但是我要申明,如果你明天還不去看醫生的話,我是不會理你了,就算你疼死,我也不餵你吃飯了。」
傅致一挑挑眉,不置可否。
與暮用勺子在他的碗裡挖了一口飯,夾了一塊肉剛要放在勺子裡就聽見他說:「現在不想吃肉,我要那個……」
「什麼?」
「就那個啊……」
與暮順著他的眼睛看過去,是一盤青菜:「小白菜嗎?」
「嗯。」他應了一聲,然後又說,「再放點肉末在裡面一起餵會比較好吃。」
「……」
與暮無語了半天,才發現傅大少爺幼稚得不行。
她記得這樣的餵法還是很小的時候,母親餵自己不到三歲的孩子才會有的動作。因為孩子不喜歡吃飯,所以會在挖了一口飯的勺子上夾了美味的菜一起送到孩子的嘴裡。
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與暮只覺好笑,不禁問道:「你小時候媽媽都這樣餵你吃飯嗎?」
「小時候?」他說,「不,從來沒人餵我吃過飯。」
「可是你這樣……好像每個媽媽餵自己的孩子都是這樣餵的。」
「嗯。」他說,「小時候我經常看見別人的媽媽餵飯都是這樣餵,所以我想嘗試下這種感覺。」
與暮一愣,問:「那你媽媽呢?小時候不餵你吃飯的嗎?」
「媽媽?」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容,「不餵。」
與暮不禁想到小說和電視中,像他們這種有錢人家的背景、家族都是藏著很深很深的故事,便沒有多問,只是把心思放在餵他吃飯上。
他也不多說,只是看著她,吃了幾口飯後才道:「你這個女人真是奇怪。換成別的女人,一定會刨根問底,因為她們覺得這段故事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憐憫之心。一般情況下,她們聽完之後都會裝成淚眼矇矓的樣子告訴我說:『致一,沒想到你小時候這麼可憐,如果那時候我在你身邊就好了。』」
「所以,我不是這樣的女人,讓你失望了嗎?」與暮反問。
傅致一沒回答。
失望可能有一些,但不強烈。他一向把東西都看得很淡,況且在認識她的時候就知道她有別人沒有的獨特個性,所以也在他意料之中。
兩人吃完了飯,傅致一先上樓去了,與暮洗了澡就跟迪歐一起坐在樓下看電視。
差不多看到十點的時候,她便回房間睡覺。誰知道睡得迷糊的迪歐跑在前面,走錯了房間,進了傅致一的臥室。
與暮低叫了一聲:「迪歐!快回來。」
可是它已經跑了進去。
她只能輕手輕腳地往裡面走去,昏暗的燈光證明傅致一應該沒睡覺。
這傢伙每天晚上睡覺好像都不喜歡關房門,她在門口象徵性地敲了一下門,道:「迪歐跑進來了,我是來把它帶走的。」
「……」
裡面半天沒有得到回應,與暮奇怪地看去,只見傅致一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蓋了一點點,閉著眼睛,睡得很沉的樣子。
她走過去,看著他宛如小孩的睡姿,許是因為踢了被子感覺到冷,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她看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扯過被他壓著的被子替他蓋上,手不經意間觸碰他裸露在外的肌膚,只覺得燙得不行。
心生訝異,她俯身看去,只見睡夢中的傅致一並不安穩,額上出虛汗,她伸手探去,高溫的額頭燙得她縮回了手。
「傅致一?」她推推他,想將他喚醒。
他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醒不過來。
與暮將臥室裡的燈打開,走到浴室,拿了臉盆和毛巾過來,回到床前。
她好不容易才將傅致一側著的身體放平躺著,然後先將他額頭上的虛汗擦拭乾淨,再換了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小時候她發燒,大人都是這樣照顧她的,不知道對傅致一有沒有用。
她記起昨天他在床邊的櫃子裡翻出了一個醫藥箱,如果有防備的話,一般家裡都會準備感冒發燒之類的藥。
她起身拉開一旁的櫃子,因為不知道是第幾層,所以拉開了第一層沒有,第二層有個熟悉的東西吸引了她的眼睛,伸手拿起一看,竟是她送他的相框。
相框裡已經被放進去了一張照片,就是當初她在他辦公室裡看到的那張。她本以為他嫌棄自己的相框沒用,沒想到只是換了個環境,放在家裡。
將相框放回原位,她在第三個抽屜裡成功找到了藥箱,打開一看,裡面的東西都擺放得整齊,倒是他昨天擦拭過的酒精和棉花一看就知道是隨意丟進去的。
整理藥箱的人應該是個很細心的人,藥和療傷用品都分類放得整齊,所以與暮很快便找到了退燒藥。
去樓下倒了水上來,她拿著藥丸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他現在這樣迷糊的狀況肯定是吞不了藥丸的了。
於是她便又跑下去拿了把小勺來,將藥丸碾碎成粉末放在勺子上,兌了一些水,小心翼翼地餵到傅致一的嘴裡。
他燒得迷糊,什麼東西都餵不進去,剛餵進的一點水又緩緩地從嘴角流了出來,她忙用紙巾擦拭。
勺子裡的液體幾乎沒餵進去一點,全都流光了。
思量了一下,她重新將藥丸碾碎成粉末又兌了水,然後用最老土的方法,先將藥送到自己的嘴裡,然後對著他的唇,強逼他喝下去。
換成是以前她大概還會有些不好意思,但為了救人,如果還尷尬那未免太矯情了一點。
餵完藥,她又將毛巾放在冷水裡浸泡了一下,換了另一條毛巾敷上去,毛巾上的溫度表明他高燒得很厲害,溫度高得就算放一個雞蛋在上面,她都相信能煮熟。
於是一整晚,她就在幫他換毛巾的過程中度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趴在床沿邊睡著的。
醒來時,天都亮了,可是傅致一還沒有醒過來。
她伸手摸過去,燒也沒退,冷汗還是會流,她開始著急了。
這樣的情況太嚴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12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