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蹬腿,抓住。伸爪,握住。

  從裁縫鋪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想著木青對我說的話。

  「你若做了魔教中人……我們他日必然會成為敵人。」

  「 水行歌行為孤僻,又是一教之主,未必適合你。」

  「我……等你。」

  想到最後一句話,我晃了晃腦袋,進了屋裡,取下那臨走前木青以劍裁成的面紗。看向椅子,不見兔子。

  如果江湖裡的人知道水行歌初一十五會弱化的事,恐怕不但中原門派,就連魔教有異心的人,也會奪位吧。可是我拉著他讓他別走,告訴他我不會離開時,他還是信了我。

  不管他會不會帶我走,至少我不會主動離開他,如果我們能一直不負對方。

  我脫了鞋子,坐在床上抱膝嘆氣:「其實木青人也不錯,我和他也是先於你見面的,雖然那時只是看了他兩眼。但一不小心,很容易一見鍾情的好吧,畢竟他長的一表人才。又是李滄的入室弟子,李滄無後,那繼承天機門的可是他,潛力股吶。」

  我頓時搖頭:「難道不應該拒絕的太果斷?不對,這麼想對木青太壞了,不能因為自己的後路就不跟他說清楚,拖住人家也不好。沈秋你果然是個善良的人啊,默默點個贊。」

  我自言自語著,躺身捲了卷被子,然後就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竄到被面上。我們大眼瞪小眼一會,見它要跑,我拽住它。

  蹬腿,抓住。伸爪,握住。

  我逼視它,豁出去了,抖聲:「水行歌。」

  兔子:「……」

  要是他變成人了對著他那張臉根本就說不出來好吧!而且,它現在不能說話,就算拒絕也得等到子時過後,我完全不用擔心尷尬。

  還蹬!我真的很想把它燉了啊!長這麼大表白一次容易嘛!你就不能認真聽,你都變成兔子了又不會臉紅,羞澀的話就閉起眼我也不會怪你,可你老蹬腿想逃是怎麼回事。

  我心中頓時拔涼,難道他不喜歡我?

  「水行歌!你聽我說。」我急的真想把它綁起來,不待我說完,外面打更的聲音飄入屋裡,雪白的月光照在窗前,一地銀霜。隨即身下一熱,手上毛絨絨的觸感不見了,低頭看去,水行歌扯著臉看來。

  這本來沒什麼,反正就是壓著他而已。

  可如果是……沒穿衣服的水行歌呢?

  我:「……」

  臉頓時燙的跟蒸熟的螃蟹烈日下的蘋果,哆哆嗦嗦的一個翻身要逃,卻被他一把扯了回去,餘光不小心瞄到他那精壯的身軀,立刻風中凌亂。難道壓著壓著就激發了他的獸性,求不要被反壓!

  水行歌聲調抑揚頓挫:「你剛才抓我的氣勢呢?」

  我摀住眼,欲逃不得:「煙消雲散了!流氓,快點穿衣服!」

  「……」

  耳畔忽然聽他在輕聲笑,我打開手指縫看他:「水行歌……」

  他拿了被子蓋住下身,挪開我的手,淡然看來:「什麼?剛才說話不是很大聲麼?現在蔫了?」

  就算是上半身也很讓人流鼻血好吧!我扯了被子往他身上卷,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我又如不見太陽的向日葵萎縮了,對著他這逆天的臉根本就說不出來,默默的受到了打擊的我用力挪了挪,卻見他探身傾來,一時氣息停滯,怔神看他越發靠近的白淨面龐。

  突然覺得我才是那隻小白兔,他明明是大灰狼!

  眼見著高挺的鼻子要貼上了,窗戶忽然跳進一人,朗聲笑道:「教主,已經十六了,我找的你好苦……」

  我們兩人齊齊往那邊盯去,只見是個穿著鵝黃色裙紗的年輕女子,一臉的嬉笑已完全僵在臉上,水靈的圓眸滿是不可思議,哆哆嗦嗦退回窗前:「你、你們繼、繼續……就當我沒出現過!」

  一腳已經邁上窗檯,想要逃跑,水行歌叫住了她:「去給我買身衣裳。」

  女子瞪大了眼:「之前的撕壞了?」

  水行歌忽然笑了笑,一臉親和的看著她,卻不言語。女子又抖了抖:「屬下遵命!立刻去!」

  我暗想完了,我沈秋的清譽就此葬送,不由憤然看他,這一看,鼻血又差點犧牲了,忙偏轉了頭,俯身去穿鞋。

  水行歌試探的問道:「你剛才有話要跟我說?」

  「沒有!」我怕他深問,偏了話題,「那個人是誰?」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女人不是水行歌的什麼什麼人,要是看見我們這個模樣,早過來抓我頭髮打小三了。我暗吼難道魔教的人全都不愛走正門嗎!

  「雨千尋。」

  我愣了片刻,激動道:「那個找人功夫天下第一,憑藉著一根頭髮絲都能找到人的雨千尋?」

  「嗯。」水行歌問道,「木青也來這個鎮上了?」

  我含糊應了一聲,繼續轉移話題:「雨千尋的話,在你十四日失蹤的那天就該發現了,可怎麼到了十六才來找你?」

  「我定的規矩,初一十五我要練功,他們不會來打攪。」他又問道,「你剛才自言自語的那些話的意思是……」

  這傢伙怎麼就是糊弄不過去。我默默吐槽他,不想說,就是不想說,偏頭看他:「水行歌,你能不能 幫我想個法子,既能讓龍妙音擺脫妙手觀音的身份,又能讓我安然無恙?」

  他的眸光閃爍,終於是沒再繼續問,想了想,點頭:「倒不是沒有辦法,只是看她願不願意配合。」

  敲門聲很規矩的響了三下,外頭是雨千尋的聲音:「我進來啦。」

  我邊去開門邊詫異:「好快。」

  聲音明明很小,外頭卻笑著答道:「本姑娘的輕功可是一流的。」

  我頓聲,輕功和聽覺未免也太好了。

  開了門,正面一看,雨千尋的五官拆分來看,並不精緻,可拼湊在一張圓潤的鵝蛋臉上,卻活潑俏麗。她塞來一個包袱,便退了出去。

  沒想到那雨千尋竟然長的跟個小姑娘似的,我一直以為她至少得是個二十上下不苟言笑的女子。我頓時羨慕嫉妒恨了,相仿的年紀,怎麼人家就如此厲害,我還是個江湖渣。

  水行歌換衣裳時,我背身望著窗外的圓月,方才他忽然湊前,是要對我說什麼?

  雨千尋蹦進來後,仔細打量我,滿目含笑……為什麼我覺得她這個模樣像青樓老鴇……

  水行歌問道:「急事?」

  雨千尋搖搖頭:「倒不急,你讓我們找的龍妙音,我凌晨追蹤進東林裡,然後那傢伙不知道被誰綁了,昏迷在那。然後我就把她搬回了客棧裡,宋毅現在正看著她。」

  水行歌看向我:「怎麼處置?」

  「試試你說的那個方法,她如果配合最好。」

  水行歌蹙眉:「我有跟你說是什麼辦法?」

  「沒有。」我琢磨了一下這話,怎麼好像自己下意識就相信水行歌的法子一定行,這種詭異的依賴感。然後餘光瞥見雨千尋的神色又變了,等等,你一臉捉姦在床是鬧哪樣。

  隨雨千尋回到原先的客棧裡,龍妙音又被綁成了粽子,被丟在空蕩蕩的水缸裡,嘴裡塞了布團,只能咿咿呀呀的出聲。

  我抽掉她嘴裡的布團,便被她惡聲說道:「沈秋,要殺就痛快點!」

  「我不會殺你。」我忍著要扔她一臉布團的衝動,「我不是你,不會做出這種殘殺手足的事。」

  龍妙音冷笑:「那你要做什麼,將我交出去,換你平安?」

  「龍妙音!」我氣的差點要扇她,「換我平安?我本就過的風平浪靜,是你出賣了我,我就算把你交出去,也是拿回我原本的生活,而不是換,更不會覺得欠了你什麼。」

  龍妙音面色漸復平靜,鬥獸落敗人命了般:「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要殺要剮痛快些。」

  院子裡站著十多人,卻只有我和她的聲音起起落落。火把的光球映的滿院明亮,看著龍妙音被光火映紅的臉,又如身在鏡中。我默了片刻,看向水行歌,見了他的身影,便覺安心。

  水行歌緩聲:「見過你真容的前輩,是什麼時候?」

  龍妙音答的倦懶:「兩年前,師父過世,他們前來弔唁。因師父的身份特殊,因此只有幾個知己好友過來。」

  水行歌默了默:「那只要讓天機門的人相信你當時的臉並非你的本來面目就可以了吧。」

  龍妙音駁回:「不可能,那些前輩怎麼辦?前輩是師父的好友,不光是他們,就連天下都知道盜聖和妙手觀音根本就不懂易容之術。所以師父和我出門偷盜,都是帶著面具。不然我大費周章要她頂替我做什麼?隨便找個人不就行了。就算騙得了李滄,也騙不過他們。」

  我插話道:「既然是盜聖的朋友,他們或許根本無意要揭穿你,只是你自己胡思亂想。」

  龍妙音又冷笑起來:「從六年前開始,我信的,就只有我自己。」

  我默然,不想再去矯正她的看法。每個人所經歷的不同,她信與不信,都無法強行將我自己的想法加給她。連對親妹妹她都能痛下殺手,更何況只是不去信任一些人。

  她信的,愛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水行歌淡聲,聲調微冷:「每個門派都有不可外傳的東西,就算是盜聖也不奇怪。你按照我說的做,不用其他人替你死,你也能從此隱姓埋名,活的自在。可如果你再敢打她的注意,魔教絕不會放過你。」

  最後一字落下,懾入心魄,只是淡淡的語調,卻比利刃還讓人恐懼。我看著面色如常的水行歌,恍惚間明白過來,其實他一直都是魔教教主,只是因為某些原因,讓我忘了這點。

  我這江湖醬油,跟這從容到似乎能盡得天下的人……會有以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