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氣總是以晴好為主,金色的陽光失去了夏日的灼熱,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異常舒適。碧霄宮外的幾株桂花樹早已掛滿了一簇簇一團團的乳白色小花,微風一拂,滿院飄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桂花樹下,孟桑榆裹著一襲深紫色抹胸長裙,外罩一件銀絲祥雲圖案的淺紫色紗衣,水袖一甩,慵懶的窩在一張軟榻上沐浴陽光。
小小一團的阿寶正趴在她胸口,肉呼呼的爪子搭在她誘人的乳-溝上,左挪挪,右動動,顯得極不自在。
德妃脂粉未施的素淨臉龐就在眼前,挺直的鼻樑,捲翹纖長的睫毛,白皙細膩的肌膚,看不出色澤但形狀異常優美的唇瓣,還有那惑人的鎖骨和飽滿的胸部……女人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美得恰到好處,一再吸引著周武帝的視線。
他向來知道德妃是一個美人,但卻沒有想到,卸去盛裝的德妃比平日還要美上百倍。容貌不是一個女人立足後宮最有利的武器嗎?但德妃卻好似在故意收斂自己的光芒一般。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周武帝越來越看不懂對方了。
「阿寶睡不著嗎?是不是餓了?」孟桑榆睜開鳳目,拍了拍不停在自己懷裡亂拱的阿寶的屁股。
周武帝哼哼兩聲,肉爪子從女人的乳-溝移開,片刻後又放回去,狀似不經意的按了按。
「果然是餓了,吃塊糕。」孟桑榆伸手,從小幾上拿了一塊鬆軟的糕點,輕輕捻了一小撮送到阿寶嘴邊。
周武帝毫不猶豫的叼走糕點,利落的吞下。他已經習慣了女人的投餵。
孟桑榆用手帕將黏在他鬍鬚上的糕點渣掃落,自己也捻了一撮放進嘴裡。一人一狗你一口我一口的慢慢分享著食物,頭頂不斷有細碎的桂花屑落下,畫面溫馨又美好。
被眼前的美景打動,孟桑榆攤開掌心,接住一小朵白色的落花,流光溢彩的鳳目微微瞇起,哼唱出一段婉轉又奇異的曲調。
曲調沒有歌詞,只有高高低低的吟哦,似風似霧般繚繞,又似蟾宮仙樂般飄渺,彷彿連靈魂都能觸動……周武帝忘了咀嚼嘴裡的糕點,呆呆看著落花中怡然自樂的女人,忽然間覺得有些迷醉。
一旁的宮人們依然垂頭靜立,但俱都雙目迷濛,嘴角上翹,顯然已沉溺進去了。
「娘娘,剛才奴婢得到消息,皇上眼下正在御花園中賞菊。」馮嬤嬤快步走來,匆匆行過一禮後說道。
迷幻的氛圍像氣泡般被無情戳破,周武帝轉頭,眼含煞氣的睨向馮嬤嬤。這般俗不可耐的賤奴怎配伺候德妃?等他恢復人身便立即將之發配到浣衣局去!
「哦。」孟桑榆拋掉手裡的落花,輕撫著阿寶的脊背,意味不明的應道。
「娘娘您趕緊梳妝打扮吧,想必這會兒其他各宮已經得到消息了,可不能讓她們佔了先機!」馮嬤嬤連聲催促。
孟桑榆沒動,淡淡問道,「皇上這會兒跟誰在一起?」
馮嬤嬤沉聲回稟,「跟良妃娘娘。」
「沈慧茹?」孟桑榆呢喃,而後擺手,語氣堅決,「不去。」
灼灼看向她的周武帝愣住了,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種反應,心裡頓時有些急躁。他很想去看一看,證實自己的猜測,於是他嗚嗚叫起來,四隻爪子不停在德妃懷裡撲騰。
「娘娘您看今兒天氣這般好,您帶阿寶去御花園逛逛也使得呀!阿寶還沒去過御花園呢!」瞥見躁動的阿寶,馮嬤嬤立即改口勸說。
對上阿寶溢滿渴盼的黑亮雙眼,孟桑榆嘆了口氣,沉聲命令道,「那便伺候本宮梳妝吧。」她站起身,昂首走進內殿,獨屬於德妃娘娘的凌厲氣勢瞬間展開。
宮人們齊聲應諾,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她身後。
周武帝蹲坐在寢殿門口,幽深的眸子緊緊盯住薄紗屏風後的模糊身影。他的感覺沒有錯,原來德妃真的不稀罕自己,自己在她心裡連隻狗都不如。以往的那些溫柔小意,熱情如火都是她的偽裝,私下裡談起皇帝,她眼裡的漠然冰冷令他心驚。
真是該死!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朕給你高位,給你寵愛,給你權利,你卻是如何回報朕的?若不是此番意外,你還要矇騙朕多久?周武帝狠狠低咒著,心裡翻騰的不只是怒火,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在他思緒紛飛時,孟桑榆已經梳妝完畢,走出屏風後便要彎腰抱起阿寶。
周武帝回神,奮力掙紮起來。
「阿寶別鬧,帶你出去玩!」孟桑榆拍著他的頭輕聲安撫,話落還在他嘴邊親了親。
帶著馨香的柔軟唇瓣劃過自己的鼻端和嘴角,觸感異常灼熱,還伴著些微酥麻。周武帝怔楞一瞬,然後趴在女人懷裡不動了,毛茸茸的尾巴不受控制的搖晃起來。
不管周武帝平常是如何深藏不露,心思難測,變成狗以後,一切掩飾都是白搭。狗的尾巴直接連通心靈,而不是大腦,所以它們沒有人類的虛偽。
怒火轉瞬就被女人熄滅,周武帝有些沮喪,自暴自棄的被女人拎著走。
孟桑榆蹙眉,心中十分厭煩,為了一個男人處心積慮,爭來奪去,她早已疲憊不堪。好在她現在有了阿寶,日子還能忍受。掂了掂懷裡暖呼呼的一團,她眉眼舒緩,施施然朝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的水榭邊,一簇簇菊花爭相怒放,看上去十分熱鬧,略帶苦味的清冷香氣隔了老遠都能聞到,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悠揚婉轉的古琴聲,其間夾雜著清越迷人的吟唱。這無疑是一場視聽盛宴,可以想見彈琴賞菊的人是何等雅緻。
轉過假山,遠遠看著涼亭裡相伴而坐的一對男女,孟桑榆挑眉,停住了腳步。
男人身材十分高大,一襲明黃色龍袍穿在身上更顯氣勢驚人,刀削斧鑿的俊逸五官足以吸引全天下的女人。他就是大周朝的現任帝王——周武帝,今年27歲,正值鼎盛之年。
他對面放著一架古琴,一雙纖長白皙的柔荑正在琴上撫弄,順著如玉的柔荑而上,一位身著鵝黃色飄逸宮裝的美人正邊彈邊唱,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不時與俊逸的帝王交換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畫面唯美到了極點,使得一旁圍坐的幾名宮妃都成了擺設。
「好一對璧人。」孟桑榆用指尖梳理著阿寶背上的絨毛,輕聲感嘆道。
「那是因為娘娘您還未到,您要是過去了,哪裡有良妃邀寵的份兒。她自詡古琴造詣非凡,卻連您清唱的功夫都比不上,您去給皇上獻歌一曲,挫挫她的銳氣吧。」馮嬤嬤慫恿道。
「本宮可不是賣藝的優伶。」孟桑榆眼裡飛快劃過一絲厭惡,舉步朝涼亭走去。
馮嬤嬤訕訕閉嘴,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對邀寵的事兒這般不積極。如果主子有心,說不得這會兒連後位都登上了。
她兀自可惜著,卻沒注意到銀翠和碧水臉上的無奈。
阿寶的全副心神都已經被涼亭中的男女奪去了。他撲騰著四爪,猛烈掙紮起來。走得近了便要行禮問安,孟桑榆也就順勢放下他,甩著手帕口稱『萬歲』。
看見姍然而至的德妃,涼亭裡的宮妃們俱都露出興味的表情。以往的德妃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侍寢次數,所獲賞賜在宮裡都是獨一份。見著她,連皇后和貴妃都要靠邊站,真真讓人眼紅。
但自從皇上醒來以後,口味就好像變了。首先召見的不是最寵愛的德妃,竟是為人低調,性子清傲的良妃,且接連半月讓良妃伴駕御書房,沈家也日漸被重用,這份寵愛隱隱有超越德妃的勢頭。
滿宮裡稍微受寵一點的妃子,誰沒有被張揚跋扈的德妃整治過?唯獨良妃不聲不響的,從未與德妃正面相抗,這下可是有好戲看了。
皇帝皺眉,盯著德妃的髮頂久久沒有開口,場中的氣氛瞬間有些凝滯。一旁的良妃嘴角勾了勾,如水的眸子飛快劃過一抹譏諷和快意。
孟桑榆眼觀鼻鼻觀心,領著宮人跪在原地,既沒有抬頭去看皇帝的表情,也沒有露出絲毫不滿。
阿寶早已拋下她朝皇帝跑去,巴掌大的一團很容易讓人忽略,輕易就到了皇帝的身邊。看見這人略微呈現淡紫色的指甲和稍顯青白的嘴唇,他眸光微閃,暗道自己果然猜對了。這人是自己的替身,之所以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應是服用了易容丹。
易容丹整個大周僅有一粒,服下後將面部肌肉適當揉搓就能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絲毫也看不出破綻。但這種丹藥含有劇毒,相當折損壽命,且流傳出去恐被心懷叵測之人利用,被周武帝嚴令禁止了。
這枚丹藥保存在暗衛統領閆俊偉手裡,看來此人原先應是他的一名手下。
周武帝緊繃的心弦略鬆,朝坐在一旁的良妃看去。這張嬌美無暇的容顏曾無數次的出現在夢裡,他想要大步奔到對方身邊,走出兩步才想起還跪在原地的德妃,不由回頭看去。
與此同時,良妃也看見了地上的阿寶,嘴角一勾便將他抱了起來。
「這是德妃娘娘的寵物?怎麼脖子上缺了一圈毛?」她撫弄著阿寶空蕩蕩的脖頸,擰眉問道。
皇帝遲遲叫起德妃,冷漠的瞥她一眼便轉頭朝良妃看去,眼裡暗藏著淡淡的寵溺。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讓一旁的宮妃們露出譏諷的表情。這仗還未開打,德妃就已輸了一半,真沒意思!看來後宮風向又要變了!
孟桑榆的表情依然平靜如常,自發在皇帝下手坐下,直視良妃道,「前陣子給樹枝勒傷了,把毛剃乾淨才好上藥。」
「什麼樹枝勒得?竟能勒得這般恰好?德妃娘娘不說,本宮還以為是誰下的毒手。」良妃意有所指。
孟桑榆淡淡一笑,並不接她這茬。當著皇帝的面兒與沈慧茹爭鋒相對,她永遠沒有贏得可能。皇帝愛如何想就如何想,她半點不在乎。名聲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阿寶安靜的趴伏在良妃懷裡,本來還眷戀的嗅聞著良妃身上的香味,聽見她別有用心的話,激動的心情瞬間冷卻。含沙射影,無中生有,這真的是溫婉賢淑又心高氣傲的慧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