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俊偉處理了假皇帝,從密道潛進了乾清宮,看見周武帝殷紅一片的肩膀,眉頭狠狠一跳。
「皇上你這是幹嘛?」怎麼好端端的自殘?他快步走過去,拿起桌上的一卷布條和一瓶傷藥給他重新包紮。
「桑榆安全回宮了嗎?」周武帝拿起榻邊的一條布巾,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血跡。
「臣將德妃娘娘安全護送回碧霄宮才趕過來的。娘娘腦子不是普通的聰明,已經猜到了這次刺殺有可能是一場戲。」閆俊偉喟嘆。德妃的眼界太通透了,投個女兒身實在浪費。
周武帝溫柔一笑,肩膀上的疼痛緩解了很多。待傷口包紮完畢,他起身披了件大氅,打開寢殿內的機關,偕同閆俊偉走進一間密室。
密室裡,常喜被五花大綁的捆在一張椅子上,嘴裡塞了一團布,看見龍行虎步進來的周武帝,眼睛先是一瞪,對上來人有如萬丈深淵般的漆黑眼眸後,憤怒的表情變成了驚駭,繼而是絕望,嗚嗚嗚的叫起來。
「可還認得朕?」周武帝大馬金刀的坐在他對面,手搭在案几上,修長的食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桌面。
常喜的心臟都快被這敲擊聲震碎了,臉色慘白如紙,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額頭滑落。閆俊偉走上前,扯落他口裡的布團。
「皇上,奴才鬼迷了心竅了,求皇上饒了奴才一命吧。」常喜顫聲求饒,身體抖的跟篩子一樣。
周武帝沉聲一笑,閒適的靠倒在椅背上,冷眼看著常喜將椅子掙倒,像死狗一樣趴伏在自己腳邊。
「皇上,奴才都是被逼的!良妃給奴才下了毒,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奴才知道良妃和沈太師很多秘密,奴才全都告訴皇上,求皇上看在奴才將功補過的份上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常喜涕淚橫流。
「饒了你的狗命?」周武帝玩味的咀嚼這句話,似想到什麼,低笑起來,可這笑聲裡半點也沒有愉悅,只有徹骨的冰寒,令常喜抖的更加厲害。
「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半晌後,他收了笑,用指節敲擊桌面。
「良妃給所有的皇子都下了毒,保證他們活不過成年,不會危害到她的孩子,她還給所有侍過寢的妃子都下了絕子湯,讓她們再也無法生育,還有,這乾清宮裡十之八-九都是她的人,其它宮的眼線更是數不勝數……」常喜竹筒倒豆子一般供述著,生怕講得慢了會被賜死。
毒害所有皇子和嬪妃,這是周武帝早就預料到的,心情並沒有多大起伏。他微微闔眼,待常喜說到點子上了才睜眼朝他看去,「這些眼線和釘子,你全都知道嗎?」
「八成以上奴才都知道,剩下一些只有良妃和她身邊的大宮女才知道。」常喜連忙點頭,絕望的臉上升起一絲希冀。
「把名單寫下來。」周武帝揮手,一旁的暗衛將捆綁常喜的繩子解開,遞給他一套紙筆。常喜顫顫巍巍的接過,趴在地上絞盡腦汁的寫起來。
周武帝單手支額,面無表情,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常喜還未寫完,一名暗衛敲門進來,將一沓紙遞到他面前。這是被俘的晚清剛剛招供的內容,與常喜的供述差不多,裡面附有幾張密密麻麻的名單。
周武帝細細將名單看完,交給身旁的閆俊偉。閆俊偉大致數了數人數,心中暗暗咋舌。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換回來好啊,否則殺進皇宮,坐穩皇位,身邊潛伏著這麼多釘子,當真連睡覺都不敢闔眼。宮內如此,朝堂上的情況肯定也不容樂觀。
半個時辰後,常喜總算是寫完了,將一沓紙遞給暗衛,暗衛又躬身呈到周武帝面前。周武帝接過,與晚清的名單對比起來。
常喜戰戰兢兢的開口,「皇上……」
「貼加官。」周武帝擺手,語氣十分淡然。常喜聽到這話陡然癱軟了下去,喉頭像梗了塊鐵球,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暗衛應諾,將他拉起來重新綁到椅子上,將用剩的紙浸濕,一張一張貼到他臉上去。他起初還劇烈的蹬腿,猛烈的掙扎,五六張紙下去便慢慢僵直,最終沒了聲息。
周武帝連個眼神也沒掃過去,只皺眉將兩份名單細細看完,而後遞給閆俊偉,沉聲道,「先把乾清宮,碧霄宮,慈寧宮,太醫院,內務司的釘子給拔了,其他各宮的以後慢慢處理。」
閆俊偉應諾,檢視一遍名單,感嘆道,「短短幾月,太醫院和內務司就被良妃牢牢拽進手裡,當真好手段!不過還是比不了德妃娘娘,碧霄宮竟只有釘子三兩枚,且還都是粗使僕役,不愧是孟國公的女兒,治下手段不凡啊!」
周武帝揚眉一笑,身上濃重的戾氣一瞬間消散於無形。
一說到德妃娘娘就是晴空萬里,看來,日後少不得要與孟炎洲多套套近乎啊!閆俊偉收好名單,暗自思量道。
就在這時,密室外傳來嘟嘟嘟的敲門聲,門邊的暗衛打開機關,赫然是剛剛斷氣的常喜正手拿佛塵,躬身而立。他尖聲尖氣的開口,嗓音與真正的常喜一般無二,「皇上,良妃帶著各宮主子在乾清宮外跪地求見,太后已經過去阻止了。」
讓假皇帝與太后近距離接觸,沈慧茹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匆匆灌了一碗保胎藥就帶著嬪妃們過來『慰問』。
「德妃可來了?」周武帝猝然起身,因行動太快而帶倒了身後的雕花大椅,一聲巨響駭得閆俊偉都皺了皺眉頭,而他自己卻仿若未覺。
「回皇上,今日省親的妃子們都回來了,正在殿外跪著。」假常喜細聲細氣的回稟,做派跟真的太監一樣。
「快出去,告訴太后,讓她們進來,免得沈慧茹起疑。」周武帝迅速扯掉大氅,躺倒在龍床上,理了理衣襟,對還未離開的閆俊偉問道,「朕看起來如何?」
「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一如既往的俊美。」閆俊偉強忍笑意,正兒八經的回道。
周武帝臉色黑了黑,抬手將他遣退,然後靠倒在床頭,眼睛死死盯住寢殿的大門,躺臥的姿勢看似隨意,實則僵硬。不過幾天未見桑榆,他卻覺得有幾輩子那麼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乾清宮外,太后聞訊趕來,正厲聲怒斥沈慧茹,「良妃這是作何?皇上重傷在身,剛剛睡下你便帶著這麼多人前來打擾,你就是這麼關心皇上的嗎?」
「臣妾不敢,只是見不到皇上安然無恙,臣妾實在無法放心。懇求太后讓人進去通報一聲,若皇上答應,臣妾看一眼就走,若皇上不答應,臣妾立即離開。」沈慧茹眼角掛著一滴眼淚,一手扶腰,一手覆在還未隆起的肚子上,看著著實讓人心疼。
孟桑榆跪在她身邊,不著痕跡的打量太后。但太后一向都是這樣,要麼嚴厲,要麼面無表情,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
「你身上還懷著龍子,任性不得,快起來吧。等皇上醒了,他自然會召見你們。」太后的視線在沈慧茹的肚子上轉了兩圈,語氣立即溫和下來,對念慈招手,讓她趕緊扶良妃起來。
看見太后柔和的眼神,沈慧茹心中大定,順勢站了起來,一眾妃子卻還跪在地上,太后未叫起,誰敢擅動?不少人已經將刀子般的視線朝沈慧茹的肚子投去。
孟桑榆卻不似她那般好糊弄,太后眼神雖然柔和,但與此同時,臉上的肌肉卻繃得死緊,嘴角的法令紋若隱若現,這是老人家強忍怒氣時特有的面部微表情。看來,太后應該是知道真相了,裡面的皇帝九成是真的周武帝。
想到這裡,孟桑榆內心稍安。
就在這時,常喜從殿內匆匆走出來,甩著手裡的佛塵,躬身說道,「太后娘娘,各位娘娘,皇上請你們進去。」
「皇上醒了?」太后沉聲問道。
「是。」常喜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那便進去吧,不要待得太久。」太后皺眉囑咐,領著一眾嬪妃往裡走。
除卻太后,眾妃齊齊跪下給龍榻上的周武帝行禮。
「起來吧。」周武帝淡然開口,在眾妃臉上瞟了一眼就定定看向沈慧茹。天知道,他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將視線膠著在桑榆臉上。察覺到桑榆若有若無的打量,他暗暗握拳,心跳有些急促。
「皇上,您現在感覺如何?」沈慧茹走到榻邊坐下,握住他的手。
急促的心跳停止了,周武帝勾唇,反手輕拍她白皙的手背,柔聲道,「朕無事,愛妃如何?可有傷到孩子?你兄長的事朕已經知道了,定會派人將兇手繩之以法!愛妃切莫多想!」
「臣妾和孩子都無事,皇上……」沈慧茹眉頭一蹙,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當真是梨花帶雨,美不勝收。
周武帝眸色幽暗,將她圈進懷裡拍撫,半點不敢往桑榆的方向看。
「好了,別哭了,小心太過悲慟傷了孩子。皇上重傷在身,就不要打攪他了。」太后適時開口,將周武帝救出水火。
沈慧茹目的達到,連忙帶著眾妃告退。孟桑榆臨走前不著痕跡的看了周武帝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演技不錯,可眼神不要那麼幽深難測就更好了。
周武帝垂頭,狠狠閉了閉眼才沒讓自己回望過去。
待眾人快要走到門口時,太后才似想起什麼,揚聲道,「德妃明日起便負責給皇上侍疾,早點過來,切莫誤了時辰。」
孟桑榆頓了頓,立即屈膝應諾,在一眾嬪妃嫉恨交加的視線中從容告退。
明天?還有七個時辰!周武帝皺眉估算,心不在焉的送走太后,怔楞了半晌才攤開掌心,看向沈慧茹方才悄悄塞給他的紙條,眼神轉為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