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女女從幼稚園畢業那天,她爸又一次開著三輛四個圈穿的一身黑手下雙位數的高調登場,而這是唯一也是最後一次校長滿面春風的送客。
姐送的不是學生,是寂寞!
就在言女女踏出校門的那瞬間,一聲高喊從背後傳來。
「女——女——!!」
眾人聞聲一起回頭,就見一個胖小子快步衝到女女面前,嘴巴嘟的老高,差一釐米就要親上了。但是那一釐米的差距就決定了他第101次的失敗。只是這一次的失敗不在於女女及時的耳光,而是女女身後的人及時地出手。
那一個千分之一秒,尹三生伸手將言女女舉了起來,於是胖小子嘟著的嘴準確無誤地親上了尹三生的檔中央。
孩子,你是一枚黨員的潛力股= =。
而這個事故給言梟風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他沒想到社會進步這麼快,連幼稚園都開始養狼崽了。
這個親吻未遂事件直接奠定了言梟風讓女兒讀女校的情感基礎。
炎熱的暑假迎來了言女女七歲的生日。6月22日,巨蟹座的第一天。
這一次很低調,因為女女討厭面對很多的陌生人,於是在言梟風和言霸天的商議之下,他們決定誰也不請,只讓整個言家大宅的人包括女傭在內集體在前院烤燒烤。
言女女唯一不滿的是,奶媽強行要給她套上裙裝。
女女真的不是個正常的小女娃,不喜歡長髮不喜歡裙子不喜歡蝴蝶結不喜歡草莓味不喜歡洋娃娃……這是奠定言梟風讓她讀女校的情感基礎之二。他以為女女是因為從小生活在男人堆裡受到了刺激,導致她對小女生的東西失去了興趣。
環境決定成長,言梟風想,讓女兒在女人堆裡扎幾年一定能挽回她純潔的天性的!
然而,女女其實已經很有主見了,生活在一群說話都帶「第二人稱+兄弟姐妹」的五大三粗裡,她一直秉持著罵人不帶髒字原則,見到不爽的人最多最多只會面無表情地罵一句:「滾。」
這一點言梟風不是很滿意,他一直致力於把自己的女兒塑造成一個淑女,雖然現實總是殘酷的,道路也是坎坷的,成效更是木有的。
但是,言梟風是□的。他抱著女兒冒著被打的危險親了親她的臉頰後,說:「女女,女孩子說話不能那麼難聽。」
「我沒有罵髒話。」女女有點不服。
「女孩子說滾字也不文雅。」對於自己能夠說出「文雅」這種飽含文化水平的詞彙,言梟風內心激動表面淡定,「而且是你在拜託別人,所以要用『請』字。」
女女沉默,然後問:「請你滾?」
「NO NO NO!」言梟風搖頭,開始教學,「你應該說,請你圓潤的離開。」說完之後言梟風自我滿足地叉腰笑起來。
「……」
太含蓄了,能從言梟風嘴裡聽見這麼含蓄的罵句真要感謝他女兒。沒有言女女就沒有二貨的言梟風。
不過,女女雖對她爸沒什麼好感,但是這一句化身成七個字單名一個「滾」的句子被她牢記在心,沿用了很多年。
「漂白,就要從語言開始。」言梟風這樣總結。
女女鄙視了一眼,但對於文明地罵人這一點她是贊同的。
就在她難得對他爸有了贊同之意時,阿虎不小心把酒灑在了言梟風為了女兒的生日專門買的白色西裝上,然後就聽見言梟風非常順口地罵道:「臥槽你奶奶個熊,你眼睛長菊花上了嗎?!」
阿虎垂頭:「老、老大,我只是……!」
「只是菊花長眼睛上了。」阿威接話。
阿虎:「……T皿T!」
張管家和奶媽站在一旁默默地挖著鼻孔。
晚上,三生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女女正坐在地上拆禮物,包裝盒和絲帶被她隨手扔在一旁。
三生擦了兩下頭髮,毛巾往脖子上一掛,走過去收拾地上那片狼藉,收了一半轉過身時女女又扔了一堆,三生皺眉,乾脆往女女身旁一坐,等著她一拆他就伸手去接,再往旁整齊的一放。
一來二去女女拆順手了,動作無比麻利,左手把禮物一拿,右手把盒子往三生手裡一放。很快,禮物全部拆完了。
女女掃了一眼所有的東西,想了一下,突然轉身盯著三生。
三生被她盯的發毛,疑惑地抬了抬眉毛。
女女見他不懂,臉一鼓,手一伸:「禮物。」
這下三生懂了,她是在找他討生日禮物。三生愣了愣,訥訥地問:「你……想要什麼?」
也不是說沒錢,可是真要說送什麼,三生想的頭疼。該送的別人都送完了,吃的穿的玩兒的樣樣不缺。
其實女女也不知道,衣食住行方面她也不少什麼,可她就是想要,不管三生送什麼她都要。
於是兩個人一起頭疼地思考起來。
奶媽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在一堆禮物和包裝盒中間,兩個一大一小的傢伙面對面托著腮皺著眉沉思,氣氛分外詭異又好笑。
奶媽清了清喉嚨,示意性地敲了下門。
「小小姐,你的牛奶。」
三生和女女一起看向奶媽。三生起身就要過來拿,這時,女女突然抓住他的褲腿,仰頭望著他,臉上是掩不住的激動。
「我幫你拿……」
「名字!」
「誒?」有聽沒懂。
女女重複:「叫我的名字!」
有聽又懂後,三生愣住了。
奶媽識相地把牛奶往旁邊的小茶几上一放,轉身關上門。
女女又拽了拽褲子,示意三生坐下來。她可不想一直伸直脖子仰視他。
三生聽話地坐回來,雖然背已經弓到極限,但兩人的視線還是呈現著十五度夾角。七歲的言女女,至今才一百零一公分,他們之間的海拔差依舊保持著不低於六十公分的記錄。
「不行。」三生想了想,覺得不妥,不管關係如何好,尹三生對於言女女而言,仍是帶著一層僱主與僱員的隔閡。這種平衡很微妙,他從沒試著也沒想過去打破,總覺得如果破壞掉的話,一定會有什麼會改變,會不受控制。
女女瞪著三生:「叫名字,這是禮物,你要給我。」
三生望天花板,居然有人要的生日禮物是讓別人叫她名字,也確實只有女女這樣的人才做的出來。
「就一次?」
女女翻白眼:「以後都要的。」
他就知道。三生嘆氣,輕輕搖頭:「小小姐……」
「不準叫我小小姐!」女女炸毛了,女女執著了,女女偏執病犯了。
三生以退為進:「我去給你拿牛奶。」說完退了一步然後起身。
就在三生背過身子撐著地面站起來的瞬間,女女猛地往他背上一跳,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兩腿圈著他胸口(沒法她太短了沒那麼長的腿圈住三生的腰= =),死命地抱緊他,一邊大叫:「不喝不喝!不叫不喝!」
「……那睡吧。」
「不睡不睡!不叫不睡!」
三生扶額:「小小姐……」
「不準叫我小、小、姐——!」女女對著三生的耳朵大聲地吼。
這聲確實有點大,三生覺得耳朵都被吼麻了,下意識抬起左手想去堵耳朵,結果食指還沒到達終點就被半路殺出的嘴巴給咬了。
三生側過頭,見女女正咬著他的手指狠狠地瞪著他,恨的連舌頭都在用力,用力抵著他的指尖。可是那是舌頭,再用力也是軟的,反而讓三生覺得癢。
指尖癢,心裡癢。
其實女女咬的並不用力。三生知道,從他感冒發燒那次以後,女女對他就特別小心。幫她穿衣服的時候她會一跳一跳地取下架子上的圍巾給他套上,給他吹頭髮的時候她就把毛巾搭在他的頭上兩手握著兩邊上下互換著蹭著擦,磨的他耳朵癢。
很癢,溫熱的癢。
有時候細細地想,尹三生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比起每天面對著穿金戴銀鑲鑽石的大老闆的兄長們,他的僱主是言女女,何其幸運。
女女雙腿夾的沒勁了,一點一點往下滑。再一次滑下去的時候,三生伸手穩穩地托住。
他仍舊看著她,看她咬著他,慢慢開口:「言女女——」
女女立刻張嘴:「不要言!」說話時不小心又咬了兩次。
三生收回手。
女女說:「不要帶姓!」
三生抿抿嘴,緩緩張口,啟合唇齒:「——女女。」
不一樣,女女想。
她爸叫她女女時,尾音總是被高漲的情緒帶的上揚,而三生叫時,第二個女字被他咬的溫和。
不一樣。
見女女盯著自己發呆,三生揚眉:「很怪?」
女女使勁又使勁地搖頭:「不怪不怪!」手腳圈的更緊,忍不住咧開了嘴角傻笑。
她在高興,又是因為自己。
三生垂眼,望著冒熱氣的牛奶,半晌後彎腰拿起來遞給背後的小東西,提醒道:「趁熱。」
女女接過,剛餵到嘴邊又停下動作。
「燙?」
女女搖頭,說:「狗狗,再叫一次。」
正在試溫度的手停下來,三生抬眼,看著她又是一臉「不叫不喝」的堅定表情,只得開口:「女女,喝牛奶。」
女女樂了,一邊喝一邊笑,奶漬順著大開的嘴角流到下巴。三生一邊伸手替她抹去,又怕她摔下去一手又去扶她的屁屁。
女女一口氣喝光後,舒服地哈了口氣,打了個嗝,滿嘴的鮮奶味全都鑽進三生的鼻子裡。
三生放下杯子,說:「下來了。」
「不要。」一邊在三生衣服上把嘴巴蹭乾淨。
「要刷牙。」
「你背我去。」
「……」
奶媽再次進來收杯子的時候,就看見三生背著女女站在洗臉池前對著鏡子一起刷牙。
聽見開門聲的三生回頭一看,見是奶媽,瞬間表情有些窘迫。倒是女女刷的那個自在,牙膏沫子都沾他肩膀上了。
奶媽立刻把眼睛蒙上,一邊唸著「非禮勿視啊非禮勿視」一邊退出房間,臉都笑爛了。
直到睡覺時,女女才肯下來。
躺在床上,三生問女女為什麼要這樣的禮物。
女女躺成大字,一隻腳還放在三生肚子上,她說:「我不想你像下人一樣稱呼我。」
「有區別麼?」
「我又不是你主人。」
你是啊= =。這句三生沒說出來。
靜了一會兒,女女往三生懷裡縮了縮:「不叫小小姐,總覺得不一樣。」
「……哪裡?」三生把她背上的被子合攏些。
「不知道。」她埋著臉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不一樣。」
女女說:「不一樣的。」
然後,她睡著了。
三生卻睡不著,眯了會兒又睜開眼,藉著月光看著食指上已經消失的齒痕出神。
還有十一年。
十一年以後,只要沒有別的委託,他想他還是會繼續保護她,無所謂利益。
十一年以後。可是,又能再有多久?
他的壽命那麼短,又能再有多少個十一年拿給他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