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尹三生說,她叫你放手了。

  燈會裡少不了各種小攤小販,從賣小吃到打氣球再到撈金魚,所有這一切對言女女來說都是新鮮的,基本上每走到一個攤位她就會按住尹三生的頭興奮地問:「那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

  三生扶住掛在肩上的兩條不安分的腿,朝著女女指的方向走過去。身邊的阿威阿虎兩手提滿戰利品,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之前言老大囑咐他們不准穿黑西裝不准戴墨鏡,以便衣跟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然而,適得其反。

  阿威的鼻樑上橫過一道醒目的刀傷,天生面露凶相,又剃了個平頭,很像前科犯。阿虎皮膚很黑,襯得他兩隻灰色的眼睛和亞麻色的頭髮分外顯眼。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個頭放人堆裡怎麼看怎麼扎眼。正常人第一眼看見他們都會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事實上他們確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至少以前很不是= =。

  「這個是什麼?」女女埋頭問三生。

  眼前,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大爺正用鋼勺子舀起一旁鐵鍋裡的糖漿,慢慢傾倒在白色的瓷板上,隨著手腕的轉動畫出各種動物。

  三生想了想:「糖人。」

  女女讓三生放她下來,然後跑過去趴在檯子邊上好奇地問:「爺爺,你什麼都可以做麼?」

  老大爺抬眼一看,是個孩子,僵硬的表情瞬間緩和:「是呀,你想要個什麼?」

  女女說:「要隻狗狗,毛絨絨的那種!」

  老大爺笑道:「行!」

  阿虎見還有一陣才好,於是告訴三生:「我們先去把東西放車上,實在是太多了,待會兒小小姐要是再買點兒什麼我們就拿不了了。」

  三生點點頭。

  等他回過頭,女女已經不見了。

  「大叔。」

  「大叔,可以放我下來嗎?」

  四下無人的湖邊,蒼白的路燈拉長了影子。

  男人一驚,這才發現他連人帶包一起劫走了。

  剛才,他明明是看中了一個小孩兒挎在身上的小布包,因為包上沒合攏的拉鏈裡露出了鈔票的一角,還是紅色的毛爺爺!於是他把毛線帽往下一拉,衝過去抓起包頭也不回的跑,因為感覺包太重一路上撞了好幾個人。

  毛線帽子舉起包,掛在背帶上的女女和他平視一秒,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毛線帽子被打懵了,這一巴掌的力度完全在意料之外,他要是曉得一個小孩兒的耳光能打歪他的嘴,他絕對不會把她舉的和自己一樣高。

  毛線帽子捂著紅腫的左臉瞪著言女女:「你打我?」

  女女舉起手又要扇過去,這次男人學聰明了,伸手逮住她的手腕一邊恥笑:「我又不傻,怎麼會被你打兩次!」

  啪!

  這次是右臉,毛線帽子震驚了,他聽見言女女淡定地解釋道:「大叔,你忘了我還有左手。」

  毛線帽子內傷了,這什麼世道啊!大過年的沒香腸沒臘肉沒存款,好不容易重操舊業幹一票怎麼就遇見了個血氣方剛天賦異稟的小鬼!

  「大叔,你在綁架我麼?」女女又開口了。

  毛線帽子腫著兩邊臉看向她:「孩子,我只是搶劫。」

  「嗯,我包裡有錢。」

  「……」不正常,這小鬼不僅力氣不正常,整體都有問題,「小孩兒,你不怕我麼?」

  女女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了他無數遍後,問:「為什麼?」

  毛線帽子拉高他的毛線帽,露出整張自認為凶神惡煞的臉,眉角處還有一道醜陋的長長的疤,他瞪大了眼指著那道疤激動地問:「不覺得我可怕嗎不覺得嗎?!」

  女女眯了眯眼:「確實很醜。」

  「……」

  「阿威叔叔背上有很多。」

  「誰?」

  「阿虎叔叔屁股上也有。」

  「……誰?」

  「我爸肚子上和我爺爺手臂上也……唔唔唔!」嘴巴被矇住,女女伸手就抓,抓的毛線帽子手臂上幾道紅痕,痛的他只好鬆手。他一邊放下言女女,一邊不忘把她的包從她身上拽下來。

  「小鬼,你們家到底是幹什麼……的哦!買!嘎~!」抓著錢的手抖的像帕金森,他以為一個小孩子的背包裡面最多兩三百塊,沒想到竟然掏出了一卷錢和兩張銀行卡,細數那卷錢竟然有三千多塊!

  「我爸說我家以前是黑社會的,他是老大。」望著數錢的男人女女回想著,說完她撇過頭,發出一聲不屑的「切」,小聲嘀咕,「誰信……」

  言女女至今都不肯相信言梟風那個二貨是黑幫頭子。

  毛線帽子被幸福沖昏了頭腦,望著手裡閃閃發光的幾十斤臘肉香腸二鍋頭,完全沒有注意言女女說的話,所以悲劇的娃,你注定成為炮灰。

  毛線帽子終於回過了頭,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邊眼前矮小的言女女,一邊不忘把錢塞進褲子裡一邊伸手抓過她的肩膀。

  「放開!」女女拍打著肩膀上的手臂,對方這次力度很大,弄的她痛的要死。

  「喂,小鬼,你包包裡是不是還有錢?你脖子上掛的東西也很值錢吧?」毛線帽子紅著眼睛蹲下身,一手扔飛空掉的包,「你褲子包裡還有壓歲錢對不對?嗯?」說著伸手就去拉言女女的衣服。

  「放開你放開!」

  當手指觸到外套絨邊的剎那,有人從背後抓住他的後頸,那力道痛的他鬆開了手,嘴裡發出驚叫。

  「她叫你放手了。」有聲音,森冷,帶著濃烈的殺氣壓迫在身後。

  「痛痛痛痛痛……!!」毛線帽子痛的仰頭。

  上方一張背光的臉,蓬亂的頭髮蓋住了眉眼淹沒了表情,卻蓋不住隱隱輻射的怒氣。

  脖子上的力度再次加深時,毛線帽子痛的睜不開眼。

  那不是手,是爪子,他清楚的感覺到那尖銳的爪刺進肉裡,冰涼的觸感想要奪去他的氣息。

  就在毛線帽子以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時,那個小鬼突然弱弱地叫了一聲「狗狗……」,就是那一聲,脖子上的爪子瞬間鬆開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捂著脖子咳嗽喘息,眼淚都嗆了出來。

  尹三生把手臂藏到背後,直到恢復原狀後才垂回身側時,言女女已經走到他身前,手伸進他的外套裡抱著他的腰,埋著臉。

  三生以為她哭了,急忙拉開她的肩膀一看,她沒哭,只是扁著嘴皺著眉:「肩膀痛……」

  「右邊?」三生蹲下來給她揉,剛好看見女女背後那個正要爬走的男人,眼裡的溫度瞬間降到臨界點。

  毛線帽子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就跑,跑了兩步又倒回來,掏出錢往地上一放,一邊乾笑兩聲一邊後退:「都在的,都在這兒!」然後捂著脖子上的五個洞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頭。

  阿威阿虎趕到的時候,三生正抱著女女往回走。

  阿虎一邊抹淚一邊說:「小小姐阿虎不該丟下你一個人走掉的!」

  阿威接話:「兩個人。」

  阿虎愣了一下,繼續擦鼻涕:「小小姐你有沒有怎麼樣?」

  女女看他一眼:「我給了打劫大叔兩巴掌。」

  阿虎:「……」

  阿威:「威武。」

  三生想,難怪那個男人的臉腫的那麼不堪入目。

  坐上車的時候女女還是巴在三生身上不肯下來,她抱的很用力,非常非常用力。

  三生才發現,其實女女是害怕的,之前的鎮定都是給她自己打氣,現在用光了,什麼防備都鬆成一塊一塊。

  三生收緊手臂,下巴蹭了蹭女女耳際的頭髮。

  過了會兒,元氣恢復的差不多時,女女想起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於是抬起臉:「狗狗,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三生看著她,猶豫了一下說:「味道。」

  「味道?」

  「嗯。」

  女女揚眉,而後湊到三生胸前皺著鼻子用力嗅了嗅,再抬頭:「像這樣?」

  看到她的示範,三生莞爾:「差不多。」

  女女睜著眼張著嘴,半天后興奮道:「好厲害!像、像狗狗一樣!」

  三生抬了抬眉梢。

  女女伸手抱著三生的脖子,兩隻腳勾在他腰上,像抱著媽媽的小猴子般,臉埋在他的頸間高興地笑著:「真的,真的像狗狗一樣!你真的好像狗狗~!」

  女女的高興總是帶著莫名其妙的味道,卻很簡單,無關乎金錢無關乎利慾,只關乎她的世界裡那些小小的執著的以為。

  而這一次,又是因為自己。三生意識到時,低垂的眼裡笑意終於延伸至嘴角,喉嚨深處有個氣音再也控制不住,衝了出來。

  「呵。」

  那麼簡單,那麼乾淨,像她一樣。

  阿威扶著方向盤,透過後視鏡看著那兩個人,還沒來得及發表一句感嘆身旁的哭聲就讓他閉了嘴。

  副駕駛上的阿虎雙手扯著咬在嘴裡的手帕,痛哭流涕。

  言老大啊,小小姐最愛的果然是三生小少爺,你只能當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