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骨下方兩寸左右,從胸口左側延伸到右側,橫過近十五公分的傷口,雖然不深,卻割到了動脈。
「幸好送來的及時,又是O型血。」醫生摘下眼鏡掛在胸口處的口袋上,抬頭看了眼尹三生,又看向一旁的言梟風,「倒是這個孩子,外傷很嚴重,讓他跟我來一下吧,給他處理下傷口,免得感染。」
聞言,大家這才側頭仔細一看。三生確實很狼狽,頭髮上臉上都是土,衣服殘破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膚全是凝固的血,沒穿鞋子的雙腳更是被磨爛的慘不忍睹,好像赤腳跋涉了幾十公里一樣。
最讓奶媽心疼的是,三生一直沒吭聲,面色慘淡的站在手術室外守著,沒有疼痛與知覺一般,直到剛才醫生宣佈女女平安後,他緊握的拳頭才鬆開。
奶媽知道,他很內疚,且非常自責。
三生正被醫生拉著往前面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三生回頭,看向言梟風。
誰都看得出言梟風非常憤怒,只是沒想到他會把怒氣全都遷就到三生身上。
只聽一聲悶響,言梟風一拳直接打在三生臉上,那一拳幾乎用盡了全力,三生直接側趴在地上。
「天哪三生!」奶媽嚇得大叫,跪下去要扶他,卻被張管家拉住。奶媽回頭,見張管家搖頭,示意她先別管。
三生也沒有擦嘴上的血,在眾人一臉驚詫的注視下慢慢站起身,其間差點滑一跤,他垂著手,站的筆直,抿著嘴看著言梟風,沉默不語。
言梟風更氣,又是一拳,力道不減。
奶媽又要衝過去,張管家拽的更用力,連連搖頭。
醫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言梟風:「先生,這裡是醫院!」
「你他媽再說一句我連你一起打!」言梟風側過臉一瞪,滿溢的殺氣讓人不敢不信他做的出來。
看著尹三生又不聲不響地重新站直了身,言梟風拳頭握的喀喀地響,骨節泛白青筋凸現。
他差一點,差一點又要失去女女了。
他是氣尹三生,但是更氣他自己。
當年他保護不了陌子玉,不要現在連女兒都保護不了。
眼看第三拳又要揮出去時,只聽張管家一聲慘叫,奶媽沖上去抬腿朝著言梟風的肚子就是一腳,力量大的他連退好幾步,痛的直不起腰。
「臥槽你奶奶個熊!你鑲的是鈦合金的狗眼是不是?你看不出那孩子是故意激你的嗎你看不出他比你還自責嗎!?臥槽老娘踢死你個人渣!」奶媽又是兩腳,邊踹邊罵越罵越氣,一副被人坑了五毛錢的菜市場大媽樣,「個混賬東西,要不是我趕過去你還在搓你的麻將(一腳)買你的馬(一腳)胡你的牌(一腳)贏你的錢!好意思打別人,嗯?!看我不踢爆你的蛋!!」
這下醫生的下巴直接脫臼了,他以為言梟風算是很暴力的了,沒想到這個大媽更恐怖,下腳毫不留情,看的他直捂自己的檔中央。
張管家捂著紅腫的臉,他就知道會這樣,奶媽的火氣不是一般的暴躁。
三生看傻了,阿威阿虎更是不敢上前,因為整個言家除了言老爺子和小小姐外,只有奶媽有資格和膽量敢揍他們老大,且揍的他手都不敢還。
言梟風被踹的躺在地上,一邊滾一邊擋,痛的他嗷嗷嗷地叫喚:「奶媽、奶媽你……嗷天!你真要我斷子絕孫啊你捨得啊?!又不全是我的錯要不是尹三生那小子沒有好好……嗷勒個去!」
奶媽聽他這麼一說踢的更用力:「給我閉嘴你個混賬東西!老娘的血奶是白餵給你了!要不是你砍了那個什麼武哥的手他能想報復嗎他能嗎?!」
「我當初砍他一隻手是讓他吸取教訓別再犯事,哪兒知道那麼久以前的事他還惦記的那麼清楚!不然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你當年就該斃了他以絕後患!」
「……」這個沉默來自於大家。
奶媽不愧是黑幫家族的奶媽,言辭犀利行為暴力,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老大。
醫生實在看不下去了,拖著三生默默地離開,留下很黃很暴力的一家人解決內部糾紛。
「給他清洗一下身體上的傷口,然後上點兒藥。」醫生一進門就開始吩咐護士。
「我沒事。」三生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醫生皺著眉回過頭:「孩子,你全身都是大小傷,不處理會感染的。」
「我沒事。」
「……他好像確實沒受傷。」檢查傷口的護士訕訕地說,一邊掀開三生的衣服再一次確認,「這些血好像都是別人的。」
「誒?!」醫生不信,走過來一看,「不會啊,我剛有看到他的傷口還在流血的!」
「我沒事。」三生再一次輕聲重複,他確實沒有撒謊,現在的他的確已經沒事了。
醫生再次檢查了一遍,最後揉了揉眉頭:「這樣,你至少處理下臉上的傷,都腫了。」
「……嗯。」
就在三生合上衣扣時,醫生又問:「小少年,你為什麼穿著裙子?」
三生:「……」
醫生:「哎,現在的年輕人,口味真奇怪。」
三生:「……」
護士給三生包紮了腳後,又拿了一雙人字拖和一套病號服給他,本來想推拒的三生看了眼自己爛的不成樣子的校服後,還是接了過來。穿鞋時,護士還好心地幫他梳理了一下頭髮。
中途有個三十多歲的女醫生進來交接班,正好看見被掀開額髮讓護士貼OK繃的尹三生,笑著走過去:「嘖,誰那麼狠,把這麼俊俏的小孩兒的臉打成這樣。」邊說邊揉了下他的頭髮。
三生窘迫地低下頭,他很久沒和二三十歲的成熟女人這麼直接地接觸過了。
很久了。有點熟悉,陌生更多。
站起身要出去的時候,有個母親抱著受傷的孩子走了進來,邊走邊哄,但那個小男孩似乎真被嚇著了,一直口齒不清地胡亂哭喊著恐懼,卻有幾句對話滯住了三生離去的腳步。
「嗚哇啊啊啊~!好痛、好痛的!它的爪子好尖抓的我好痛的!眼睛好凶牙齒也尖尖的!嗚哇啊啊啊啊~!!」
「乖,不哭不哭,媽媽在媽媽在!」母親不停地拍著孩子的背安撫道,「那只是隻狗狗,不可怕的,我們乖乖那麼強壯,怎麼會怕它?乖不哭了!」
無心之言倘若放入有心之人的耳朵裡,本就不夠平滑的字句更加粗糙,磨的人生生地疼。
兩母子已經走了進去,而三生仍舊站在門口。他握了握手掌,慢慢張開,俯看著掌心的紋路。
眼前隱約浮現出女女躺在草地上時望著他的臉,望著他的眼睛。
那裡流動著呢麼多情緒,偏偏有他最不想看見的恐懼。
他不想的,卻記得那麼清楚。
那是害怕的眼神。她怕他。
他不想的。
聽見腳步聲,站在病房門外的張管家回過頭,看見走來的尹三生神情恍惚。
想起之前的事,盤旋在心裡的疑問被好奇漲的衝破出口,忍不住叫了一聲:「三生。」
三生抬起頭,視線慢慢聚焦在張管家臉上。
「三生,我想問你些事。」張管家左右看了一眼,確定言梟風和奶媽都在病房裡後,他回頭,「雖然不屬於我該管的範疇,但當時,當時不止我一個人,阿威阿虎也在場,還有其他幾個少爺的心腹,所以這件事遲早會傳到少爺和言老爺的耳朵裡,所以,所以——」
「嗯。」三生垂眼,聲音很輕,「我知道。」
張管家抹了把臉,問:「所以?」
三生頓了頓,組織著語言。
「S市主要有三個以護衛為營利的家族,除了我們尹家,還有申家和澹台家。」
「雖然隸屬於不同的家族,但我們有個相同點。」
說到這裡又停下,似乎難以開口般,三生抬手握住後頸,舒緩著情緒。
「我們,我們的祖先都是……妖獸與人類所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