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最後一次尿床是在八歲那年,距離她上一次已有兩年之久。
八歲尿床和六歲尿床的最大區別就在於羞恥心的成長。那天早上她一睜開眼就感覺到屁股下面濕潤的不正常,伸手一摸,女女沉默了。
「……醒了?」女女一動三生就醒了,他的眼神因為剛睡醒有些渙散和慵懶,他從被子裡拿出手,抹掉她眼角的髒東西(好吧其實就是眼屎-_,-)。
女女一見三生醒了,整個人就像豎了毛的貓一樣繃緊了神經,把被子拉高到遮了半張臉,看看他又看看門,來來回回好幾遍。
三生疑惑,支起身問她怎麼了。
女女哪兒敢說,舌頭在嘴巴裡轉了幾圈也不知怎麼開口,羞恥啊太羞恥了,最後像是橫了心,從被角伸出手指向房門,氣息不穩地說:「狗狗你出去……出去!」
三生愣住了,以為是他自己做錯了事,這下什麼睡意都煙消雲散:「怎麼……?」
「出去啦!」女女急了,聲調一下高了許多。
「……好。」埋下臉,三生翻身下床,連拖鞋都忘了穿,到門口時聽見她叫了他一聲,他怔住,慢慢回過頭,表情很淡,「嗯?」
「叫奶媽……」女女抿抿嘴,「把奶媽叫來。」
「好。」
奶媽一進房門就皺起了眉頭問女女:「你把三生怎麼了?」
女女抬眉:「什麼怎麼?」
「他光著腳站在房門外面一副不敢進來的樣子,跟一條夾了尾巴的狗一樣,雖然埋著頭沒說話,總覺得他特別委屈。」
「……」女女探頭,只看見門外的左側下方的腳趾,她蹙眉,抿抿嘴,「……奶媽,先幫我換下床單吧。」
「床單怎麼了?」撩開被子一看,奶媽噗的一聲笑了,「不錯啊小小姐,尿床了。」
女女鬱結地撇開臉裝作沒聽見,但是耳朵的紅色暴露了她的窘迫,她小小聲地碎碎念:「我又不想,它自己出來的……」
奶媽忍著強烈的笑意幫她換上了乾淨的床單,抱著髒掉的那床走出房間時又回頭叮囑道:「你呢最好去安撫一下門外的那一隻。」
「……怎麼安撫?」
「嗯,問得好。」奶媽點頭,「很簡單,是你就好。」
「……」這是辦法麼= =?
女女把脫下來的髒褲子藏進奶媽手裡的床單裡面後才讓她走,自己又跑去找了一條新的睡褲。
繞到床的另一邊時看見地上的拖鞋,她躊躇片刻後蹲下身撿了起來,小跑著穿出房間來到門外,站到三生面前後把拖鞋往他腳邊一放,說:「穿鞋。」
三生垂著手有點無措地站在那裡,見女女仰著頭一眨不眨地把他看著,只得乖乖地抬腳伸進鞋子裡,然後繼續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兒不動。
女女被他這個樣子弄急了,牙一咬就跳起身往他身上撲。三生被她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把她接住,剛抱穩她的手腳立刻就往他身上纏,整個人掛在他胸前把他抱的死緊。
「不要生氣。」女女埋頭在他肩上,「不准生氣。」
三生愣了愣,側過臉只能看見她毛茸茸地腦袋:「我沒有。」
女女這才抬頭,瞪著他:「那你臭著張臉對我?」
三生表情一僵,垂了視線:「你好像不高興,所以我……我以為我做錯了什麼……」
他低喃著:「我怎麼會氣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她信。
看他那副自責的樣子,女女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好像對他做了天大的錯事,腦袋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狗狗,我不該凶你……我是怕你笑話我,所以不敢讓你知道,對不起。」
「知道什麼?」
「……不准笑。」
「好。」
女女一臉英勇赴義:「我尿床了。」
三生聽的呆住,隨後嘴角有了弧度,微小,卻足以被女女看的清楚。她氣的張嘴對著他的肩膀就是一口:「你笑我!」
「不是……我是……」三生不知該怎麼解釋,他是忍不住笑了,但不是嘲笑女女尿床,而是有種秘密被分享的喜悅。
女女不知道他的想法,反正眼見為實,三生笑了,所以女女很生氣,後果……不怎麼嚴重。她又張嘴咬一口,不重,牙印卻不淺。
三生突然覺得自己是個被虐狂,被人咬了還很享受。他側過臉,拿鼻子去蹭她的後頸,一邊深深地嗅聞,手臂隨之收緊了些。
啊啊,遭了,好喜歡這個味道。
像中毒一樣。
所以說,有些依戀或許來的比想像中更早更早,只是沒有發芽,所以那時並不會知道未來的這顆種子到底會長成什麼樣的樹,是否有蔥鬱的枝葉,開滿一樹回憶的花。
女女上高中那年,三生正好畢業。
他本來打算重新留級陪著,但因為之前的那些事讓他沒有機會開口。萬幸的是,因為小不家那條八哥,兩個人僵硬的關係終於得到解放,雖然仍然是分開睡,但至少女女對待他又能同以前一樣。
三生每天都會去女女學校,陪她吃飯陪她去自習室做作業,寢室樓關門以前再把她送到樓下,他彎下腰被她抱一抱,聽著她說:「回家吧。」
「嗯。」三生點頭。
現在不像以前,他不可能再住進她的寢室,一是有了小不肥貓和文靈,二是女女自己的堅持,堅持讓兩人即便回了家也不再睡在一起,她說她想要習慣自己睡的感覺。三生對此保持沉默,心裡是五味雜陳。
目送女女上樓後,他也轉身走了。
有天早上女女下了樓,遠遠地看見三生站在大門外的樹下,她小跑過去,剛要開口,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什麼伸手去取。三生見她從他的領口取下一小片葉子,愣了一下,頭立刻埋低。
女女看著葉子挑眉,再仔細把他打量一遍,發現他的衣服有些不尋常的土黃色印記。
「狗狗,」女女仰起臉,口氣裡帶著質問,「你晚上睡的哪兒?」
三生不敢撒謊,更不敢說實話,只得繼續鴕鳥。
女女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抿了嘴把他盯著。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兒,見他還是不說話,女女把葉子一扔,說:「好。」然後轉身就走,頭都不回。」
三生急了,立馬追了上去擋在她身前,伸手拉過她的手腕,垂著眼睛不敢看她:「……樹上。」
雖然確實猜中了,但親耳聽到又是另一種感覺。女女黑了臉,磨著牙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我不是讓你回家了嗎?」
三生不說話,手卻握的更緊,生怕一鬆手她就氣的調頭走掉。
「這裡是學校,不會有什麼危險。」女女以為他是擔心她的安危,軟了口氣勸道,「我沒事的,不會有事,你回去吧。」
兩人站的地方並不隱秘,不多時就引來個路人的側目和指點。女女不喜歡被人當猴看,反手拉住三生說:「等我。」然後轉身往寢室樓裡跑,沒多時又喘著氣跑下樓,手裡抱著一團布料,拉著三生就往另一面走。
三生一向無所謂別人的眼光,看著女女牽著他的手,心情一下大好,乖乖地跟在她後面快步地走。
其實女女說的沒錯,這裡畢竟是學校,住宿制的私立學校對安全方面的措施都做的相當好,外界的危險基本無法侵入這裡。可是有些危險只能基於建立在學校的基礎上才能衍生,就像言梟風所說的,學校裡的男生都是一匹匹餓了很久的狼,所有的女生都是獵物(其實我覺得現在也有不少母狼啊囧)。
雖然大多數的男生對女女這種類型的不感冒,但是異類總是存在於普通大眾裡,所以才有了謝後這種M。整個年級乃至班主任都知道,謝後喜歡言女女。
之前發生了一件事,謝後把女女纏的太緊了,她一怒之下對著迎面衝來的男生就是一拳。女女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這一拳下去謝後同學的牙齒直接鬆掉一顆,雖然沒脫落,血都從嘴角流了出來。
女女是個有責任心的好少年啊,眼看自己失手把別人傷成這樣,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她又是陪他去醫務室又是給他買藥,隔三岔五地主動詢問他的情況是否好轉。
謝後樂了,尹三生酸了。
三生明白自己是貪心的、自私的,一面固執地不肯回應女女的感情,一面又想把她放在身邊放在目及之處。人就是這樣,自己在乎的也在乎自己後,那個人偏又對別的人淡漠疏離,於是,無論是虛榮心還是自尊心都得到了足夠的滿足。
而他正因為被滿足的太久,就像養刁了胃口的家犬,如若有一日主人把對自己的關心分給了別的人,嫉妒、不滿、怨憤,種種情緒接踵而至,而最都的最靠前的當屬佔有慾。
對於女女走在路上都會問他「不知道他的牙齒怎麼樣了」,三生閉緊了嘴一字不發。上次是八哥,這次是謝後,最近他總是被擠到第二位,沒了地位失了寵。
頓生的危機感怎麼讓他敢鬆懈,哪裡還敢回家睡安穩覺,要是不時刻守著他會非常沒有安全感。所以睡樹上又怎樣,睡樓頂睡天台又怎樣,反正他也不是普通人類,睡在哪裡都能很好的習慣。
兩人來到操場邊的更衣間,左右看了一眼,確定沒人後,女女拽著三生閃進了「男」字那一邊。
三生囧,問她怎麼不去隔壁。女女撇嘴,故意做出打量他的樣子:「你那麼大的塊頭,要是有人來了往哪兒藏啊?」
「……那你?」
「我可以躲櫃子裡呀。」說著拉開一扇櫃門,裡面斜放著幾隻球杆,空間確實很大,藏個言女女綽綽有餘。
女女把手上的那一坨東西往三生手裡一塞,三生疑惑地打開,居然是他以前的體育服。
「一直放我寢室櫃子裡,正說沒什麼用就扔了。」女女往旁邊的長凳上一坐,「換吧,你身上的髒了。」
三生把衣服展開抖了抖,掛在櫃門上後,交叉雙手拉住衣擺往上一拽,從頭脫掉,然後是手臂。上方的小窗斜進的日光清晰了他肌理的輪廓,起伏的線條證明著他有很好的鍛鍊。
等運動衫一上身才發現,他似乎又長高了不少,居然才一年不穿的衣服現下已經縮小到只能剛好遮住腰部,再往下便沒了,腰帶清楚地露了一半。
三生正要解皮帶,想起旁邊還有個人,扭過頭看向她。
女女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看,連忙轉過身背對著他抱腿而坐,只聽身後的人輕笑了一聲。
皮帶扣發出金屬的碰撞聲,拉鏈下滑的聲音,然後是衣料的摩擦,布料落地。
女女聽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想像著畫面,帶著一點心癢與好奇,強忍著回頭去看的衝動。對於「狗狗的屁股」最後的印象是停留在兩個多月前,即使那時包裹在平角褲下臀線也被完美的勾勒而出。
雖然言梟風很二,但是身材沒話說,而三生則是他的纖長版。
「好了。」
女女挪動著屁股轉過身,看見一身體育服的少年背著光站立著,忍不住眯了眼。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呢,明明才是上個學期還穿在他身上的衣服,現在突然覺得好像過了很久一般。
原來時間這麼快,快到連一件衣服都成了久遠以前的回憶。
後來在奶媽的慫恿下,言梟風在女女學校大門對面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拿給三生臨時居住,以便他照看女女。
女女偶爾也會跑去那邊玩兒,晚上沒了課就抱著書本作業去對面做,吃了晚飯兩人就擠在沙發上看一晚上的電視,吃點兒零食,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三生在奶媽的□下成了三好家庭主婦,負責起女女的飲食起居,有時候太晚了女女就住了下來,三生則睡進隔壁的書房,早上再早早地起來做好早餐叫她起床送她去學校。
偶爾慢慢變成了常常。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女女高二。
高二下學期時,女女班上轉來一個女生,名叫笠瑛,聽肥貓說是個家裡有錢有勢的人,校方都惹不起。
女女哦了一聲也不打算深究,反正她沒有要與這位大小姐深入交往的意願,一點也沒有。
只可惜,你往往越是想避開的人,到頭來越是避不開。
笠瑛親自找上了門,攔了女女的去路,似笑非笑地問:「尹三生在你那兒?」
言女女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吃飽了撐著沒事找抽的人,煩的她只想當蒼蠅揮開,可對方纏的緊,她往左她往右,就是不讓她走。
女女怒了,表面上還是平靜地問:「有事麼?」
有家世的就是有素質有涵養啊,高傲不屈的嘴臉不變地明知故問:「尹三生在你那兒?」
女女瞟她一眼:「你猜。」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通常能夠秒殺按正常路線走的人,笠瑛被她囧了一下,但是氣勢不可以輸,於是她重整旗鼓,一手叉腰,頭髮一甩,說:「沒關係,在不在都無所謂。」
她說:「反正再過一年,他就由我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