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的地方實在一家臨水的賓館,那一晚等於是被學校給包了,據說除了老闆外,所有的房間都拿給了學生老師住。因為床位不夠的關係,有幾間房還加了床。
學生倒是樂的慌,一晚上聊天打撲克也就這麼過了,平時養尊處優的一些孩子這會兒也不計較環境問題,全都想沒出過遠門的小孩興奮地睡不著覺。
學生就是這樣,青春便是最大的資本。
因為人多房間更多,分在好幾個樓層,老師清點了一遍後又給班長下了幾條命令就各自回房了,快20歲的人了,都有自我意識,不需要像小學生一樣被時刻監視。
女女等檢查的老師一走,和肥貓小不她們說了一聲便溜出了賓館,剛出電梯,一眼就見到坐在大廳裡的少年,深灰色的風衣拉長了身形,短淺利落的頭髮,清俊的眉眼,即便安靜的不發一語也依舊能成為很好的焦點。
女女走過去,抬手捻起一縷他耳邊的頭髮,三生沒有抬頭,只是側過臉去貼她的手心。
十月的晚上比較涼,單衣加外套算是合適。女女攏了攏衣領,一路牽著三生的手慢慢的走著。她的手很冰,三生握的直皺眉頭,拉著她停下腳步,握住她兩隻手往懷裡捂。
女女笑:「又不是冬天。」她體質偏寒,天一冷手腳就冰,倒也習慣了。
三生不言,默默地給她捂著手,等她手有些熱乎了才肯鬆開,然後牽著其中一隻繼續走路。
兩人沒什麼目的,甚至一開始就沒有約過,進賓館前女女沒有告訴三生她會下來找他,三生也沒告訴女女他會在樓下等她,可是默契之所以為默契,正是源於它無需構架在言語的基礎上。
天色暗沉,路燈通明。這種旅遊性質的古鎮即便到了夜裡也仍是人聲鼎沸,何況國慶大假遊客眾多,願意欣賞它夜景的人並不在少數。
兩個人在街上晃蕩了好一陣,最後女女提議找了家打著老字號招牌的店面坐了下來,女女要了碗涼麵和涼糕。兩人找了塊清淨的角落面對面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遭了,有雙襪子還在廁所裡沒有洗= =!」
「明天就回去了。」
「唔,也是。」
服務員端著餐盤走過來,把兩隻碗放在桌上。女女從竹筒裡抽出兩雙筷子,一雙遞給了三生。
「奶媽那天打電話說悶了一大鍋的雪梨銀耳羹,結果我們都沒有回去。」拿過醋瓶往面裡倒了點兒。
「可以拿這邊來。」伸過手幫她攪拌。
「嗯,明天給她說。」
女女握著兩隻筷子往碗裡一插,然後旋轉起來,轉啊轉的轉到面都裹在筷子上一大圈後,再舉起來往嘴裡塞,整個臉瞬間吃的鼓鼓的。
三生被她的吃相逗笑了。
女女突然眼睛睜老大,眼淚都要流出來一樣,張著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好辣……!」
看她拿手對著嘴巴搧風,三生忙把涼糕的碗遞給她,讓她喝裡面的紅糖水。
等她好不容易艱難地嚥下那一大口面,喘著氣眼睛都紅了。
三生好奇,夾了一小筷子嘗,結果一下子嗆得咳嗽起來。
嗯,兩人都不怎麼會吃辣= =。
紅糖水被女女喝光了,她只好跑櫃檯要了一碗涼開水,急匆匆跑回來往桌上一放,三生立馬端起來大口大口地往喉嚨裡灌,三兩下便喝了光,一口氣才順過來。
抬頭時見女女一嘴都是油,表情很擔憂很緊張地把他看著,反而有些喜感。三生忍著笑意,抽了張面紙給她抹嘴,食指忍不住戳了她的臉頰。嗯,很軟。
店面的顧客絡繹不絕,生意不是白好的,味道還是很不錯。
兩人吃飽喝足又開始緩慢地散步,街上人頭攢動,每個遊人或多或少都帶著獵奇的眼神。兩人牽著手,安靜地穿梭在人流之中。
女女側過頭,看到斑駁的光影在三生的臉上浮動,他的眼裡是沉靜的色彩,他的手卻是燙人的溫熱。
女女想,這樣的時候,還有多少呢。
兩人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從人潮洶湧的小街到人影稀疏的大道,最後再到杳無人煙的河岸邊,很久很久,久到女女都覺得腳發酸了,這才找了個沒有靠背的木椅子坐了下來。
如若週遭的一切太過平靜,人反而會想很多。
望著沒有波瀾的水面,偶爾有風吹過。女女撩了撩耳邊的頭髮,忽然開口:「狗狗。」
三生轉過頭看著她。
女女沒有回望,只是望著前方,聲音被風吹的有些散:「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一直呆在我身邊,一直一直……你願意麼?」
三生不懂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但是這個假設他很願意如實回答:「嗯。」
女女終於回了頭,表情裡卻沒有太多的欣喜,她只是凝望著他,問他:「如果我不放你走,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呢?」
三生握了握手心裡那隻偏冷的手,他的眼裡有溫軟的笑意:「好。」
女女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她拉起一直握住她的那隻手,放在嘴邊似吻非吻,她閉了眼,呼出的熱氣穿過他的指縫。
三生有些怔愣,他聽見她說:「三生,我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然後,她仰起臉,吻了他。
女女的吻很輕柔,卻很久,她把她所知不多的知識都用上了。而三生,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只是僵硬的坐在那裡,睜著眼看著她緊閉的眼睛。
一個人的親吻,說不尷尬是假的。
女女最終還是退了開來,她看著他的眼睛,用僅剩的勇氣說了最後一句話:「去你住的地方吧。」
三生的眼裡有太多的色彩,最濃重的那一抹掩去了眼裡的光。他們靠的極近,近到他能細數她的睫毛。他知道,他的回答會決定很多的事,但是,但是——
三生退開了些,表情很清淡:「我送你回去。」
他已經足夠委婉,仍是撞碎了她凝聚的勇氣。
女女垂了眼,也不看他,埋著頭站起身,從他手裡抽出了手往上衣口袋裡揣,說:「走吧,很晚了。」
三生很想把她拉過來,很想。
但最終,他只是沉默地點頭,然後跟隨在她身後往回走,手,再沒有牽。
他不知道,這是女女最後的賭注。而她輸了。
這種感覺是什麼。
像盛放在心裡十幾年的情感,有一天終於鼓起勇氣把它端了出來,給了想給的那個人,而那個人看了一眼,說:「你放這兒吧。」
沒有明確的拒絕,也沒有表示收下。而你,也收不回來。
沒幾步就有個車站,女女走過去看了眼站牌,剛好有輛車直達賓館樓下,三站路,不近不遠。她選擇了等候。
她真的走不動了,腳又酸又疼,一路蔓延到身體裡所有的毛孔。走不動了。
三生和她之間隔著兩拳的距離,兩人都沒有開口。他的餘光裡,女女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著,渾身都散發著疏遠人群的氣息。
心裡悶得慌,有類似燒灼一般的疼痛。
三生醞釀了很久,終於忍不住說句什麼時,公車來了。
女女走在前面上了車,把零錢投進投幣箱裡後就往後排走。這個時間點坐車的人很少寥寥可數的幾個乘客分散在四周。女女直到末排靠窗才停下,側著身走進去,坐下後就支著頭看窗外,一言不發。
三生在她旁邊坐下,依舊用餘光注視著她。
以前他們之間也常常不發一語,可是從未像現在這樣讓人難以忍受。他們很少有什麼分歧,吵架的次數更是少的讓人羨慕。他從來順著她依著她,心甘情願地聽她使喚。他可以答應她任何事,任何要求,唯獨除了告白,這是他僅有的無法回應的事。
三生比誰都想把女女時刻拴在身邊,比誰都想擁抱她親吻她,比誰都喜歡她。所以,她的主動讓他混亂到不知所措,想用力咬她,又想輕柔地舔她,矛盾不堪,最終什麼都沒做。他心裡明白,他一旦回應了,便覆水難收。
但是現下,他真的很不好受。
而一直沒說話的女女這是突然開口。
「我給自己打了一個賭。」她托著腮,望著車窗外倒退的影像,「如果你接受了我,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我都會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但是,如果你拒絕了我……」
後面的,她沒有再說了。可是三生知道,那一定是個他絕對不會喜歡的決定。
女女低眼,伸手握住三生,手指從他指縫間穿過,她笑了笑,又抬眼看著窗外:「真快,已經十五年了。」
「狗狗,或許我會做不到很好,但總有一天會好起來,我們遲早會分開,所以我必須慢慢習慣沒有你的生活。現在我已經能夠一個人睡了,我想距離我一個人生活也不會太遠。女人這一輩子,要麼單身,要麼找個人嫁了當個主婦,給丈夫做飯,給孩子換尿布,然後是漫長的更年期……這些我以前不懂,現在都看得很開了。」
「狗狗,你很好,我也希望你能過的很好。而我不夠好,自私自負脾氣又差,總想把你佔著,一佔著就是十五年。不過也快了,再過一年我們就……」
後面的話,她再沒有機會說出。
三生側過身一口咬在她的嘴上,在她驚異的眼神下,他扶著她的脖子拇指頂高她的下顎,舌頭一伸,又深又重地吻了起來。
女女拿手推拒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力氣並不大,至少三生一直紋絲不動,反而壓的更緊,她只能緊貼在椅背上,感受著嘴上力道不輕的吮吸,慢慢被他吞嚥了所有的氣息。
他們都不是什麼經驗老道的高手,舌頭嘴唇胡亂的糾纏,唾液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三生微微退開一些,用舌頭在她嘴角一卷,等她一口氣吸進去還來不及呼出,他又覆蓋回去,更加用力地吻著。
到後來,三生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讓她面對著自己跨坐。女女矮,就這麼坐他腿上都要仰頭看他。三生壓低了肩膀把她往懷裡按,一手扶著她的後腦,一手往她衣服裡探,不給她任何反擊的機會,繼續地啃咬她的嘴巴。
內斂的男人都藏著狂野的一面,這句話不假。
女女被他親的缺氧,一邊喘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有人……鬆手,有人……」
「他們看不到。」三生咬著她的脖子她的鎖骨,聲音沙沙的,氣息濃重。
女女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坐過了站,而且距離終點只剩兩站路。女女急了,又去推三生的肩膀:「坐過了坐過了……!」
三生從她胸口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磨蹭這她的嘴唇,聲音很低:「終點站是我住的地方。」
他想,他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