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武力鎮壓與懷柔

據說後宮女人斗爭的方法,歷來花樣翻新,推陳出新,自玉箏郡主的到來,讓我這等孤陋寡聞的人大開眼界。

秦玉箏來自皇族,睿王府堪比一個小後宮,耳染目睹之下她精於此道,斗得我慘敗而歸。

絕招一:惡人先告狀。

第二日她當著晏平的面挽起自己的袖子,指著自己皓腕之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鞭痕,痛訴我的惡劣行徑。

「晏郎,你一定要與我說句公道話。昨日我在安小郎家門口等了他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只求他與你出來游玩之時可否帶上我,哪知道……哪知道他背著人將我一頓鞭子……」為了表現的傷心欲絕,適當的眼淚與微微聳動不堪重負的肩膀是必不可少的武器。

我當時就傻了!

什麼叫顛倒黑白倒打一耙六月飛雪含冤莫白啊?

我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同樣的招數,如果此刻我拉起袖子讓晏平看我胳膊上的傷,他一定會以為這傷是爹爹打的。

反正攝政王大人的嗜好除了與兵部老尚書喝酒,剩下的一個就是扔門閂玩兒順帶棒打他的獨子……

舉朝皆知。

女人,在與情敵的對壘之中出其不意的對自己狠一點,有時候簡直是致勝的無敵法寶啊!

這方面最傑出的代表遠一些的有偉大的女皇陛下,掐死自己女兒的則天大帝,最近的則是睿王府玉箏郡主。

我眼睜睜看著晏平溫柔的拉下了她的袖子,目中柔軟的似要浸出水來,轉頭再以數九寒天般的眼神將我冷冷瞟上一回。

其實不用晏平責備,我都恨不得自裁了事。考慮到爹爹百年之後無人供奉香火,我還是忍了下來。

絕招二:適當的表現情敵所欠缺的部分。

眾所周知,我是個男人。

男人當然是粗獷豪放的。

長期以來,為了力求扮男人扮得真實一些,我已經習慣性的跟著爹爹學習了,以至於有時候我偷偷跟在爹爹身後悄無聲息的模仿他的形影動作,被童伯看到了,總要笑好久。

後來有一次他說:「小郎,你若在臉上安一副老爺那樣的長須,再穿件老爺的袍子,舉手投足倒與老爺再無二致。」

我當時正學爹爹扔門閂玩兒,激動之下學著爹爹的習慣性動作抽開了門閂,看也不看朝門外扔了出去。

只聽得一聲慘叫,頓時暗呼糟糕,探頭出去一瞧……正砸著了下朝回家的爹爹……

他常常習慣了扔門閂,這一下角色陡然轉變,反應有所欠缺,被結結實實砸在了腦門上,立時起了個大包。

……嗯,爹爹還得多練練反應靈敏度!

後來我自然又被暴打一頓。

因此我從爹爹那裡學來的,除了恨不得找個人來大搞一言堂,狠狠欺壓一番,剩下的就是霸權主義的武力鎮壓了。至於懷柔神馬的……聽說他常在朝堂上對政敵使這招,反正沒對我使過,目前我還沒學會。

對於晏平,顯然不適合武力鎮壓。

倒是秦玉箏,首次讓我見識了懷柔也可以懷的風格多樣,十八般武藝俱全,令男人在這溫柔鄉裡全面溺斃,陪葬半生,繳械投降這一精彩過程——假如她不是我的情敵,我鐵定會為她擊節贊賞!

自那日她哭訴過之後,每次出游,十之八九有她的身影。

下雨天她會給晏平帶一件自己親手做的大氅。

天氣燥熱她會給晏平帶一盅清火潤肺的雙果銀耳杏仁湯。

……

我在節節潰敗的同時,恨不得化身這樣溫柔體貼的女子,陪伴晏平左右。

只是不等我想到反擊的妙法,與秦玉箏搶男人的消息便鬧得滿朝皆知。

爹爹大怒。

他現在位高權重,政事纏身,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回家,已是日暮時分,萬家燈火重掌。

這日恰巧秦玉箏身體小恙,在府中靜養,我覺得天賜良機,與晏平約好了夜游東湖,不料卻被爹爹堵在了家門口,一聲暴喝:「逆子,哪裡去?」頓時嚇得我魂飛膽裂。

我從燈影裡覷見他青白交錯的臉,蹭了過去陪笑扶他:「我是瞧著天晚了,去府門口等等爹爹!」

「油嘴滑舌!」他冷哼一聲,推開了我,大步進門,「我瞧著你不像迎我的樣子,倒像去迎那晏家小子的樣子。」

我腳下一僵。

自爹爹當了攝政王,三令五申要我離晏平遠一點。

連童伯也苦口婆心勸我:「小郎,晏家那對父子,老的是狐狸,小的是只小狐狸,你這沒心眼的孩子,最好離他們遠一點!」

朝中爭權逐利歷來與我無關,這種話我總是左耳進右耳出。但今日爹爹似惱極,我哪裡敢多嘴,被他揪著耳朵拉進家中,又喝令他的長隨安清把好府門,那架勢頗有關門打狗之意……

——我知道,春暖花開的時候偶爾也會有冰雹,夏日百花爭艷的時候偶爾也有雷陣雨,雖然如今我與晏平尚沒有兩情相悅互許終身,就算爹爹堅持要做惡勢力,手持門閂將我堵在院子裡一頓好打,我也只當這是我愛情路上的小小試煉。

這一夜等我帶著一身傷,翻牆而出,到達東湖,已是亥時。

我以為,晏平早已離去,雖然心中極端懊惱,可是如果今晚不能前來東湖一趟,我定然會徹夜都難以入睡。

東湖之上,靜靜泊著幾船畫舫,燈火俱滅,我失神的坐在岸邊,感覺後痛之上挨打的地方辣辣的疼,可是這一切都抵不上心裡的傷心失落。

正在我自怨自艾之時,遠處隱隱有小舟棹水而來,舟上燈火昏暝,但船頭執棹而行的男子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的。

我呆呆坐在岸邊,震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了……晏平居然不曾離去,在東湖等了我一個晚上……這種狂喜不亞於小黃某日睡起來,昏了頭,下道賜婚聖旨給我,新郎自然是晏平。

長久的壓抑之後得償所願,我差點喜極而泣!

等到坐在小船之上,我還有些暈暈乎乎,他方才不再如平日避忌,伸手牽了我上船……我偷偷將他握過的那只手放到背後,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他握過的地方,這樣仿佛我正撫摸著他的手……肌膚相貼的溫暖令我全身都熱了起來,臉頰似火燒,但心裡的喜悅一波波漫出來,怎麼止也止不住。

我沒有勇氣直視他的眸子,借故四下打量來掩飾自己的臉紅。

小舟裡酒食俱全,四岸靜闃無聲,夏夜涼爽的風緩緩吹過,我漸漸清醒,深覺長夜漫漫,機會難得,再這樣傻下去必將浪費了這樣美好的夜晚。大著膽子央他彈一曲鳳求凰給我聽,他雖然將長眉微皺,但只是一瞬間,還是挪過琴彈了起來……

我癡癡望著他,時光仿佛停住,整個世界只有他的琴音,他與我……從沒有這樣一刻讓我感覺到安謐喜悅,歲月靜好。

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雙眸含笑瞧著我,不知怎的,我頭腦發昏之下,居然湊上去在晏平唇上親了一口。

親完我就懊惱欲死……

三年前我十四歲,當街強吻了他。

三年後我十七歲,趁他不備吻了他。

但結果,顯然是一樣的,也許他馬上就會一腳將我踢下水去……我低著頭,等待他飛起一腳,再一次利索的展示這幾年習武的神速進境……

但他沒有。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緊接著,我的下巴被抬了起來,我被迫仰頭去看他,月光下仿佛滿天的星子都沉到了他的眸中,亮的驚人。他那雙溫潤的眸子裡滿含了笑意愛憐……他俯下身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居高臨下的眼神,輕輕的含住了我的上唇。

我的腦中轟然作響,只覺全身一陣輕微的顫栗,手足俱麻,使不上半分力氣,極度的狂喜沖擊著我的大腦,在那一刻,我恨不得願意為他去死……

背上的痛早已感覺不到,爹爹的怒吼拋到了腦後,這是甜蜜的誘人心顫的時刻,是我期待了十年的結果。是我一點點看著他長大,遠遠觀望流連,每一天都祈禱著往後的時光能夠與他分享,生命之中的每一刻都願意拿來奉獻給他,一生願意匍匐在他腳下聽憑差遣,只為換取他的一個笑顏……

今夜也許凡人都睡著了,諸神降臨,聽從了我這樣卑微的願望,所以在這一刻滿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