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傷不能輕易移動,林池回去跟師姐說了一聲,便留在醫館照顧杜若。
師姐揍師父揍的正帶勁,沒多問就揮手讓林池離開。
倒是走之前索瞳多問了幾句,知道林池是照顧杜若,便要求一起去,林池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只是不得不說,在照顧人方面,索瞳實在比林池差勁的多。
看著索瞳簡單粗暴的動作,林池懷疑他再多照顧幾天,杜若不用養傷直接一命歸西好了……林池本想僱一個小童照顧杜若,但是一則她沒有多餘的錢,二則杜若畢竟是逃犯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折騰到最後照顧杜若的活還是落到她的身上。
林池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反正之前杜若在刑部病的時候她也沒少照顧他……再說,照顧心上人這種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根本沒什麼理由好拒絶吧!
就算她和杜若不可能了……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林池忙前跑後的照顧著杜若,只是……有一個人對這件事表現出了十分的不滿。
場景一:
林池坐在灶台前熬藥。
陌輕塵平靜的望著她,目光灼灼中透出幾分哀怨……
林池不自然的回頭:「怎麼了?」
陌輕塵:「……你在幫他熬藥。」哀怨稱述。
「嗯。」林池揭開藥罐蓋子,看了看,又用扇子扇了兩下:「怎麼了?」
陌輕塵:「我幫你熬。」更哀怨……
林池懷疑看:「你會麼?」
陌輕塵頓了頓,點頭。
猶豫片刻,林池把扇子給陌輕塵……
半柱香後。
林池看著燒的一塌糟的灶台,嘴角抽動:「……你這是要放火麼?」
陌輕塵移開眸,疑似有點歉疚:「……扇的太用力了。」
林池扶額:「算了……你走罷,我來熬。」
以陌輕塵的破壞性再讓他呆下去整個廚房都要被燒燬掉吧……
場景二:
林池在餵杜若喝藥。
陌輕塵站在後面她身後,目光灼灼中透出幾分陰冷……
林池舀了一芍藥遞到杜若唇邊,低聲道:「藥有點苦……不過我買了一點蜜餞,你喝完再吃點蜜餞好了……」
杜若張口嚥下,抬眸正對上陌輕塵散發著若有似無殺氣的眼睛,咯噔一下,滾燙的藥汁猛然噎住,扶著床頭他猛地咳嗽起來。
「你怎麼了!」林池連忙放下藥碗,小心的拍了拍杜若的背。
咳嗽的面紅耳赤,杜若仍是擺擺手叫林池不用擔心。
林池越發緊張,正要再詢問,身後銀白的身影快速閃了過來,一掌輕飄飄的拍在杜若的背上。
杜若立即「稀哩嘩啦」吐了起來……從剛才喝的藥早上吃的白米稀飯一直吐到昨天晚上的皮蛋豬肝瘦肉粥……
林池黑線:「……」
陌輕塵你也太誇張了吧!
陌輕塵無辜:「……」
我只是看他辛苦輕輕拍了一下……
杜若吐得虛脫,撐著床頭幽魂般飄起。
林池立即關心的問:「你怎麼樣了?」
從林池頭頂上射出兩道比方才更加陰冷的視線,杜若又咯噔了一下,扶著床頭繼續開始吐……
林池:「……那個,陌輕塵,你還是出去一下吧。」
陌輕塵無視。
……明顯是不樂意。
林池嘆氣:「好吧,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出去。」她將藥碗往杜若的方向推了推,道:「呃,藥你還是自己喝比較好……」
場景三:
林池在幫杜若上藥。
握著藥瓶,林池對杜若道:「……你把上衣脫了,我替你上藥。」
杜若:「好……」
話音未落,殺人視線一道道穿透他的身體,將他四分五裂五馬分屍,杜若嚥了口口水,正直的聲音苦逼道,「……還是算了,我自己上藥吧。」
林池也不意外,放下藥瓶,領著某人出去。
「陌輕塵你……」
陌輕塵打斷她,無辜的眼睛眨了眨,語氣平淡的敘述:「我什麼都沒做。」
……好吧,他的確的什麼都沒做。
但是就是什麼都沒做,都把杜若折騰的半死……
根本和索瞳半斤八兩嘛……不對,索瞳還比他好點,索瞳不動杜若的話杜若還能安然無恙,陌輕塵就乾脆……
對於這種近乎執念的獨占欲,林池也生出了幾分無力感。
陌輕塵輕聲問:「你生氣了麼?」
林池輕輕搖頭。
也談不上生氣,就是……有點無奈吧,就像對於小孩子的惡作劇一樣無奈。
以陌輕塵的武功殺掉杜若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他一直忍著沒對杜若動手……是因為礙於什麼原因,林池也知道。
先前口不擇言說陌輕塵沒有人性只在乎自己,其實是言過其實,陌輕塵是沒有人性,可除了他自己,他現在似乎還在乎她的感受……
陌輕塵輕輕地握住林池的手,道:「你一定要照顧他麼……」
林池沒有抽回手,只是點點頭:「嗯,他最重的傷是為我受的,於情於理我都該照顧他,你……」抿了一下唇,「……謝謝你沒對他做什麼。」
陌輕塵的手微冰,沒有汗,卻在握住她的時候一點點變暖,應該是因為知道她不喜歡冰冷所以故意用內力暖手。
……陌輕塵還真的為她改變了很多。
想到這裡,林池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陌輕塵扣住她的手指,像握住珍寶一樣仔細小心,問道:「那之後呢,他傷好了之後呢?」
林池:「把他送出城,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陌輕塵抬眸,聲音平靜中透出幾分緊張:「你和他一起麼?」
林池搖頭,輕嘆:「不,他和我其實沒有什麼關係,也……不大可能,我自然不會和他在一起……」
那雙細長的墨色瞳眸裡泛起了溢彩流光,漂亮的動人心魄。
「真……的?」
遲疑了一下,林池還是點點頭,但又不放心補充:「不過現在他的身體還沒好,我是不可能不可能丟下他的。」
眸子彎起,陌輕塵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我知道了。」
林池剛開始還有些不放心,但一連兩日都沒看見陌輕塵在搗亂,也逐漸放下心,只是放心的同時又有些不安……陌輕塵這幾日到底去做什麼了?
正想著,一個黃衣男子快步走過來,臉上的表情略有不爽道:「少夫……林姑娘,您能去看下公子麼?」
林池:「呃,他怎麼了?」
凌書憋了一會,才道:「他病了。」
林池:「啊?」
生病什麼絶對是距離陌輕塵十萬八千里的詞。
作為一個武功逆天的存在,陌輕塵的身體絶對也好到逆天,至少在林池的記憶中,從來沒聽說陌輕塵有生病或者受傷過。
甚至在無墨山莊的那些日子,也只有她自己受傷的份。
所以這次去看,與其說是跟著凌書探病,不如說是抱著一種「陌輕塵竟然也會生病」、「肯定是假的吧裝病的吧」、「陌輕塵生病的話到底什麼樣啊完全沒法想像」的心理……
結果……
陌輕塵竟然真的病了……
還是最常見的那種,風寒……
一進屋,林池便見陌輕塵安靜的躺在床上,傾國絶世的臉蛋上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唇色卻淡的近乎慘白,還有些乾裂,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病怏怏的氣質。
林池的內心頓時十分複雜。
發現林池進來,陌輕塵微微轉眸,修長的手指彎曲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
不過不得不說,就算是病了,陌輕塵也依然好看的慘絶人寰,甚至因為病弱而多了幾分難以描摹的叫人憐惜的神韻。
沉默了一下,林池問:「你病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陌輕塵輕輕點頭。
林池:「看過大夫了麼……」
陌輕塵又點了點頭,老實道:「開了藥,說要靜養。」
「那……」林池抓了抓腦袋,「藥喝了麼?」
陌輕塵搖頭:「還沒。」
說話間,凌書將藥盤往床頭一放,又迅速的消失……
林池掃了一眼,一碗烏黑的藥汁,邊上還有……一碟蜜餞?
陌輕塵要蜜餞做什麼?
為什麼有種稍微不對勁的感覺……
林池用眼神示意藥碗:「呃,那就喝藥吧。」
陌輕塵不動。
林池:「你不喝藥麼?」
陌輕塵看著她,濃密而纖長的睫毛刷了兩下。
林池:「……我又不是藥你看我幹什麼?」
陌輕塵又咳嗽了兩聲,偏頭,悶聲道:「餵我……」
因為還帶著風寒特有的鼻音,語調又拖長,不知為何竟然讓林池有種陌輕塵在撒嬌的感覺……
陌輕塵撒嬌!
……聽起來好驚悚。
但心也軟了下來……
林池端起藥碗,舀起一勺餵到陌輕塵的唇邊,陌輕塵啟唇嚥下,細長的瞳望著她,曲成兩彎新月的形狀。
已經大致明白,這是代表陌輕塵心情好的意思。
所以……他其實是因為嫉妒她餵杜若,所以才讓她餵他麼……
還真是……孩子氣……
餵完一碗藥,林池摸了摸陌輕塵的額頭,還有些燙,自動自發的拿了房間裡的水盆替陌輕塵冷敷。
換過三道布巾,陌輕塵額頭上的溫度終於開始退去,林池也算鬆了一口氣,出門倒水時又看了凌書抱著刀冷淡望過來。
林池叫了一聲:「凌書……」
凌書不大情願的回話:「……什麼事?」
他和凌畫一樣,都越發不待見林池,不過因為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林池倒也不生氣。
她想了想,依然好脾氣的道:「你家公子是故意生病的罷。」
凌書轉頭:「你怎麼知……不對,本大爺才不會告訴你呢!」
林池:「你不說就算了。」
她剛一轉身,便聽見凌書驀然叫住她:「等等!你別走!好吧……是故意的,公子昨晚在冷風裡沖了一夜的涼……喂喂,你這個女人就不能對公子好一點麼?公子哪點比不上那個什麼杜什麼?不對,別說比!那個姓杜的連公子一根腳趾都比不上!而且公子對你這麼好,為了討好你,連自己的身體都……」越發不滿嘟囔,「……哼哼,要不是公子說不給殺,我早就在他身上開幾十個窟窿了,還容得他囂張……」
還真的是為了她……
因為嫉妒她照顧受傷的杜若,所以故意把自己弄生病來讓她照顧什麼……
林池邊想邊將布巾和銅盆放好,緩緩走到陌輕塵身邊。
大概很少生病,就算退了燒,陌輕塵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見林池進來,他半睜著眸,瞳色依然有些渙散,待林池走近,陌輕塵用儘力氣一把握住林池的手腕,咬住嘴唇輕聲問:「可以留下來麼?」
也許是病中虛弱,握住她的力氣並不大,想掙脫林池也可以輕易掙開。
只是……
林池垂下眼:「好。」
陌輕塵得寸進尺:「那……可以親我一下麼?」
林池沒有回答,只是在陌輕塵的額上親親貼了一下。
陌輕塵又咳嗽了一聲,揚起嘴角,手按著額慢慢躺下。
林池吹滅燈,一聲不吭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已經閉上眼的陌輕塵。
怎麼這麼幼稚呢……
睫毛脆弱顫動,遮蓋住眼瞼。
可她……
為什麼會為這份幼稚而動容。
心好像被什麼揪住了,微微的窩心,微微的難過,微微的感動,和還有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
綢緞般的華美銀髮隨意傾瀉在床榻上,皎白的月光一點點無聲流淌過無論看了多少次都一樣震懾人心的容貌,弧度優美的細長眼眸,高挺的鼻梁,菲薄而色澤淺淡的唇,遠山般清幽俊逸的眉目,長而濃密的睫,混雜著猶如高山冰峰最純粹冰雪般的氣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彙整合了眼前的完美無缺。
那精緻中透出冷冽的五官,便是在畫中也尋不到如此幻美的一張臉,彷彿下一刻,眼前如斯美麗的景緻便不復存在。
明暗交替之間,一半的容顏隱約流轉玉色的光,一半則隱在黑暗中。
就像眼前的人。
有殘忍冷酷的一面,也有單純幼稚的一面。
林池攥緊了手,靠著床欄淺淺睡去。
她甚至沒有發現,這一晚她竟然一次也沒有想到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