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陌輕塵的體質特殊,第二天一早竟然又燒了起來,並且有更嚴重的趨勢,簡直是病來如山倒……
在略覺得詫異之餘,林池也不得不繼續照顧陌輕塵——因為除了她沒人能接近陌輕塵。
而且……被那樣純粹的眸子望著,連心底壓著的怨念也再翻不出來。
於是熬藥餵藥甚至餵飯的工作都交給了林池,好在這些她都做過不少次,也基本上駕輕就熟。
但杜若的身體也一樣需要人照應,林池便乾脆兩頭跑。
反正無非就是熬夜的時候多熬一份,餵藥的時候多餵一個人。
要說比較麻煩的就是,陌輕塵實在很黏人。
也許之前還礙於害怕林池討厭他,所以只遠遠跟著,生病了之後仗著自己是病人就完全無所顧忌越發變本加厲。
餵藥餵飯的時候還只是吃吃豆腐,餵完又可憐兮兮的問林池能不能留下來陪他。
林池也知道有自己不懂得拒絶的性格在不是什麼好事,可是看見明明強大到逆天的陌輕塵委委屈屈讓她留下來,拒絶兩個字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哪怕這個人殘忍沒有人性,哪怕這個人傷害過她,可到頭來林池發現,自己卻還是無法真正對他有恨意。
那種好似被全世界遺棄,只想抓住唯一光明的感覺……她也有過。
但是陌輕塵的得寸進尺也是林池沒預料到的。
一開始只是留下來,然後問她可以握住她的手麼,再問她可以抱一下麼,接著沒過多久又問她可以親一下麼,最後問她可以一起睡麼……
林池的臉色越來越複雜:「……」
她實在不知道陌輕塵這個無賴行為的是跟誰學的!
見林池不開心,陌輕塵會停下進度,然後垂眸做黯然狀。
等林池不在意了,繼續重複以上步驟……
如果不是有時候林池臉上的神情實在太過難看,推拒的意味也十足明顯,大概會為所欲為做愛做的事情……
醒著,便纏著林池。
睡著,便攥著林池的手腕不肯放手。
而且經常晚上林池明明是坐在床邊,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躺在陌輕塵的懷裡……
這導致林池去看杜若的時間直線下降,一天之內大半的時間都陪在陌輕塵身邊。
被全心全意依賴的感覺……其實很好。
可是……卻也隱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林池一邊洗碗一邊內心複雜間,聽見索瞳的聲音。
「小姐,您打算以後怎麼辦?」
林池老老實實回答:「先報仇,其他的再說。」
索瞳奪過林池手裡的碗筷,索瞳捲起袖子默默替林池刷碗:「那陌輕塵和杜若……」
「杜若,我會送他走的。陌輕塵……」林池怔了怔,「等病好了,他自己會走罷。」
索瞳稍微提高了聲音:「小姐,可是現在這樣,他根本不可能離開!」
頓了頓,他沉聲,「小姐……您的不拒絶,有時候也是一種殘忍。」
林池怔愣了一會,才氣弱道:「我知道……」
可是拒絶要怎麼做?
趕陌輕塵走麼?
姑且不論能不能趕走……對待還在病中的陌輕塵,她開不了口……
算了,至少她可以先送另外一個人走。
盤算著要離開,在照顧陌輕塵和杜若的間隙,林池終於抽空跑了趟大理寺。
大理寺裡的守備比想像中還要森嚴,林池轉了幾圈也沒找到地方,心急之下直接往裡沖,未料因為太過急切馬失前蹄,肩膀上中了一箭。
林池不得不快速回退,在回去的過程中腿上亦中了一箭。
忍著傷痛林池先躲進了一戶民居,等追捕的人過了,才小心的跑回了醫館,卻見大門緊閉,繞到後門依然如此。
腿上受傷,沒法翻牆,估計其他人也都睡了。
林池靠著門板,抱住單膝,低喘了兩口氣,想等緩過痛勁再想辦法攀過去。
未想門突然大開,林池還沒反應就被人攬了進去。
動作太大,牽動肩膀上的傷口,林池立即痛得倒抽氣,悶哼道:「別動……痛。」
陌輕塵略鬆開了林池,便看見她肩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眉尖立刻皺起。
不等陌輕塵說話,林池已經推開他逕自朝屋裡走去。
但還沒走出去兩步,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驀然騰空,而後如風般一閃便落入了柔軟的床榻上。
陌輕塵的臉色已不知不覺的陰沉下來。
「你受傷了……」
林池點頭,爬坐起身,又對陌輕塵輕鬆笑道:「沒事……養兩天就好了。」
這句是實話,林池在顛沛流離朝不慮夕的生活裡受傷不知道多少次,好在她的身體夠好,無論多重的傷只要不死修養幾天就可以重新活碰亂跳。
咬了咬牙,林池撕開肩膀上的衣服,動手拔箭,但因為實在使不上力,拔了兩次都沒拔出來。
手一下被陌輕塵握住,他看著她道:「別動。」
然後他轉身出去,不多時,陌輕塵帶著一些被碾碎的草藥回來,仔細敷在林池的傷口上。傷口上立刻湧起了麻痹的感覺,痛感逐漸淡去,只見陌輕塵輕輕鬆鬆一拔,箭立刻被拔了出來。
幾乎瞬息,陌輕塵又將玉瓶裡的傷藥塗在她的傷口上,血很快止住,淡淡清涼的感覺從傷口上蔓延開。
腿上的傷因為接近大腿略微有些尷尬,林池按住陌輕塵的手道:「不用麻煩了,腿上的我一會自己處理就行了。」
陌輕塵卻執意幫她將腿上的箭傷也一併處理了。
林池想阻止,但身體裡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
夜晚很安靜,幾許夜風撫過,兩個都沒說話,房間裡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林池咳嗽了兩聲,想緩解一下氣氛:「那個……你怎麼還沒睡?」
陌輕塵頭也不抬:「等你。」
林池莫名:「為什麼要等我啊?」
陌輕塵頓了一下,聲音平淡:「……睡不著。」
「啊?」
陌輕塵直白解釋道:「沒有你睡不著。」
淡漠的月華勾勒出陌輕塵完美的輪廓,那一圈已逐漸淡去的青色在白皙的面容上依然明顯,透出幾分讓人心疼的憔悴。
那種心臟像被什麼揪緊的感覺又來了。
林池突然有一瞬間的呼吸不暢。
她咬著唇,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陌輕塵,只是望著窗外被雲霧遮蔽只露出朦朧剪影的月。
傷口上輕微的疼痛漸漸拉回了神智,那個清雅的聲音有些瘖啞:「為什麼會受傷?」
林池愣了愣,不敢說實話,卻也不敢說假話,只好含糊其辭:「外面戒嚴,結果不小心惹到官兵……」
陌輕塵看了一眼取下的箭鏃,眼底冷光一逝,轉眸問她:「很痛麼?」
林池搖頭道:「還好,不是很痛。」
手指抵開她的唇,陌輕塵問:「那為什麼要咬嘴唇。」
林池語塞。
沒等她答,陌輕塵又抬眸問:「痛是什麼感覺?」
林池一愣,才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很難受,很不舒服,很不希望它存在的感覺吧……」
陌輕塵忽然低聲:「我覺得痛……」
林池:「啊?」
陌輕塵低下頭,手指留戀過林池的傷口,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因為麻痹的感覺還沒退去,林池並沒有感覺到多少痛苦,相反卻能感覺到陌輕塵觸摸過的觸感,那麼輕柔那麼小心。
「看到你受傷。」望著那些猙獰的傷口,陌輕塵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這裡覺得很痛。」
仍然是那樣平淡的聲音,卻讓林池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口又一次攥緊。
他沒有知覺,所以不知道痛……
在被卸掉關節,被陌輕塵粗暴傷害的時候,林池也會憤憤的想,要是陌輕塵也能感覺到痛就好了。
能感覺到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傷害了吧。
能感覺到就不會這麼抽身事外任性妄為了吧。
但沒想到第一次聽見陌輕塵說痛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是因為心疼她而痛。
心裡有根弦像是崩到了極致搖搖欲墜。
林池咬住唇:「我……」
不經意之間,唇被咬破,血絲自唇齒間溢了出來。
陌輕塵:「流血了……不要咬。」
林池聞言鬆開唇,又聽見陌輕塵的聲音:「我可以幫你止血麼?」
止血?不是已經止過了麼?
她剛想問,但陌輕塵好像是怕她拒絶一般,驀然靠近。
冰雪般的氣息初融,陌輕塵的唇貼上了林池的,溫潤的舌尖沿著咬破的唇瓣一寸寸舔舐過去,將每一點的血色都盡數舔淨。
待反覆舔淨後,陌輕塵的唇卻還貼在她的唇上,像是不忍放開,又不敢再繼續。
他不入侵,林池就沒有那種排斥的感覺。
唇瓣廝磨,呼吸可聞。
縷縷銀輝鍍在陌輕塵輪廓上,他仍然是不染塵垢的仙,墨色的瞳裡卻不自覺的染了紅塵。
林池不知道怎麼辦。
她身上沒有力氣,想推開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她好像並不討厭這樣的觸碰。
溫柔憐惜珍視……彷彿她還是當年那個被父母捧在手心不知憂慮的閨中小姐,不用去考慮外面的風風雨雨,不用去思考未卜而注定坎坷的前途。
鼻腔裡逸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像是感受到妥協,陌輕塵一點點靠近,舌啟開她的唇。
然而,就在這時……
「林池、林池……」杜若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
猶如夢境被突然打碎,林池一下醒來,陌輕塵還想繼續下去,奈何外面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許久,陌輕塵慢慢放開林池,不請不願的出門。
身體的疲倦精神的疲倦讓林池沒等陌輕塵就躺下很快睡著。
第二天一早,果然又被陌輕塵抱在懷裡,林池習以為常,但是又不能像往常一樣輕鬆掙脫出來,正在無奈間,鼻端聞到一絲淺淡的血腥味。
起初以為是她自己傷口上的,再仔細聞去,卻發現是陌輕塵身上的。
林池驀然一驚,拖著一條腿爬了出來,陌輕塵還迷迷糊糊,林池已經跑到院中,敲響了杜若的門。
見杜若正安然無恙的喝茶,一臉詫異的望向她,林池這才鬆下一口氣。
但很快,她發現她鬆的實在太早了。
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著昨夜大理寺被襲擊的事情,一人一劍血洗了整個大理寺。
血洗……陌輕塵會不會太囂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