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噴嚏的宋嘉寧,說不出來的舒服,只是沒等她抬起頭,餘光突然發現身後有抹月白色的衣擺,宋嘉寧大吃一驚,扭頭一看,就見未來皇上壽王爺竟然站在那兒,距離她不過一臂!
宋嘉寧整個人都懵了,反應過來慌不迭抱著長桿側退兩步,紅著臉囁嚅道:「王爺,您,您怎麼來了?」居然當著未來皇上的面打噴嚏,宋嘉寧覺得好丟人,腦袋都抬不起來了,臉蛋紅紅的,比樹上的柿子還惹人垂涎。
趙恆卻無心多看,因為宋嘉寧的這個毫無預兆的噴嚏,將其他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趙恆不用偏頭也知道,兄長、四皇子、端慧公主與郭恕兄妹,肯定都在看他,也在想著一樣的問題。
為何過來?趙恆看眼地上的籃子,他不想她摔了,但這個理由,絕不適合說出來。
地上沒有理由,趙恆仰頭。高高的柿子樹,樹葉都被寒風吹落了,黃燦燦的柿子格外明顯,就在宋嘉寧頭頂正上方,有一塊兒比較大的枝幹空隙,只有一根樹枝斜伸過來,枝頭墜著一顆沉甸甸的大柿子,恰是宋嘉甯相中的那個。
趙恆指指上面,目光微冷地看著宋嘉寧:「不可。」
宋嘉寧腦袋低著呢,聞言茫然地抬起來,瞥見趙恆的手勢,她繼續仰頭,再困惑地看趙恆,什麼不可?
趙恆只好再多說三個字:「本王的。」
宋嘉寧再瞅瞅那個非常出挑的柿子王,終於懂了,於是臉更紅了,垂頭道:「王爺恕罪,我不知道那是您的……」誰能想到王爺還佔了一個柿子啊,真是奇怪的人,難道早就看中這個大柿子了,一直在等它徹底長熟?
「無礙。」給了她也給了所有人理由,趙恆重歸原位。
四皇子、端慧公主與郭恕兄妹都沒有懷疑,在他們眼中,壽王脾氣最為古怪,有什麼怪異癖好都是正常的。福公公整天在壽王跟前伺候,知道主子不愛吃柿子這種甜膩的吃食,自然能推測出,他的王爺在撒謊,那麼,主子為何要撒謊?
福公公偷偷打量一個人站在那邊樹下的國公府四姑娘,十一二歲的姑娘,頭頂梳著雙丫髻,插著粉色牡丹絹花,下麵一張小臉粉嘟嘟的,杏眼黑亮,眉梢帶嬌,小小年紀便能窺見日後傾國傾城的美貌。
再聯想主子曾經與這位四姑娘聯手猜過燈謎,福公公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些果樹,都是為了四姑娘栽的!「煙鎖池塘柳,杭城油爆鍋」,衛國公府四姑娘嗜吃如命生的圓圓胖胖,現在京城哪個不知?當然,說四姑娘圓圓胖胖純屬謠傳,只是比其他閨秀稍微胖點而已。
既然猜透了主子的心事,福公公連忙湊到主子身邊,笑著配合道:「王爺,那柿子應該熟了,要不就請四姑娘幫您摘下來?」
趙恆看看他,再看看窘迫地好像不敢再摘柿子的宋嘉寧,點點頭。
福公公就趕到宋嘉甯身邊,滿臉堆笑:「四姑娘,那就勞煩您了。」
宋嘉寧巴不得找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呢,連連點頭,舉起長桿繼續瞄準柿子,郭公公退後,順便拿走了那個礙事的籃子。
宋嘉寧穩穩當當地摘了那個大柿子,放低長桿掏出完好無損沉甸甸摸起來就很饞人的柿子,她多看了幾眼才轉身,想把柿子交給福公公,卻見福公公站趙恆身後去了。宋嘉寧沒辦法,硬著頭皮走到趙恆面前,垂眸,雙手托著柿子獻了出去:「王爺請用。」
她小手白白淨淨,幾乎全被柿子擋住了。
趙恆沒動,示意福公公接。
柿子離手,差事辦妥了,宋嘉寧偷偷瞅瞅忙著摘柿子的其他人,她手癢癢,對著男人月白色的衣擺,鼓足勇氣問道:「王爺,我可以去摘別的嗎?」甜濡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就像剛剛她手裡的柿子桿,套在了聽者的心上,未搖已先晃。
「可。」趙恆淡淡地說,話音未落,就見她唇角上揚,甚是開心。
趙恆不由多看了兩眼,宋嘉寧都轉身去摘柿子了,他目光還沒收回來。她還小,趙恆生不出旁的心思,只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喜歡他的胖丫頭,一個單純傻氣貪嘴的丫頭,趙恆平淡如水的日子,彷彿多了一點旁的味道。
她仰望他時,眼中濃濃的敬畏或敬佩,很讓他受用。
「什麼時候喜歡吃柿子了?」肩膀上突然一重,趙恆瞬間恢復淡然神色,側目對兄長道:「不吃,作畫。」
楚王一愣。剛剛弟弟與福公公的話,他不太信,也沒有懷疑什麼,只想過來問問弟弟何時改了口味兒,卻沒料到弟弟要畫柿子。弟弟擅長書畫,楚王早就知道,但……抓起福公公手裡的大柿子,楚王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柿子有何可畫的。
福公公及時替主子解圍:「殿下,我們王爺最近就喜歡畫吃食,前兒個還畫了一碗茶呢。」
這是實話。
楚王好武,在他看來,讀經史子集還有點用,練字作畫卻是玩物喪志。聽福公公說弟弟閒的沒事畫一碗茶,楚王眉頭深鎖,打發福公公走遠點,低聲勸弟弟:「三弟,父皇不給你差事,是因為你不愛說話,只要你……」
結巴一點又如何?能幹點正事才是要緊的。
楚王鼓勵地看著弟弟。
趙恆轉身,直接走了,側臉清冷。
楚王重重地嘆了口氣,弟弟過得苦,他也沒了玩興,走到樹下吼四皇子:「下來!」
他聲音洪亮,帶著幾分怒氣,剛剛摘了倆柿子的宋嘉寧心一緊,舉著長桿望向那邊,見楚王領著四皇子走了,端慧公主自顧自摘柿子玩,雲芳姐姐也沒有收手,宋嘉寧放了心,繼續挑柿子,最後摘了滿滿一籃子。
三個姑娘拎著籃子碰頭,都是滿的。
雲芳有點擔心:「咱們摘這麼多,王爺會不會不高興?」
端慧公主嗤笑:「三哥種柿子又不是為了自己吃的。」她再小瞧三哥,也不至於輕視到這種地步。
雲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郭恕陪三個妹妹回了松鶴堂,睿王已經到了,四位皇子分坐於廳堂喝茶。端慧公主最先跑進來,將籃子放到睿王與四皇子中間的紫檀木方桌上,炫耀道:「都是我自己摘的,回頭拿去孝敬父皇。」
楚王等人都笑,只有趙恆掃了郭家兄妹一眼。
郭恕替兩個妹妹謝他:「多謝王爺賞賜。」
趙恆點點頭,自有小太監進來,先抱走籃子放外面擺著。
開席了,因為人少,又都論得上表親兄妹,八人便圍坐在一張花梨木八仙桌旁。端慧公主、雲芳坐西側,宋嘉甯與郭恕坐南,對面便是楚王、趙恆兄弟。第一次與皇子、公主同食,宋嘉寧難免緊張,自始至終都垂著眼簾,小口小口地吃飯。
姑娘們飯量小,端慧公主、雲芳幾乎同時停下筷子,宋嘉寧見了,加快速度吃光碗裡的米粒,也放了碗筷。郭恕心直口快,想什麼就說什麼,奇怪道:「安安吃完了?」吃飯容易放鬆,少年郎一不留神,當著幾位皇子的面叫了妹妹閨名。
宋嘉寧臉紅了,不是因為稱呼,而是堂兄偏偏只問她,豈不是告訴旁人她平時吃的多?
她違心地嗯了聲。
郭恕反應過來,不說話了,雲芳沒心機,疑道:「你不都吃兩碗飯……」
說到一半才記起這不是在自家飯桌,登時縮縮脖子,怕妹妹怪她。
宋嘉寧已臉紅如血,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楚王睿王都笑,四皇子呆呆地看著小表妹不知道該怎麼替她化解尷尬,只有趙恆斜了伺候的太監一眼:「添飯。」
沒過多久,宋嘉寧面前的空碗便換成了一碗新的。
睿王看熱鬧,楚王不攙和,四皇子剛要開口,趙恆突然道:「吃。」
短促的一個字,像是命令。
宋嘉寧抿抿唇,未來皇帝的話不能違背,她重新拾起筷子,奉旨吃第二碗飯,只吃米不夾菜。郭恕心疼妹妹,一邊給妹妹加菜一邊笑著緩和氣氛:「嘉寧不用不好意思,這裡沒外人,剛剛你打噴嚏也沒人笑你是不是?」
結果他剛說完,那邊端慧公主就哈哈笑了:「表哥不提我差點忘了,三哥,她有沒有噴你身上啊?」
宋嘉寧手一抖,下意識回想那一幕,趙恆站在她身後,應該沒有吧?
正想著,對面突然傳來冷冷的兩個字:「多話。」
宋嘉寧錯愕地抬起頭,就見趙恆斜眸盯著端慧公主,一臉不愉。端慧公主先是愣住,待她回神,確認三哥真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在訓她,公主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噌地站了起來,繃著臉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她恨恨咬牙,突然回頭,冷笑著對趙恆道:「是,我是多嘴,不像三哥……」
「端慧!」楚王虎眸一瞪,厲聲喝道。
端慧公主臉色變了變,甩頭走了。
睿王充當和事老,安撫趙恆:「端慧年紀小不懂事,三弟別與她計較,回頭我去說說她。」
趙恆閉口不語。
氣氛僵硬,郭恕從桌子底下分別拍拍兩個妹妹僵硬的腿,起身告辭。
「留下。」
趙恆緩緩抬眸,視線定在了宋嘉寧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