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石頭,郭驍讓宋嘉寧別動,他低頭湊到她背後,兩指抻平宋嘉寧被石頭紮到那塊兒的衣料,見衫子只是破了點絲,並沒有血跡滲出來,他放了心,手掌貼上去,輕輕幫她按揉化瘀。宋嘉寧身子一震,疼的。
「忍忍,現在不揉,時間長了更疼。」看眼她蒼白的側臉,郭驍低聲道。
宋嘉寧就不敢動了,努力忍著他火熱大手帶來的脅迫感。
「我拉你上來,你躲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就在宋嘉寧想說她後背已經不疼了時,耳邊再次響起郭驍低沉的詢問。宋嘉寧沒有剛剛被他壓著時那麼怕了,目光掃過下面的陡坡,宋嘉甯臨時想了一個藉口:「這裡太高,大哥突然拽我,我怕掉下去,想快點離開邊上。」
郭驍沒吭聲,真是這樣,那她上來之前眼底的害怕也可以解釋了,不是怕他,是怕這個坡。
疑惑解除,只剩他身體的異樣……
「我不疼了,多謝大哥。」她突然小聲地說。
郭驍頓了頓,手掌離開她,瞥眼地上另外幾顆碎石,郭驍盯著她側臉問:「還有別的地方硌到嗎?我被玉珮硌了一下,是不是也戳到你了?」
宋嘉寧正用帕子擦臉上殘留的淚,聞言動作微頓,隨即茫然地囁嚅道:「沒有吧,只顧著後背疼了。」心底悄悄地鬆了口氣,看來郭驍還是顧忌兩人的兄妹關係的,不敢暴露他對繼妹的欲,換成上輩子,他可能直接在這裡動手了。
郭驍也放鬆了下來,但,內心深處,似乎也有一絲失望,如果她知道了,會不會……
「嗷……」
山頂忽的傳來一聲「狼叫」,郭驍仰頭,聽出是二弟郭符的聲音。叫聲打斷了他的綺念,郭驍起身,順手扶住宋嘉寧胳膊拉她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離開那片陡地,他才鬆開宋嘉寧。見她臉還白著,本就柔弱,經此一嚇肯定更爬不動了,郭驍便朝山頂道:「嘉寧摔了一跤,我先送她下山,咱們山腳見。」
雄渾嘹喨的喊聲,在山間悠悠迴蕩。
郭恕、郭符幾乎異口同聲詢問宋嘉寧有沒有受傷,郭驍簡單回沒有,便終止了這段空穀傳音,一手拎著獵物,一手抓住宋嘉寧手腕,要牽著她下山。宋嘉寧往回縮,看著他衣擺道:「不用了,我沒事。」
「下山更難走,真摔了,有你哭的。」郭驍堅持道,且不容拒絕。
宋嘉寧拗不過他,只好由他攥著手腕,直到前路地勢平坦了,郭驍才鬆開手。雙生子還要等會兒下來,郭驍讓宋嘉寧坐在石頭上待著,他背著箭囊在附近尋找獵物,宋嘉甯默默平復心緒,聽郭驍連續射中了幾次麻雀,卻沒有去撿,好像只是射箭打發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山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宋嘉寧扭頭,看到幾道人影。
「安安,你沒事吧?」郭恕最先衝過來,雖然得到了長兄的保證,但他們還是很擔心宋嘉寧。
宋嘉寧站好了,笑著搖搖頭,郭恕與隨之而來的郭符三人圍著她繞了一圈,確定沒事,氣氛終於輕鬆起來,攀比獵物數量。郭驍等他們熱鬧夠了才兩手空空地走過來,肅容道:「既然嘉寧沒受傷,她摔倒一事就不必告訴祖母了,別讓祖母擔心。」
郭符幾個都點頭。
「走吧。」郭驍拎起他上山路上打的獵物,領頭走了。
到了莊子,宋嘉寧先去自己房間洗漱更衣,後背依然隱隱作痛,脫了衣裳叫雙兒看,雙兒低頭,就見那白生生嫩豆腐似的雪背上,多了一個拇指印兒大小的紅痕,再深一點就要破皮流血了。雙兒心疼極了:「姑娘,我去跟太夫人說一聲吧,您這得用藥啊。」
她們沒預備,太夫人肯定帶了傷藥。
宋嘉甯叫雙兒舉著鏡子,她扭頭看看,再試探著按按傷處,道:「算了,養兩天就好了。」這兩天小心別再碰到就是。
收拾收拾,要用飯了,宋嘉甯換條淡青色的褙子,去了太夫人那邊。
長孫來看她,太夫人很高興,晌午多用了半碗飯。宋嘉甯坐在太夫人右側,像往常一樣安安靜靜地用著飯,雙生子打趣她她就笑笑,一眼都沒往郭驍那邊瞅。飯後太夫人要歇晌了,兄妹幾個陸續往外走。
「祛瘀的。」宋嘉寧跨出門口,忽有人擋在她面前,遞給她一個青釉小瓷瓶。
宋嘉寧猶豫了下,伸手接了,輕聲道:「多謝大哥。」
郭驍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雙兒就跟在主子身後,等郭驍走遠,她小聲地笑道:「世子爺看著冷冰冰的,沒想到這麼細心。」要不是今日,她還以為世子爺不太待見四姑娘呢。
宋嘉寧看看手中的青瓷瓶,心頭五味雜陳,如果沒有那一壓,她也會覺得郭驍是個好繼兄,可惜,他掩飾得再好,他的身體不會騙人。
經此一事,宋嘉甯越發提防郭驍了,六月底隨太夫人回了國公府,郭驍外出的時候還好,只要郭驍放旬假,宋嘉寧除了去給太夫人請安,除了隨母親弟弟去花園裡散心納涼,就再也沒有跨出過臨雲堂,雲芳來請她,她都找藉口推拒了。
好在每個月就三日旬假,還是分開的,並沒有人注意到宋嘉寧這三日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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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要到了,京城有放河燈祭奠親人的習俗,每到這晚,高宅大戶裡的閨秀們都會帶上一盞精美的河燈趕赴水邊,有的是真心緬懷亡親,有的則是單純地湊湊熱鬧,畢竟十五的夜裡,明月高懸,水面河燈盞盞,也是一幅美景。
十四這日,雙生子、雲芳來約宋嘉寧,明晚大家一起出去放河燈。宋嘉甯心裡清楚,明晚郭驍肯定會同行,但她必須去,因為她有親生父親要緬懷,而母親改嫁到國公府,雖說國公府花園就有一片湖水,她這樣的身份,卻不適合在郭家給父親放河燈。
「嗯。」她笑著答應了。
雙生子、雲芳坐會兒便走了,宋嘉寧取出寫了一半的祭文,繼續行文。生父過世多年,宋嘉寧早忘了父親的模樣,記都記不住,不可能有多想的,但到了這樣的日子,還是會懷念,會親手為他做盞河燈。
林氏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女兒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前,穿一條素淨的白色褙子,微微低著頭,神色專注。林氏突然有些恍惚,定在門前,怔怔的看著女兒,好像看到了幾年前,前夫離世後的第一個中元節,她囑咐女兒給爹爹寫封信。七歲的女兒懵懵懂懂的,在書桌前坐好了,突然抬起頭,杏眼求助地望著她:「娘,我不會寫……」
眼睛濕潤,林氏輕輕按按眼角,再看端坐在書桌後大姑娘似的女兒,她心中湧起無限感慨。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女兒就長大了,而她,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妻子,還給他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宋嘉寧寫完最後一字,放下筆,剛要吹乾墨蹟,忽然看到門口的母親,一身淺色衣裙,美麗嫺靜。
「娘。」宋嘉寧輕聲喚道。
林氏回神,看看女兒,她笑著走過來。宋嘉甯知道母親是來看她的祭文的,主動讓出座椅。
林氏落座,低頭默讀。女兒的祭文每年都差不多,說些日常瑣事,最後祈求爹爹在那邊安好。看完一遍,林氏拾起筆,在女兒的落款下麵,寥寥幾筆,勾勒出一朵小小的玉蘭花。已為郭家妻,她不能再去放河燈了,只能借女兒的河燈,遙寄對亡夫的緬懷,無關情愛,更似故人。
祭文寫好了,宋嘉寧小心翼翼做成燈罩。
翌日晚飯後,雙兒捧著主子的河燈先送到馬車上,宋嘉寧與雲芳一塊兒到暢心院向太夫人辭別,順便與郭驍三兄弟匯合。有長孫陪著,太夫人很放心,叮囑一番就叫孩子們出發了。元芳挽著宋嘉寧手臂,腳步輕快,宋嘉寧有這麼一個無憂無慮的姐姐陪著,並沒有閒暇去多想郭驍。
上了馬車,一行人朝清河街而去。丹水河從京城蜿蜒而過,郊外的丹水河畔是百姓春日踏青遊玩的好去處,城內的河段則成了京城最繁華的街市,兩岸商舖林立,河上十八橋連通南北,橋下烏篷小船絡繹不絕。
「真漂亮。」下了馬車,行到岸邊,看著水面上星星點點的河燈,雲芳驚嘆道。
宋嘉寧站在她一側,同樣喜歡這河上夜景。
她澄澈的杏眼倒映著燈光月光,姣好的臉龐在夜色中更添幾分柔媚,柔似水,媚如鉤,叫人看到她,便再也賞不進任何晚景,瞧不上任何庸脂俗粉。郭驍故意落後兩步,宋嘉寧痴痴地望著河燈,他無聲地看她。
「表哥!」
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郭驍皺眉,就連宋嘉寧都聽出來了,循聲望去,看到端慧公主一副尋常富家女子裝扮穿過行人跑了過來,明眸皓齒,笑眼如月。端慧公主身後,四皇子同樣興奮地趕向這邊,腳步飛快,只有一襲月白錦袍的壽王,視線散漫地掃過郭家兄妹,頓了片刻,才徐徐走來。
認出壽王,郭驍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繼妹。
宋嘉寧垂眸斂目,恭敬地朝已經走到近前的四皇子、端慧公主行禮,儀態從容。
【小劇場】
嘉寧:王爺怎麼來了?
趙恆:聽說你傷了。
嘉寧:那個啊,早好啦。
趙恆:我看看。
嘉寧:這,這麼多人瞅著呢。
趙恆:隨我上船。
第二天,該船伕被東家解僱了,理由:他撐的船晃得太厲害,被人投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