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郭驍婚期延遲,楚王瘋!

  宣德帝突然嚎啕痛哭,眾人皆驚,剛剛撤了宰相之位的趙溥離宣德帝最近,看看飄落在他腳下的八百里加急,趙溥側身朝宣德帝的背影拱拱手,然後彎腰,雙手撿起急報,凝眉一看,蒼老的眼睛慢慢瞪大。

  秦王,不,被貶到房州的皇叔居然辭世了?

  趙溥有點不敢相信,皇叔還不到四十,正是壯年,好好地怎麼就死了?

  震驚過後,趙溥心底卻馬上又湧起一股慶倖。皇叔意圖弒君造反,這罪名是他幫皇上策劃的,去年皇上急著解決傳位問題,在親兒子、親弟弟中選擇了兒子,所以覺得他好,現在皇上早就沒了後顧之憂,親弟弟卻突然死了,萬一皇上想起了曾經的兄弟情,想當個好哥哥了,豈不是要把賬算在他頭上?

  聽著皇上無法分辨真假的哭聲,趙溥越發地慶倖,慶倖他這個宰相撤地夠及時,晚一日,皇上怕是要給他捏造個罪名了,而不是讓他以養老之名榮歸河陽三城。

  「皇叔怎麼了?」殿堂之上,最關心皇叔的無疑是楚王了,一聽父皇哭「四弟」,楚王心中便騰起一個不好的念頭,大步走到趙溥身邊,不等趙溥回答,一把將急報搶了過去,與此同時,趙恆、睿王、恭王也神色凝重地圍了過來。

  趙恆剛站穩,就見兄長虎眸圓瞪,臉色發青,攥著急報的雙手竟然在顫抖,再聽父皇嚎啕的哭聲,與堂兄武安郡王自盡時相仿,趙恆雖然難以相信,卻基本已經確定,他那位正當壯年的皇叔,多半是……

  念頭未落,忽見對面兄長一哽,趙恆大驚,正要詢問,楚王一口血噴了出來,全噴在了趙恆衣襟上,有些星星點點落在了趙恆臉上。親眼目睹嫡親兄長吐血,那一瞬間,趙恆腦海裡一片空白,皇叔死了,他還能理智地迅速分析朝局,輪到兄長……

  「大哥!」短暫的震驚後,趙恆一個箭步上前,及時扶住了吐血昏厥的兄長。楚王擅武,身體魁梧雄健,壯地如座小山,趙恆一手托著兄長肩膀一手扶住兄長腰,高呼太醫。宣德帝哭到一半,見長子居然傷心到吐血了,又是驚詫皇叔在長子心中的地位,又是擔心長子出事,再顧不得哭,與三個兒子一塊兒將長子扶到了偏殿。

  出了這麼大的事,臣子們當然不能散朝了,趙溥、曹瑜、郭伯言等重臣更是跟到偏殿,站在遠處,心情沉重地看著帝王與他的兒子們。太醫未到,宣德帝坐在床邊,親手幫昏迷的長子擦拭嘴角的血跡,臉上老淚縱橫:「皇叔病逝,朕心痛如絞,楚王若再有個三長兩短,朕命不久矣……」

  直到此刻,殿中眾人才算真正確定,皇叔辭世了。

  「皇上節哀!」

  趙溥雖然不是宰相,卻是臣子當中最有威望的人,當即率領郭伯言等人跪了下去。

  「父皇節哀!」三個王爺也跪了,睿王掃眼旁邊,見老三一身是血,臉色蒼白地盯著昏迷的楚王,薄唇緊抿一言不發,睿王只好代替他道:「父皇,皇叔之死,兒臣亦痛如刀割,但還請父皇以江山社稷為重,保重龍體,切莫過於傷懷。」

  宣德帝不聽,還是哭,握著長子的手懷念皇叔:「朕長他一輪,待他情如父子,若非他糊塗犯錯,朕豈會將他貶到房州之地……他定是怨朕了,狠心一走了之,叫朕肝腸寸斷,如斷手足,朕年紀大了,便是隨他去了也無妨,可你們大哥……」

  「父皇別說了,您會長命百歲,大哥也會長命百歲,皇叔意圖謀反辜負您在先,父皇只將他貶到房州已是仁至義盡,不值得再為皇叔傷神,請父皇保重!」睿王膝行著上前,抱住宣德帝的大腿哭求道,「父皇,皇叔走了,您還有我們,萬萬不可有輕生之念啊!」

  宣德帝的視線,終於從長子移到了老二臉上,見睿王滿臉是淚,宣德帝心裡好受了點,長子更看重皇叔,可老二,是把他這個父皇放在第一位的。拍拍睿王肩膀,宣德帝看向跪在旁邊的兩個兒子。

  「父皇,大哥身強體健,只是一時情急才吐了血,不會有事的,您別擔心。」恭王誠懇地勸道。父皇現在有兩憂,皇叔那邊二哥已經說了,他就安撫大哥這邊。

  宣德帝沒什麼反應,轉向老三,瞧見老三胸口的血,宣德帝先是一驚,那血哪來的?長子吐的!

  而趙恆什麼都沒說,只慢慢地轉向宣德帝,平時淡漠疏離的眼中,終於失了從容冷靜,仔細看,竟隱隱有水色浮動。宣德帝心頭猛縮,老三居然哭了?在娶妻之前神仙似的斷了七情六慾的老三,居然哭了,上次老三在他面前哭,是什麼時候?

  宣德帝努力回想,卻記不清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老三,哭得次數最少。現在雖然沒有落淚,但那水色騙不了人。為何哭?哭皇叔?肯定不是,皇叔被貶的時候,老三平平靜靜的,只幫他勸老大了,因此老三那隱忍的淚,是為親哥哥流的,是在擔心親哥哥的傷。

  宣德帝也有嫡親的兄弟,也有兄弟幾個一起上樹掏鳥的單純回憶,但早在他決定當大周的皇帝后,那份兄弟感情就不純粹了,帝位江山、兒女后妃,越來越多的東西超過了那份兄弟情。就像剛剛看到急報,宣德帝哭得情真意切,但他心裡是高興的,高興皇叔一死,他就可以徹底放心了,這天下,再沒有人能撼動他兒子們的繼位資格。

  但現在,看見老三為老大擔心地哭了,想起那年老大風風火火闖到崇政殿質問他為何把老三的王府安排在外城,觸景傷情,宣德帝腦海深處早已模糊的兒時記憶,突然清晰了起來,彷彿看到他們兄弟陪母親一桌吃飯,看到他與四弟騎馬跟在大哥身後,興奮地去狩獵的身影。

  帝王又如何,帝王也是人,人都有情,宣德帝視線漸漸模糊,至少此刻,他流的淚是真的。四弟怎麼就去了?才三十多歲,趙溥六十多了還活著,四弟怎麼就跟他開了這麼大的玩笑,急報上說,皇叔是憂鬱成疾,憂鬱而死,那四弟肯定一直在怪他怨他,怨他這個親哥哥……

  宣德帝呆呆地看著兒子,淚流不止,趙恆看得出來,父皇是真的在哭,鬼使神差的,他眼底那兩滴硬憋出來的淚,竟也隨之滾落。趙恆暗驚,在睿王、恭王看過來之前迅速抹掉,然後才低聲勸道:「「父皇,節哀。」

  睿王、恭王、臣子們勸了多少句節哀,宣德帝都沒放在心上,唯有老三這四個字,宣德帝聽進去了,因為他知道,老三是真心勸他的。臣子們不說,老二說了一大串,應該也是真的關心他,但老二勸他的時候指責了皇叔,宣德帝既喜歡聽,又受之有愧,有些事,旁人不知,天知地知,他知。

  只有老三的感情最純粹。

  「元休別怕,你大哥沒事的。」宣德帝反過來安慰兒子。

  趙恆知道兄長的身體應該沒有大礙,他只擔心兄長無意的真情流露會觸怒父皇,皇叔先被貶才英年早逝,父皇再有道理,在人情上都難辭其咎,這時候兄長卻為皇叔吐血,父皇能不介意?所以趙恆只能示弱,希望父皇能記起兄長的赤子之心,記起兄長從小就重情,而非故意給父皇添堵。

  「去換身衣袍吧。」宣德帝體貼地道。

  趙恆看向床上的兄長,搖搖頭。

  兄弟情深,宣德帝就不管了,叫所有人都起來,不用再跪了,然後耷拉著腦袋,黯然神傷。

  太醫們匆匆趕了過來,而楚王就在太醫進殿的前一刻,自己醒了。

  「元崇。」宣德帝一把握住長子的手,急切地喚道。

  楚王怔怔的,茫然地看著宣德帝,視線掃向別處,對上一身血的親弟弟,楚王瞳仁一縮,宣德帝就感覺到,長子的手一下子就攥緊了,硬得像石頭一樣。宣德帝確實有那麼一會兒怪兒子偏心,但現在他已經不想再計較了,只想兒子好好的。

  「元崇,皇叔病逝,朕知道你難受,難受就哭出來,別憋在心裡。」宣德帝悲傷又慈愛地道,痛哭能發洩兒子心中的疼痛或怨憤,一直憋著反而傷神。

  楚王盯著自己的父皇,嘴唇慢慢顫抖起來,眼中湧動各種複雜的情緒。

  睿王緊張地握拳,楚王的嘴唇顫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拔高一分,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只期待楚王快點開口,快點責怪父皇,快點為皇叔寒了父皇的心。

  「父皇,太醫到了。」趙恆卻在此時開口,自始至終,眼睛都看著兄長。

  楚王偏頭,對上弟弟暗含勸阻的眼神,想起弟弟曾經的幾番勸告,楚王即將脫口而出的怒火才一點點被他壓了回去,壓到胸口,凝而不散。頭頂就是父皇的臉,楚王不想看,閉上眼睛,腦海裡一會兒晃過皇叔,一會兒晃過馮箏與兩個兒子,一會兒晃過父皇與親弟弟。

  「他意圖謀反,罪有應得!」

  「易地而處,皇叔也會,驅逐父皇。」

  「王爺心裡只有皇叔,就沒有我們娘仨嗎?」

  父皇義正言辭的話語,親弟弟平靜漠然的陳述,馮箏絕望的哭求,接連響在耳邊,楚王聽不到太醫在說什麼,只翻來覆去地想這幾句話。父皇是對是錯,已經不重要了,皇叔死了,馮箏兒子們還活著,他要為他們娘仨著想,不能再意氣用事。

  不能再意氣用事。

  楚王不停地勸自己,勸著勸著,忽然覺得內心一片平靜,好像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了,然後就聽見,太醫說他是氣血攻心,需要靜養。

  楚王睜開眼睛。

  宣德帝若有所覺,立即看過來。

  楚王疲憊地道:「兒臣不孝,讓父皇擔心了。」

  宣德帝緊緊盯著長子,見長子還算平靜,他暗暗鬆了口氣,按著長子的肩膀道:「你素來與皇叔親厚,朕這就下旨恢復皇叔的爵位,回京安葬,這幾日你先在王府安心休養,待皇叔遺體進京,你帶幾個弟弟們去送葬。」

  楚王點點頭:「兒臣遵命。」說完了,又心情複雜地補充了句:「多謝父皇。」

  宣德帝越發欣慰了,覺得經此一事,長子變得更沉穩了。

  不愧是習武之人,吐了那麼一大口血,在床上躺了會兒,楚王又能下床走動了,堅持隨宣德帝回到了朝堂上。哭也哭過了,宣德帝坐在龍椅上,重新捧著那封八百里加急看了會兒,然後嘆口氣,再次重述了他剛剛對楚王說的話,下旨恢復皇叔的爵位,遺體運回京城安葬。

  文武大臣齊聲盛讚皇上仁善。

  宣德帝居高臨下,視線無意掃過郭伯言身後的郭驍,宣德帝心中一動,又嘆道:「皇叔英年早逝,朕心情沉重,為表悼念,端慧公主的婚事暫且推遲一年,來年另擇吉日完婚。衛國公,你可有異議?」

  郭伯言立即出列,朗聲道:「皇上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婚事延遲,臣只欽佩,絕無怨言。」

  宣德帝嗯了聲:「那就這樣定了。」

  郭伯言退回武官一列,身後郭驍垂眸看地,任誰也看不見他眼底暗藏的一絲喜意。

  散朝後,趙恆走到兄長身邊,想要勸慰幾句,楚王卻拍拍弟弟肩膀,心神疲憊地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大哥都懂,只是現在什麼話都不想聽,容我緩幾日,等我想找人喝酒了,會主動去你府上的。」

  兄長這樣,趙恆擔憂卻無法再勸,唯有「保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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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皇叔病逝與宣德帝的兩道旨意就傳了出去。

  端慧公主聽說後,轉眼就跑到長春宮向母親淑妃哭訴了,伏在淑妃懷裡哭:「父皇怎麼能這樣,皇叔是戴罪之身,父皇肯恢復皇叔爵位已經盡了情分,為何還要推延我的婚期?」她從小就喜歡表哥,一年一年盼著快點長大好嫁給表哥,好不容易盼到了十六歲,再過半個月就要出嫁,父皇卻在這時候下旨推延婚期,一推就是一年,端慧公主能不哭嗎?

  淑妃摸摸女兒腦袋,有點心疼,女子一旦有了意中人,那是恨不得馬上就嫁過去,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但淑妃也理解皇上的決定,當年武安郡王自盡,百姓們中就有流言蜚語,紛紛指責皇上逼死親侄子,現在皇叔死了,皇上若不表現出悼念的誠意,百姓們肯定又要罵他。

  與千秋名聲相比,女兒晚嫁一年,算什麼?

  但淑妃不能實話告訴女兒,女兒莽莽撞撞的,萬一傳出去隻言片語,皇上知道她背後議論,該不高興了,雖然她說的都是事實。

  「快別哭了,傳出去讓人笑話,只有男子著急娶媳婦的,哪有姑娘家因為晚嫁哭的?」淑妃扶起女兒,一邊幫女兒擦淚一邊儘量輕鬆地道。

  「我就是想快點嫁給表哥!」端慧公主扯過帕子,背過去自己擦。端慧公主總覺得表哥對她不夠溫柔體貼,親眼目睹過父皇、母妃之間的恩愛,端慧公主忍不住想,只要她嫁過去了,兩人有了夫妻之實,表哥自然也會對她熱乎起來。

  女兒真是公主脾氣,膽子比旁人大,臉皮也更厚,淑妃有點頭疼,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婚期延遲與否的事情了,女兒這態度,就不是正確的為妻之道。

  掰過女兒肩膀,淑妃看著女兒眼睛,語重心長地道:「端慧,娘知道你喜歡你表哥,娘也支持,但今日娘必須跟你講清楚,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越喜歡他越緊著他,他越看不上你越不珍惜你,你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反而費盡心思想討好你,想求你把他放在心尖上,懂了嗎?」

  端慧公主呆呆地張開了嘴,不解地望著母親,女子喜歡男人,男人該高興才是,怎麼會不珍惜?

  淑妃繼續提醒道:「你喜歡平章,滿京城的人都快知道了,但你表哥有過什麼表示嗎?每次見面你都主動往他跟前湊,他什麼都不用做,等著你湊過去就好,若非那次中箭差點……再也見不到你,你表哥可能都意識不到他心裡有你。」

  端慧公主咬唇,試圖尋找反駁的證據。

  淑妃點點女兒額頭,舉現成的例子:「看看你四哥,去北苑之前多嫌棄你四嫂,結果你四嫂在圍場大展身手,你四哥終於發現了人家的好,回京後李木蘭還是愛答不理,你四哥就主動打發了幾個妾室,想方設法討好她呢。如果李木蘭一開始就緊張你四哥,你四哥給點好臉她就滿足,你四哥會主動打發妾室?」

  端慧公主有點明白了,但還是想到一個反例:「三嫂也對三哥千依百順,三哥還不是喜歡她。」

  淑妃笑:「嘉寧那叫溫柔,王爺對她好,她開開心心地接著,王爺有正事耽擱,她也不去煩他,進退有度,這麼懂事的妻子,哪個男人不喜歡?再看看你,溫柔體貼一樣不佔,稍有不如意就哭鬧,若叫你表哥知道你因為著急嫁他而哭,他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嫌棄你不識大體。」

  端慧公主嘴一撅,不愛聽了。

  淑妃摟住女兒,柔聲道:「正好,這一年娘好好教教你,只要你用心學,娘保證你嫁過去後,你表哥會對你服服帖帖的,眼裡只有你。」

  端慧公主眼睛一亮:「真的?」

  淑妃捏捏女兒鼻子,笑道:「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端慧公主總算滿意了,但還是撒嬌地抱住母親,小聲哼道:「這次就算了,下次不管什麼事,都不許父皇再推延我的婚期。」宋嘉寧十四歲就嫁給三哥了,等到明年,她都十七了,快成了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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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叔死了,端慧公主這個侄女沒有任何懷念,楚王府,楚王卻難受地吃不下飯。

  馮箏哄完成哥兒睡覺,親自端著託盤過來勸丈夫。託盤放到桌子上,她坐到楚王身邊,伸手抱住他,然後靠著他結實的肩膀,輕聲道:「王爺,多少吃點吧,您這樣飯也不吃藥也不喝,我,我害怕。」怕王爺再度吐血。

  楚王側首,看著靠著他的王妃,以前總喜歡她的溫柔,今晚這溫柔卻叫他厭煩。

  為了妻子為了兒子,他明知皇叔是被父皇冤枉的也忍了下來,甚至皇叔冤死,他都沒有指責父皇什麼,回到王府才能一個人懷念皇叔,她卻跑來勸他吃飯喝藥,還說什麼害怕,是不是非要他無論何時都只想著她?

  「我要睡了,你先回去,今晚我想一個人。」扭頭,楚王對著床內道。

  男人聲音冷漠,馮箏抬頭,只看到他冷峻強硬的側臉,似是一眼都不想看她。馮箏隱約猜到了什麼,慢慢鬆開他手臂,往外走了兩步,回頭,見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地坐著,馮箏眼睛一酸,勉強勸慰一句,淚眼模糊地走了。

  康公公目送王妃離去,瞅瞅內室,他嘆口氣,默默在外面守著,一更天后才進屋,心疼地勸主子更衣歇息。

  楚王終於動了,看他一眼,也不洗腳,沉著臉脫了外袍,轉身就躺床上了,面朝內側。

  康公公最清楚主子與皇叔的情分,放下帳子,臨走之前,才幽幽地道:「王爺,皇叔在天有靈,看您這樣,定會心疼。」

  楚王冷笑,皇叔真若看得見,看見最親的侄子什麼都沒為他做,該心涼才對。

  夜深人靜,楚王良心難安,翻來覆去的,不知何時才入睡。日有所思,楚王做夢了,夢見武安郡王滿頭是血地追著他,夢見皇叔臥病在床伸手喚他過去,一個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弟,一個是疼他如子的叔父,全都死了!死在了父皇手中!

  「啊」的一聲,楚王披頭散髮地坐了起來,捂著腦袋跳下床,赤腳往外跑。

  康公公與一個小太監一起守的夜,聽到王爺大叫,兩人立即驚醒,穿鞋的功夫,王爺已經衝出來了,月色朦朧,王爺一身白色中衣,抱著腦袋往外跑,猶如鬼魅。康公公心都要碎了,衝過去攔腰抱住主子,高聲催小太監去請太醫。

  「大膽,我要去見皇叔,誰敢攔我!」楚王被阻,反手一抓一掄,便將康公公丟到了地上。

  康公公疼得發不出聲音,小太監見王爺形似瘋癲,嚇得就往外跑。楚王本想繼續打康公公,餘光見他要跑,視線一轉就去抓小太監了,等後院馮箏聽到動靜帶人趕過來時,就見月光之下,幾個侍衛正手忙腳亂地試圖制服發狂的王爺。

  「王爺……」馮箏顫抖地喚道。

  楚王剛甩開兩個侍衛,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一身白裙的妻子,楚王目光怔了怔,然後就在馮箏重新湧起希望的時候,楚王卻朝正院門口跑去,嘴中依然叫囂著要去見秦王,瘋了,真的瘋了。

  馮箏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半夜三更,壽王府,趙恆突然驚醒,側耳傾聽,街上果然有馬蹄聲,一聲一聲,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