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趙恆是兩個王府的頂樑柱

  六月二十九是楚王的生辰,休養了兩個多月,楚王的癲狂之症已經有了緩解,不再動不動就發狂打人,只要馮箏陪在一側,楚王也能比較平靜地見人了。前兩日旬假,宣德帝還去探望了一次。

  楚王過小生辰,馮箏沒想大辦,就叫宋嘉寧一家三口過去聚聚。

  楚王一直都很喜歡昭昭,宋嘉甯想讓女兒送份禮物,昭昭還沒過兩週歲呢,不會做,宋嘉甯便將女兒這兩年收到的所有小玩意都擺在一起,問女兒要把哪個送給大伯父。小丫頭挨個看看,然後不停地搖腦袋,哪個都不送,都要自己留著。

  趙恆回來,就見他的王妃在哄女兒,大的溫柔,小的可愛,酷似的杏眼水汪汪的,將他這一日在中書省積壓的疲憊都滌蕩而去。黃昏時分,晚風轉涼,趙恆走到榻前,笑著問女兒:「去花園?」

  昭昭立即丟下手中圓圓的壽桃木雕,邁著小短腿跑向父王,口齒清晰地道:「荷花!」

  壽王府那麼多的景,小郡主最喜歡荷花池。

  趙恆便抱起女兒,宋嘉寧跟在旁邊,一家三口去了後花園。

  荷花池中,荷葉碧綠成片,一朵朵蓮花粉粉白白的,亭亭玉立。岸邊擺了幾塊平整供人閒坐的大石頭,垂柳樹蔭落在上面,越發清涼。趙恆抱著女兒走到一塊石頭旁坐下,剛坐好,昭昭就探著腦袋往池子裡望,找魚。

  雙兒及時將手中的瓷碟遞給王妃,裡面擺著魚食,昭昭還以為是給她的好吃的,伸手就抓。

  宋嘉寧笑著拿開:「這是給魚吃的,昭昭看。」說完捏起一嘬魚食丟到水中,水面上立即漾起幾圈漣漪。昭昭目不轉睛地瞧著,沒過多久就見幾條紅鯉魚浮了過來,昭昭瞪大了眼睛,看看娘親,再看看魚食,好像明白了其中的聯繫,抓起一把魚食,用力往水裡丟。

  娘倆一起餵,魚兒越來越多,全是巴掌大的小紅鯉,娘倆看得津津有味。

  趙恆默默抱著女兒,思緒漸漸地回到了朝堂上。

  兄長這一病,朝堂一日日地引起了變化,以前臣子們都篤定兄長是未來的儲君,見到兄長無不恭恭敬敬的,現在兄長離儲君之位似乎越來越遠,平時巴結兄長的那些臣子,陸續都跑去睿王那邊了。眾星捧月,睿王反而越發謹慎,父皇也越來越欣賞他,對於朝臣們的擁護,父皇似乎是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兄長的寵愛被睿王搶走,趙恆不太舒服,直到現在,他才看清楚,父皇雖偏心大哥,但父皇同樣疼愛其他幾個兒子。大哥病了,父皇轉而將寵愛轉給其他皇子,也是人之常情,不像他,只把大哥當成真正的兄弟。

  他想著大事,宋嘉寧還在琢磨如何讓女兒哄楚王高興。看著那一尾尾紅亮漂亮的小魚,想到楚王現在什麼都不記得,性情也有點像小孩子,宋嘉甯便問女兒:「咱們家有這麼多的魚,昭昭送一條給大伯父好不好?」

  昭昭眨眨眼睛,又搖頭,吝嗇又可愛。

  宋嘉甯將女兒抱到自己腿上,握著女兒的小胖手柔聲講道理:「今年過年,大伯父送了昭昭一個大元寶,現在大伯父要過生辰了,昭昭是不是該孝敬大伯父啊?你送紅鯉魚給大伯父,大伯伯才高興,大伯母也會更喜歡你啊。」

  昭昭剛剛還玩過那個大元寶,瞅瞅池子裡的那麼多的魚,小丫頭終於點了頭。

  宋嘉甯就讓女兒挑一條紅鯉,福公公聽到聲音,使喚小太監去取魚兜來。

  很快,小太監拿了三個魚兜回來。宋嘉寧自己要玩,將女兒交給王爺丈夫,她接過一個長長的魚兜,伸到水裡,等魚兒進網再收,昭昭卻著急了,小胖手攥住娘親手中的魚竿,往上一使勁兒,魚兒嚇跑了!

  昭昭茫然地啊了聲。

  宋嘉寧笑著親了女兒一口:「昭昭別急,咱們慢慢來。」

  趙恆聞言,不自覺地咀嚼妻子的話。

  別急,慢慢來。

  是啊,他急什麼?父皇溺愛兄長十幾年,卻遲遲沒有封太子,群臣都篤定兄長會是儲君,未料兄長突然發狂,什麼都沒了。現在父皇只是偏心了睿王兩三個月,且不說父皇還沒有立儲之意,就是立了,父皇在一日,儲君就隨時可以變化。帝位江山,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準,倒不如靜觀其變,暗中蓄力。

  想通了,趙恆眉頭舒展,搶過妻子手中的魚竿,瞅準時機,一出手便撈了一條小紅鯉。

  「還是王爺最厲害。」宋嘉寧笑眼彎彎地拍未來龍屁。

  昭昭有樣學樣:「爹爹厲害!」

  趙恆抱著女兒笑,目光卻看向妻子,宋嘉寧就覺得,王爺的眼神好像在誇她呢。

  赴宴這日,趙恆準備了一個青瓷魚缸,讓福公公將魚撈進去,這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壽禮。

  楚王府。

  楚王這一病,人瘦了一圈,依然高大偉岸,卻沒有了昔日逼人的霸道氣勢,換上一身淺色衣袍,表情呆愣,竟也像個書生。以前楚王皺皺眉頭會讓人害怕,現在他只會因為馮箏讓他服藥等瑣事皺眉……

  但馮箏已經很滿足了,早早幫丈夫收拾齊整。

  她最近心思幾乎都在照顧丈夫身上,成哥兒還小,五歲的升哥兒卻越來越懂事了,母親沒空陪弟弟,升哥兒每天都守在弟弟身邊,弟弟睡著了,升哥兒才會去找母親。父王不高興,男娃乖乖地站在一旁看母親餵父王吃藥,父王高興的時候,升哥兒才撒嬌地讓父王抱一抱。

  聽說三叔三嬸來了,升哥兒第一個跑去前院,遠遠地朝三叔伸手。

  趙恆笑,俯身,輕輕鬆鬆地將侄子抱了起來。

  升哥兒依賴地趴在三叔肩頭,小手緊緊環著三叔脖子。父王生病前,他覺得父王的肩膀最結實,只要父王抱著他,他什麼都不怕。如今,只有被三叔抱著,升哥兒才不會怕,連娘親都比不上三叔。

  趙恆隱隱感受到了侄子的情緒變化,心情更加複雜,輕輕拍了拍男娃瘦小稚嫩的肩膀。

  「哥哥。」

  昭昭靠在娘親懷裡,笑著叫道,升哥兒扭頭,看到漂亮的妹妹,男娃開心地笑了。

  趙恆、宋嘉甯分別放下孩子,然後升哥兒牽著昭昭走在前面,他們夫妻慢步跟著。

  「弟弟!」

  到了上房,看到站在前面的另一個小男娃,昭昭登時鬆開哥哥,高興地跑了過去,升哥兒寸步不離地跟著。兄妹湊到一塊兒,兩個哥哥虎頭虎腦的,最小的妹妹白淨可愛,童言童語自說自的,氣氛就輕鬆了起來。

  趙恆看向兄長。

  楚王還是不習慣見「生人」,防備地看他一眼,高高大大的男人,竟往嬌小的馮箏身後躲。馮箏無奈地笑,趙恆卻痛心兄長變成這副模樣,迅速移開了視線。昭昭陪哥哥弟弟玩了一會兒,想起禮物了,丟下小哥倆,小丫頭跑到大伯父身邊,指著福公公抱著的青瓷缸道:「魚,給大伯父!」

  福公公快步上前。

  雅緻的青瓷缸中游著一尾紅鯉魚,水波清澈,紅鯉優哉遊哉地搖頭擺尾。

  馮箏微怔,目光不自覺地迷離起來,記起升哥兒兩歲那年開春,皇上賞了王爺一個西域進貢的雲紋琉璃缸,王爺興高采烈地抱回來,裡面就放了兩條紅鯉。浴缸擺在榻上,王爺抱著升哥兒,她跪坐在一旁,一起鬨兒子逗魚。

  憶起那時的時光,馮箏回頭看身後的男人,見他直直地盯著魚缸,似是想起了什麼般,馮箏突然心跳加快,忍不住緊張地問道:「王爺可記得,您也送過升哥兒紅鯉?」

  此話一出,趙恆、宋嘉甯同時看向楚王,那邊升哥兒疑惑地瞅瞅魚缸,並不記得了。

  楚王只盯著那條紅鯉魚。

  趙恆朝福公公使個眼色,福公公便慢慢走過來,試探著將魚缸遞給楚王。

  一直抗拒生人的楚王,竟然伸手接住,然後低著腦袋看。馮箏期待地等著,等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見楚王只是目不轉睛地看魚,馮箏眼底的希望一點點黯了下去,有些尷尬地邀請宋嘉寧去堂屋坐。

  孩子們在院子裡玩,楚王捧著魚缸不動,趙恆就也留在了外面。

  妯娌倆到裡面坐著,聊些楚王恢復的情況,馮箏想起一事,問道:「玉姐兒要過百日了吧?」睿王妃開春生的孩子,又是個女兒,起名叫玉姐兒。楚王府雖然閉門謝客,但幾個王府的人情馮箏都記著呢,玉姐兒滿月她托宋嘉寧送了禮,百日禮她也提前預備了。

  宋嘉寧嗯了聲,七月初六,她已經收到了帖子。

  馮箏嘆道:「她也不容易。」睿王身邊一個寵妾一個貴妾,睿王妃若能生個兒子,多少好過點。

  宋嘉寧轉轉手裡的茶碗,沒接話,目光卻落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女兒都快過兩週歲了,王爺也疼她,怎麼還沒動靜呢?

  院子裡,楚王被三個孩子拉到走廊中的美人靠上坐著,他將魚缸放在大腿上,升哥兒、成哥兒、昭昭圍在旁邊看。趙恆守在三步外,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照看孩子們,還是照看徹底變了樣的兄長。

  「我撈的!」指著紅鯉魚,昭昭向哥哥們炫耀。

  升哥兒就用「真棒」的眼神看著妹妹。

  成哥兒一手拄著父王大腿,大眼睛瞅瞅哥哥妹妹,突然抬手去抓魚。昭昭、升哥兒眼對眼呢,沒留意,趙恆看見了,擔心小侄子觸怒兄長,抬腳就要過來,未料有人搶先抓住了成哥兒的小壞手。

  趙恆心中一緊,就在他擔心兄長會發火的時候,楚王卻鬆開成哥兒的小壞手,一本正經地對男娃道:「這魚會咬人,不能抓。」

  會咬人啊?

  成哥兒嚇得立即將手藏到了身後,升哥兒、昭昭也都吃驚地去看青瓷缸裡會咬人的魚,三個孩子都低著小腦袋,只有趙恆注意到了兄長嘴角的笑,彷彿很是得意。

  「大哥?」趙恆努力保持平靜。

  楚王抬頭,虎眸明亮,看到立在那裡的弟弟,楚王皺皺眉,奇怪道:「老三是不是長高了?」

  趙恆:……

  「爹爹高!」聽到大伯父在夸父王,昭昭丟下紅鯉魚,笑著撲到了父王腿上,抱住。

  爹爹?

  楚王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昭昭,他記得弟弟去年才成親,哪來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