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這邊陸熠方默默地給隨安然點了幾根蠟燭後,他才含糊著問面無表情繼續吃飯的溫景梵:「準備回去逮人了?」

「晚上的飛機。」溫景梵放下筷子,端起一次性的紙杯抿了口紅茶,透過那裊裊升騰的白霧凝視著陸熠方:「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今年又不回去?」

陸熠方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回答:「我幹嘛要回去?」像他們這樣的工作已經穩定,並且單身沒有交往對象的人,過年回去就等於接受永無止境的相親。

陸熠方因為身在娛樂圈中,陸家都怕他一時想不開和哪些女星看對眼了,一旦他回去,只要停留超過兩天,第三天就會立刻被「人生大事」攻占。

「那你呢,老爺子這個人又固執又不好說話,要是安然不招他喜歡,你們之間可有的磨。」

溫景梵喝著水,神色被白霧遮掩著,並看不清晰他的表情。直到陸熠方覺得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慢慢地說道:「你說得對,所以我還需要點時間。要和她在一起之前,必須先掃平老爺子那裡的障礙。」

陸熠方笑了笑,沒再接話。

而安然這邊……

隨安然看見發過來的語音消息,邊喝著咖啡邊按了下去。

溫景梵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的聲音就這麼透過手機傳了過來:「等我回來。」

一個震驚錯愕之下,隨安然一口溫燙的咖啡沒及時咽下去,嗆得她不停的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等咳嗽聲平息下來,她這才捂著發燙的臉盯著手機出神——剛才,是幻覺吧?

這麼想著,她又按鍵重新聽了一遍。

依然是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言簡意賅。

所以……他到底用陸熠方的微信和她聊了多久!!!

這麼想著,她指尖觸著屏幕往上翻看記錄,看了良久也沒看出一絲頭緒來,但視線落在她最後發出去的那一句上……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下好了……兩個人本來就到冰點的關系又一落千丈了。

她還記得那一日他說那句話時候的樣子,周身沒有一絲暖意,立在幾步外,就這麼遙遙地看著她。

語氣也像今天這樣清冷,不帶絲毫溫度。說話的時候也是毫無波瀾……有些僵硬的樣子。

她有些看不懂他,也讀不透。

可她其實是知道一點的,他很多時候說話都是慣常用這種方式,這種語氣罷了。可就算是這樣,她也絲毫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是隨口一問,亦或者是在試探她?可是如果知道她的心意,為什麼不再問的直接點……

這樣她退無可退,也就破釜沉舟了。

大抵這世界上有一種感情,還是讓人分外尷尬的——戀人未滿。

因為是朋友,因為彼此都不想失去,因為忐忑不安不明對方心意,所以始終小心翼翼,一句稍微有些歧義的話都會細斟慢酌半天,生怕一個不慎,滿盤皆輸。

隨安然想著想著,便覺得額角隱隱有些作痛。就在出神間,已經把整杯的咖啡都喝完了。她捏著杯柄,目光落在他發來的語音上……心底卻升騰起期待來。

是否……真的可以觸手可及?

見陸熠方的微信良久都沒有新的消息發來,她這才凝了凝神,繼續處理工作。忙完這段時間,她除夕夜之前還能趕回s市和隨母一起過年。

她,該回家了。

******

晚上十點,她剛巡視完酒店回辦公室,坐下沒多久,就接到總台的電話。

「隨經理,有位vip客人預定了房間,正從機場過來,讓我們準備一個舒適的商務套房。」

隨安然翻了幾頁酒店的宣傳手冊,一邊答應下來:「12樓有房間,我這就下來。」

掛斷電話,她看了眼時間,捏了捏有些酸脹的眉心,轉身下樓。

vip的客人來得很快,隨安然下樓沒有多久,酒店前面就排起了一列五輛車的車隊。被簇擁在中間的那輛車的副駕上快速的下來一個人,去拉後座的車門。

隨安然從總台走過去,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後座上的男人也已經從車裡出來,穿著黑色的西裝,因為背對著她,她並未看清客人的長相。

只能就著那身形估算一下客人的大致年齡,大抵是到中年了,微微有些發福,但好在身高高,這一點的發福並不怎麼影響他整體給人的氣質。

她正自娛自樂的猜測著,垂眸看見車上的車牌號時,嘴上掛著的溫婉笑容頓時就是一僵,連目光都冷上了幾分。

而與此同時,那個一直背對著她的男人終於也轉過身來了。目光先是落在酒店上面,不知道低聲和身邊的人說了些什麼,抬步往這邊走來。

隨安然進不得退不得,就這麼僵立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直到被身後的領班輕推了一下手臂,她這才回過神來,深呼吸了一口氣,迎上去。

「您好,我是盛遠酒店的大堂經理隨安然,很高興為您服務。」

那行走著的男人步子頓了一下,就這麼低頭看了她良久,這才出聲道:「抬起頭來。」

隨安然壓抑下自己心裡的反感,抬起頭來對著男人盈盈笑了一下,抬手引路:「請問是要辦理入住嗎?先到這裡來。」

說著,也沒給男人拒絕的機會,徑直抬步往前走。

她身後的領班和服務員見隨安然這會的反常,互相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辦好入住,隨安然帶人上樓,一路沉默地進了電梯。

領班的察覺出客人和隨安然之間不同的氣氛,便上前緩和氣氛,介紹著酒店的功能設施。

等到12樓的時候,隨安然抬步邁出來,引著他到了房間門後,刷了房卡之後這才垂首立在門邊:「這裡就是客房,祝您入住愉快。」

說著,她便把手裡的房卡插進門口的卡槽裡,房間「嘀」的一聲輕響之後,燈全部亮了起來,映得整個房間亮如白晝。

隨安然站在門口的陰影處,臉色卻蒼白如紙。她抿了抿唇,微微頷首:「不打擾您的休息了,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們。」

「安然。」沉默了一路的男人終是開了口,語氣裡有幾分的無奈:「你不願意見我,還能真的不認我了?」

隨安然剛轉身就僵在了那裡,因為正好面對著領班和幾位服務員,能清晰地看清她們臉上表情細微的波動。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的時候又是微微笑著的樣子:「我現在是上班時間,有什麼事,請等我下班之後再說。」

她話音一落,就見隨經國的臉色驀然一沉。她雙手交握,放於腹間,儀態周全地福了□。正要退開,隨父身邊的管家卻出聲阻攔道:「那能否耽誤隨經理十分鍾的時間和我們一起看看房間?」

******

隨安然端正坐在沙發上,對面坐著的是隨父,隨家的管家借口出去透透氣,已經出去了。

隨安然直視著這個五年未見過的人,開口的第一句就是:「你打擾到我的工作了。」

隨經國嘴唇頓了頓,終是沒說什麼。他抬手給兩個人斟上茶水,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我來a市談生意,正好來見見你。工作,還順利嗎?」

隨安然垂下眼,不語。

「你母親還好嗎?我聽說她最近身體不適……」

隨安然的眼睫顫了一下,交握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終於抬頭看向她:「我媽那年落下了病根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反反復復並不是很好。這些你可以問我,但是不要去打擾她。」

心傷難愈,無論是隨母還是她,都再也經歷不起再一次的腥風血雨。

想了想,她又說道:「你家的那位一直都在打聽我媽的狀況,麻煩你幫我轉告她,不用這麼擔心。我們……不會對她構成任何威脅。」

「你誤會了,她是見我擔心你們的情況這才想著打聽些消息告訴我……」

「現在和你過日子的是她。」隨安然打斷他,見他臉色有些難看,這才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自打這個女人的介入,自打你和我媽離婚,自打你不要我的撫養權之後,我以為你已經預料到我們再沒有心平氣和的這一天了。」

隨安然起身離開,走到門邊握住門把手的時候,頓了一下,但也僅是這麼一下,立刻毫無留戀地關門離開。

那一年的事情其實很多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她的刻意忘記,隨母的刻意回避,只現在朦朧的還能感受到那時的情緒,有多絕望,有多黑暗。

她從酒店的走廊裡走過,燈光不是很明亮,映襯得她整顆心似乎也泡在了冬日的寒冷裡,一點點被那涼意侵蝕,侵蝕,侵蝕。

正出神,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她皺眉一看,是隨母的電話。而同一時間,她的眉心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蔓延開來。

她接起,卻不是隨母的聲音。

「你好,請問你是安女士的女兒嗎?」

隨安然心下一咯登,強自鎮定下來:「我是。」

「是這樣的,我是l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安女士因為高血壓昏厥,摔倒導致輕微腦震蕩。你是家人的話,請麻煩過來交一下住院費用……」

隨安然只覺得腦袋「嗡」一聲,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腦海裡只有護士的這段話不停地徘徊回放。

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沒有站穩。

直到電話那頭輕柔的聲音反復確認她是否在聽時,她這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我很快就過去。」

掛斷電話之後,她抬手捂著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邊安慰自己已經沒事了,一邊快速地想著辦法。

隨母受傷了,照顧自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她務必要請假離開。二來,她現在從a市趕過去也起碼要明天才能到了,在這之前,她必須找一個人先去照看。

這麼想著,她翻出通訊錄來,觸目看見溫景梵的名字時,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依賴他。

他在s市,他離l市很近……

她顫著手去撥電話,冰冷機械的忙音,一聲聲回響。

她卻在這漫長的等待裡,心如火燎。

沒人接,沒人接,沒人接……

她顫著手掛斷電話,一邊飛快地回辦公室,一邊冷靜下來繼續翻通訊錄,等看到電話本裡存著的鄰居的電話號碼時,這才鬆了一口氣,飛快地撥過去。

真是越急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