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L市遠沒有A市的繁華,反而是一種慢節奏,像是載著樹葉遠行的河流,緩緩的,總有時光靜好的意味。

穿過走廊到住院部,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隨安然卻有一瞬的遲疑。

她回頭看了眼溫景梵,眼底有一絲怯意,不明顯,卻恰好被他的目光捕捉到。

「進去吧。」他抬起手越過她,抬手按下門把手替她推開了門。

單人病房的環境要好許多,陽光從窗口落進來,整個房間透徹明亮,暖洋洋的。

隨母安歆早上便已經醒過來了,這會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聽見開門聲,她抬起頭看過來,見到安然的時候雖然不意外,但還是有些驚喜。剛坐正身子,看見隨著隨安然一起進來的男人時,微微驚訝。

「媽。」隨安然幾步上前坐到床邊。還未開口說話,安歆便安撫她道:「我沒事,你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就直接跑回來了?」

隨安然搖搖頭,咬著唇不說話,眼眶卻是微微泛紅。

安歆拍了拍她的手,這才抬頭看向溫景梵,歉意地笑了笑:「你好。」

隨安然這才想起來要給兩個人介紹一下:「媽,這是我……朋友,溫景梵。」

溫景梵垂著眸子看了隨安然一眼,唇邊揚起抹溫和的笑來,幾步走上前去把鮮花擺在了床頭:「阿姨您好,我是溫景梵,是安然的朋友。正好順路,就陪安然一起過來了。您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

安歆笑了笑,除了面色蒼白些,倒是看不出別的哪裡有不舒服。她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下說話吧,安然一點也不懂禮貌,怎麼不招呼人先坐下?」

溫景梵倒是從善如流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替她解釋:「安然好久沒見到您了。」

「是啊,工作忙,又遠在A市,一年到頭能見一面也不錯了。」安歆目光落在隨安然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見她面色微微有些異樣,便對眼前的男人多留意了些。

他神情恭順溫和,加之氣質又清俊,難得有他這個年紀的人少有的冷靜自持。

「媽你好點了沒有?崔阿姨早上就回去了嗎?」

「我沒事,只是前兩天藥吃完了,一時也沒想起去買藥。倒是你,不是說工作忙嗎?冒冒失失地就跑回來,這年關將至,最忙的時候,你也不怕你老板說你。」嘴上是這樣說著,只握著安然的手緩緩收緊,滿是見到她的歡喜。

「誰都沒有您重要。」

隨安然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清脆的幾聲敲門聲。病房裡的人都隨聲看去,醫生正帶了幾個護士來查房。

看了一眼隨母的狀況,一邊記錄一邊吩咐道:「還是多休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出院了。」

溫景梵聞言,微皺了一下眉頭,問了問隨母這次的檢查情況。

安歆在一旁聽著,眼底卻帶了分審思。

知道隨安然這次起碼會留在這裡一個星期之後,安歆便先躺回去休息了。隨安然在一旁坐了一會,給她掖好被子,這才轉頭看向溫景梵。

他已經睡著了,手搭在沙發扶手上,露出一大截的手腕。面色有些發白,看起來是真的很累。

隨安然拿了毯子去給他蓋上,離得近了能聽見他平穩清淺的呼吸聲。她就這麼垂眸看了他片刻,只覺得他無論是眉骨還是眼睛,每一處都精致得讓她怦然心動。

她壓低聲音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安靜的室內,沒有任何回應。

她這才抬手去給他蓋毯子,只那毯子剛近身挨著他,他便立刻睜開眼睛看了過來。那雙眼睛漆黑得深不見底,亮得如同裡面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泓泉,就這麼直直地看著她。

隨安然被他看得一愣,維持著剛才那個姿勢沒動。

溫景梵就這麼凝視了她片刻,似乎是笑了一下,唇角幾不可查地牽動,又緩緩地閉上了眼。

隨安然給他蓋毯子的動作越發小心翼翼,輕輕搭在他的身上後。正要退開,又看見他垂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遲疑了一瞬,還是握住他的手也放到了毯子之下。

他的手是真的好看,指骨修長,指甲修剪整齊,白皙得毫無瑕疵。

隨安然握上去的時候,大拇指正好落在他的指關節處,其余四指輕輕落在他的指腹下,饒是這麼短暫的接觸,也能察覺他溫熱的溫度,從他的指尖一點點蔓延,暖了她的手。

安歆剛睡下沒多久,又覺得口渴,睜開眼看過去,就看見隨安然側對著她,正在小心地給溫景梵蓋毛毯,每個動作都放輕,生怕驚醒睡著的人。

她眉角一跳,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轉頭閉上眼。

******

溫景梵是凌晨的飛機,但是十點之前便要從L市出發,先轉車去S市。

隨安然跟安歆說了一聲之後,便送溫景梵出去。

今晚的天色並不好,烏雲沉沉的遮掩下來,見不到一絲星光。兩個人一路無話,直到到了醫院門口。

溫景梵看著停在不遠處的車,停了腳步:「就到這裡吧。」

隨安然抬頭看他,措辭了一會,才說道:「謝謝你。」

溫景梵沉默了一瞬,抬手從手腕上摘下自己的小葉紫檀,珠子相碰時有很輕微的聲響。他微抿了一下唇,握住她的手腕,把珠子戴到她的手上。

時間並不早了,住院部這一處醫院出口更是沒有多少人來回走動,街道上只偶爾幾輛車呼嘯而過,安靜得只有燈光,只有兩個人。

他垂眸看了她一會,出口時,語氣輕緩,神色卻難辨:「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隨安然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他強勢戴上她手腕的的那串小葉紫檀珠上,抿了抿乾燥的唇,急忙想褪下來,卻被他一把按住了手。

「珠子跟了我五年了,安然,我們也認識很久了。」他突然這麼說道。

隨安然見過這串珠子很多次,知道他從不離身:「我不能要……」

「在我這,沒有什麼是你不能要的。」他音色壓得低,在這寂靜的夜晚便有了一絲空靈的回音。

隨安然一愣,被他話裡的意思給震懾住,張著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溫景梵原本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只是這突然的變故,讓這一切都變得不合適。起碼……不是現在,在這裡,和她說這些。

他抬眸看了眼不遠處的住院部,輕歎了一聲,似是有些無奈:「有些話我想跟你說,只是現在不是很合適。等你回A市了……」

「我年前都不會回去了。」隨安然悶悶地打斷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總有機會的。」他接的理所當然,見她猛地又抬起頭看過來,那雙眸子映著路燈的昏黃,亮得像是星辰。終是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收,把她抱進懷裡。

他的懷抱溫暖,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很溫和,只那溫和的表象下卻是不被人發現的強勢。

隨安然被嚇了一跳,不知所措,只能僵著身子由他抱著。可陷在他的懷裡,心底卻柔軟得發酸。那不斷從心底冒出的喧囂和想擁有他的念頭強烈得她心頭發顫,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溫景梵……」

「嗯。」他應了一聲,很快鬆開她,快得就像剛才那一切只不過是隨安然的幻覺。她還沒回過味來,他已經神色清冷地立在她面前,毫無異狀。

隨安然看著他,心頭一陣陣酸楚,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復雜情緒。

心裡的桎梏想不顧一切地沖破她給自己設置的牢籠,可理智卻又一再地打壓這她的這股念頭。

她所有的幻想和沖動,都在今天她迎著日光踏進病房時,看見安歆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憔悴的樣子,全部瓦解殆盡。

她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留在A市,她後悔她脆弱生病時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邊,甚至連她出事都是由不相關的人打電話通知她,她們彼此依靠,是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她無論現在走多遠,終究是要回到這個地方。誰都沒有她的媽媽重要,哪怕是她對溫景梵的感情,也不足以支撐起這些。

「你照顧好自己,我就先走了。」見她不說話,他便先開口。

只是她的表情凝重,似乎是在下什麼艱難的決定一般,讓他眉心隱隱一蹙,有些不安起來。

隨安然想了想,還是把手裡的珠子摘下來還給他:「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不要隨便給我了。我媽媽身體不好,我會留下來多照顧她一段時間,陸導那裡估計要……」

她抿了一下唇,沒再說下去。

溫景梵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垂眸專注地看了她半晌,這才從她手裡接過佛珠又戴回自己的手上,眼神安靜得毫無波瀾,讓人猜不透他此刻正想著些什麼。

「簽過合同了嗎?」他突然問她。

合同?

隨安然皺眉想了想,搖搖頭:「還沒有,本來是打算等你出差回來之後,開始配音了再簽的。」

「陸熠方那裡你不用擔心,至於阿姨的事情你也別太憂心,一切都好,不會有問題的。別的,以後再說,不要多想。」他聲音低沉醇厚,壓在她的心口,卻讓她瞬間悸動。

別的,以後再說,不要多想。

她抿了抿乾燥的唇,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夜色微涼裡,他對著她緩緩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一步一個距離,只有他背影清冷,在燈光下連一絲暖意都沒有。

不遠處的車上下來一個人,遠遠地往這裡看了眼,拉開後座的車門等溫景梵上車。他行到車前,身影頓了一下,似乎是要轉身。但最後也不過是這麼停頓了一瞬,上車離開。

隨安然就站在那裡,等那車一個拐彎,再也看不見了,這才涼涼地吐出一口氣。

今年的冬天,真冷。

******

溫景梵上車之後便給陸熠方打了一個電話,開口便問:「合同沒簽?」

陸熠方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點頭應道:「是啊,就等你出差回來簽了。」

溫景梵眉心一蹙,面上冷了幾分,沉默了良久才說:「如果女主角換人的話,我也不配了。」

陸熠方「啊」了一聲,徹底傻了……

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