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井太監帶回景仁宮後,莫小婉讓人妥善安頓這位老人,知道他面目驚人,特意叮囑宮內的人不可以歧視他,再來他歲數大了,在食用上也不要苛待他。
這麼過了幾日,因宮裡沒有皇后,祭祀的時候她擔著半個皇后的職位。
先帝在的時候,每到臘月二十便會「封印」,只是自從隆靖帝登基後便改了這個規矩。
他在臘月內照舊處理公務,不僅一切照常,反倒還比往日更忙了起來。
也因此衙門各處也不敢稍事休息,一直忙到正旦當日,朝堂上下才有個喘口氣的機會。
那些大臣們到了那日,早早的便穿戴整齊,披星戴月的盛著各自的座駕往皇宮趕。
此時雖然萬籟俱新,可皇宮內卻是另一番模樣,早有太監宮女在備著「正旦大朝會」。
這是早就有個規矩,每到這一日朝中的百官大臣都要過來向聖上拜年,除了這些朝臣外,還會有些藩屬國的使臣一起同賀。
此時四海生平,大燕國富力強,那些藩屬國也來的全,四處都是張燈結彩的熱鬧氛圍。
幸好內眷是不參與的,所以莫小婉也少了熬夜的苦,只是在這正旦大會後,卻還有宮內的宴會要辦,屆時各誥命夫人都會齊齊過來請安拜年。
莫小婉少不了要睡個午覺好養足精神,等到了傍黑的時候才被人叫起來。
她挺著個肚子在那打扮穿戴晚上要穿的衣服,楊女史跟李女史倒是歡快的很,在那笑著同她說宮裡的事兒。
「娘娘這是有身子呢,不方便出去,不然從咱們宮內往外看,重華殿處漂亮的很。」
莫小婉打了個哈欠的,最近幾日大家都忙,尤其是聖上那有辦不完的公務,已經有好幾夜沒過來了。
她心裡奇怪:「陛下不是在勤政殿接見使臣嗎?」
「那是對藩屬國使臣的,聖上今兒個也是夠累的,按理說該歇一晚的,只是聖上自從登基來,已經是這樣的習慣了,每到這個時節還心系天下,昨兒個子夜,聖上還在重華殿內開筆濡染翰墨寫吉祥賀語,祈求一歲政通人和,風調雨順。奴婢聽說聖上還發了諭旨,訓誡各省文武官員,又則令督撫嚴查賞賜給孤寡老人的銀兩是否到位,待到了早上,聖上又要早早的起來,這個時候聖上穿的一定是上衣、下裳相連的朝袍,通身繡著三十四條金龍,覆著山川日月七十二紋章,頭頂的冕旒。」
莫小婉知道那種冠子,以前看電視機電影總會看到,那些珠子從上面垂下來,她總想吐糟說那玩意不擋視線嘛。
這個時候卻聽著李女史細細的道來:「那綖板前圓後方,比喻天圓地方,綖板塗黑漆,以示莊重,板前後系垂旒,表示帝王不視非,不視邪,是非分明,兩邊垂掛絲繩直到耳旁,至耳處系著一塊美玉,好像塞住了耳朵,即所謂‘充耳’,寓意帝王不聽讒言,求大德不計小過,有所聞,有所不聞。」
莫小婉卻在想也不知道戴久了脖子會不會酸。
她現在戴的這個鳳冠就夠沉得了,好看是好看,可是對脖子還真是考驗啊。
在等著晚宴的時候,中間隆靖帝倒是難得的駕臨了景仁宮。
莫小婉原本在畫眉呢,聽見這個卻是頭一歪,忙往外看去。
聖上來的很快,幾乎外面剛通稟外,聖上便到了正堂呢。
莫小婉忙站起身來過去迎架。
此時在外面那些宮女太監都在整齊劃一的或擺或跪的行禮呢。
隆靖帝站在中央,一身明黃色的朝袍,房內暖和,此時正有伺候他的太監在那為他解著朝袍。
莫小婉卻是腦子一熱,很快走了過去,心有所感的,幫他托著頸子上的冠,嘴裡同時說著:「陛下,您脖子累不累,臣妾幫您把冕旒解下來如何?」
等手放上去後,莫小婉這才覺出自己有些唐突了,她以己度人,生怕他會累到脖子。
這動作簡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甚至沒有禮法了。
隆靖帝卻是淺笑了下,就著她的手把身體傾斜了些,好像彎腰一般,讓她能夠更方便的幫他解開頭冠。
莫小婉沒來由的臉紅了一紅,她忙把把頭冠解了下來,交給他身後的太監。
那太監忙小心翼翼的捧著冠,一路躬身退出去。
此時他頭髮就那麼束著,他平日裡嚴肅慣了,現在這樣倒是顯得年輕了幾歲,不再那麼老成。
也沒見他用過什麼護髮的東西,可他的頭髮不管從什麼時候看都是一絲不苟的。
莫小婉又把他迎到暖閣內。
知道他累了,她忙把床鋪鋪展開,拍了拍枕頭,笑著說:「陛下,您先歇一歇,晚上還有宴席呢,您要是沒精神就不好了。」
雖然好幾日沒見,她卻不著急同他聊天,再沒有比他的身體更重要的,她可是知道過勞死是多麼可怕的事兒,好多創業的男人都是好好的忽然累死,別看他身體很好似的,日理萬機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躺上去的時候,室內暖暖的,莫小婉又伸手探了探他的手溫,見他的手很暖和,她又把他的手小心的放到暖被內。
只是休息了沒多會兒,他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莫小婉原本坐在床邊守著他呢,見他醒了,她忙起身拿了榻上的茶,試了試溫度遞過去說:「潤潤唇吧。」
屋內燒著地龍,熱是熱,可也燥一些。
等他喝過一盅溫茶,莫小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已經有請旨的太監候在外面了。
莫小婉不得不幫他整理著衣袖。
隆靖帝倒是習慣了這樣的忙碌,等出去的時候,還同她說了一句:「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目送著聖上出去後,莫小婉不自覺的郁悶了一小會兒,明明倆人都在宮裡住著呢,怎麼就能這麼忙得腳不沾地的。
貴為天子勤勉成這樣也真是夠辛苦的。
待到了晚上,宮裡掌燈的時候,莫小婉正等著宴會開始的時間呢,卻是很快的從外面端來了幾個盤盤碗腕的。
一同進來的李女史笑著說道:「宮裡的御膳再新鮮也不過是個臉面,可若是要吃,卻是差了幾分滋味,這是咱們宮裡的御膳廚房孝敬的,怕您一會兒吃不好,先用些墊墊肚子。」
莫小婉笑了笑,忙用了幾口。
大概是時間差不多了,很快外面聚集了很多人,就連秦公公也過來了。
隔著厚厚的簾子,因內外有別秦公公並未入內,只在外候著,大概是想活躍下氣氛也便,秦公公忽然便想起個趣事,隔著簾子的說道:「剛倆位女史都說了些舊聞,奴才倒是也知道一個,當日宮宴內,有一位誥命夫人也不知道是平日裡吃的不好還是怎樣,在宮宴上吃撐著了,最後還給吐了,在孟貴妃面前失了儀態。」
莫小婉去年還未入宮呢,聽了這話覺著奇怪,在那問道:「那是誰的親眷?」
「還能是誰的親眷。」秦公公笑著回道:「是內務府劉大人家的家眷。」
莫小婉雖然歷史知識不多,可也知道是少有的肥差,掌管著宮裡宮外的錢財,怎麼就會有家裡女眷平日不吃肉,到宮宴上吃多了還吐了的道理。
她也便回了一句:「堂堂一個誥命夫人,怎麼會有那樣的事兒,多半是訛傳吧。」
秦公公在劉大人那裡吃了不少閉門羹,此時語帶笑意的:「娘娘您不知道,別人都是鐵公雞,那劉大人卻是個石頭公雞,多一文銀子都是不肯出的,他為人摳門,別說是對咱們宮裡,就是他自己家,家裡的菜錢都捨不得,他娘子還要親自在菜地裡種菜呢。」
莫小婉卻是沒往心裡去,她是做過管理的,最討厭的就是手鬆,不管有多大的金山銀山,開源節流都是長遠之計。
她也便笑道:「如此說來,這位劉大人倒是有趣,她的親眷等會兒的安排到我身邊,你們也都要仔細照應著,千萬不要再出什麼殿前失儀的事兒了。」
秦公公沒想到自己倒討了個沒趣,原本要黑一本劉大人的,卻是讓莫娘娘反而照顧起來了。
等秦公公走後,李女史悄悄對楊女史使了個眼色,輕聲道:「我看娘娘才是真的七竅玲瓏心,當日孟貴妃要撥款修殿,被劉大人以資費太大駁回去了,雖然孟貴妃沒有怎麼樣,可下面的人卻是很不尊重,還把劉大人的原配夫人引到了受風的地方,飯菜也都是撿著涼了的端,我聽人說那位劉大人的家眷哪裡是吃多了,壓根就是那些人讓夫人吃了冷菜冷飯才讓夫人腸胃不適的,可憐了夫人當時還懷著孩子,在殿內吐了一遭,鄉下女人知道什麼,受了驚嚇回去時便滑了胎,這次多半是劉大人知道宮內是咱們莫皇貴妃娘娘主事,這才讓他夫人來的,不然只怕這次斷斷不會再來。」
楊女史她們在莫小婉身邊待久了,都知道莫小婉是個寬厚的人,對人沒有苛待的。
聽了這個,楊女史都歎息道:「這麼看來,宮裡的孟貴妃還真算不得什麼善人,虧得她滿口的仁義道德,卻都是些表面文章,只是莫娘娘這樣,少不了要得罪那些奸佞小人,咱們以後還要小心護著娘娘才是……」
話說完楊女史又想起什麼,忙對李女史說:「我差點忘了,我還有事兒要回稟娘娘呢。」
說完楊采女便進到暖閣內,對著已經用完膳的莫小婉道:「娘娘前些日子讓奴婢打聽的消息,奴婢昨兒就打聽出來了,只是看著娘娘忙一直沒回稟,那姚太監竟然同娘娘是同鄉,家裡還算是富裕,不知道為何非要入宮,就他那樣的相貌人品,聽人說能文會,哪怕是考個秀才,也是有的,難道入宮是要,可也太不值得了。」
莫小婉聽後卻是皺了下眉頭,不自覺的捂了下胸口。
楊女史嚇了一跳,忙扶著她慢慢坐下,嘴裡說著:「娘娘,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找太醫過來。」
「不礙事的。」莫小婉深呼吸兩次,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本宮休息一會便好。」
等楊女史走後,莫小婉對著這具身體,無奈的說道:「你在心疼他嗎?哪怕香消魂散了,身體還在心疼他,哎,他也真是癡情啊,居然為你進宮了,一個男人竟然如此情深意重,只是給我出了個難題,我該怎麼去還這人的一片深情,可要是不做什麼,又怎麼好意思占著這具身體……」
而且一會兒的正宴上多半太後是要出席的時候,也不知道太後會不會帶上姚子哥哥……
若是帶上的話,自己可千萬不要出了狀況才是。
到了殿內,女眷這邊同那邊的朝臣不同,沒有什麼歌舞,只有一些宮內的樂師演著喜慶的曲子。
宴席也不如那邊的熱鬧,都是些裙釵脂粉湊在一起。
莫小婉開慣年會的,這種場合倒是應付的得心應手。
只是開始沒多會兒,果然就跟她猜的一樣,原本太後是好靜的,並不與那些誥命古人一起。
此時卻是過來的,只是太後身份尊貴怎麼會在大殿內同那些誥命夫人在一起。
早在偏殿按了位置,在那單獨設宴。
這個時候卻是單獨讓宮女過來宣她。
莫小婉明白這是要開始了,她整了整衣袖,從座位上起來,前面單有開路的宮娥,令有捧盤的幾個宮女跟在身後,一路浩浩蕩蕩的去了。
等莫小婉進去的時候,便看見太後穿的雍容華貴的,在偏殿內端坐著,她面前擺了很多瓜果。
而且太後所在的殿內還有孟貴妃鄭賢妃倆位宮妃也在呢。
莫小婉知道自從自己寵冠後宮後,其他的妃子便同自己保持了距離。
此時在太後殿內碰到卻很是意外。
太後臉上帶著笑,一見了她進來便誇獎的:「皇貴妃,你快過來看看,這是賢妃送上來的,虧得有這份孝心,她堂哥是海商,從外面獲了這些珍奇的東西不敢獨享,特獻給我,而且她知書達理,既孝順又有才學,身子就是弱些,不然也早為咱們萬歲爺開枝散葉了!!」
莫小婉也不知道進獻的是什麼,她略微的看了一眼,只覺著那東西看著有些眼熟。
此時被熱水泡著跟豆子似的。
她疑心自己認得這樣東西,可又覺著奇怪,這個世界也會有這個?
如果是在原來的世界,發現新大陸還是幾百年後的事兒呢,而且咖啡這種東西被引到亞洲又要經過好幾百年,不過一想到這個地方完全不是歷史中的朝代,莫小婉也便釋然了。
只是心下還是有些疑惑,只樣子像的話,也不代表正是那樣東西。
她忍不住捧起杯子嗅了嗅,立刻就聞到咖啡的味道。
莫小婉瞬時嘴角都抽了抽,就算這個世界可以靠海運得到咖啡豆,可這麼熱水乾泡著,也是太糟蹋了啊。
什麼大才女能幹出這麼缺魂的事兒,要來前沒打聽過喝法嗎?!!
莫小婉直可惜,忙把那東西放在了一邊。
不知道怎麼的便惹到了這位分外精細的鄭賢妃,鄭賢妃自打進宮後便是一臉弱不禁風的樣子,此時一邊用手帕掩著嘴一面似笑非笑的道:「姐姐這是嫌棄妹妹的泡茶的手藝不好嗎?還是怕裡面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莫小婉笑著回道:「妹妹多心了,不是嫌棄,只是這東西這麼喝我喝不慣,我只習慣另外一種喝法。」
鄭賢妃略微笑了一笑,「哦,還有什麼喝法不如也讓我們分享分享。」
莫小婉本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可看著鄭賢妃的嘴臉,還有皇太後那副看戲的樣子,心說煮咖啡這種小破事,本人自帶外掛的金手指本來是懶得跟你們顯擺的,這可都是你們逼的。
她也便笑了笑,吩咐著身邊的人如此如此。
宮裡人手多,御膳廚房裡有的是人,很快便有御廚按她的吩咐把咖啡豆碾磨好。
經由這些御廚的手所熬制的咖啡,可比之前的那種熱水泡咖啡豆強多了。
莫小婉還讓人帶了鮮奶跟糖過來。
最後讓李女史端給這位鄭賢妃的時候,其實一等那香醇的味道出來的時候,鄭賢妃人就傻了一般。
此時看到那從未見過的液體,鄭賢妃克制著輕抿了一口,隨後表情便是一變。
等端到太後的面前時,太後臉色已經變得不悅起來。
倆人都沒想到一個平民出身的莫小婉居然會熬制如此稀有的東西。
如同過招失敗一般,太後表情淡淡的。
很快的孝慈皇太後又跟想起什麼一般,很快的又擺出一副你且等著的樣子,目光定在莫小婉的臉上,嘴角微挑著的:「皇貴妃這麼聰明能幹,宮裡打理的井井有條,聖上周邊的事兒也一應伺候了,哀家看你太操勞了,要不本宮把給你填派個人手如何?」
太後說完便是一招手,很快的便有機靈的太監往外領進個人來。
進來的那人穿著藏青色的太監服。
殿內暖和,外面卻是寒風簌簌,那人剛從外面進來,周身還籠著一層涼氣。
如玉一般蒼白的臉色,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莫小婉心中暗道怪不得她宮內的宮女都動手打起來了,這位的面容真是不一般。
那人低著頭目不斜視的躬身站著。
在她打量他的時候,他一直低著頭,她心細的發現對方的手指緊緊的攢在了一起,像是在努力控制住捏拳頭的沖動。
莫小婉心裡不得不感慨,一個男人如此作踐自己才能見到心愛的人一面。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同情他了。
太後本以為她多半要心慌意亂不知如何自處了。
此時的莫小婉卻是沒有遲疑。
雖然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可是一想到那個宮女翠兒的下場,她怎麼也不能把這位姚子哥哥放在太後殿內。
莫小婉也便大方的站起來,笑著回道:「太後如此心疼兒臣,這人兒臣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