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明明只少了一個人,可各宮各處都清淨了很多。
莫小婉倒是不動聲色的,在聖上走前她便把宮內的事兒處理妥當了,等她從月子內出來後,再執掌六宮的時候,她並沒有覺著有什麼不順手的。
而且宮裡的人也都明白,莫皇貴妃這是立後前的實習階段,誰敢給這位實習期的皇後不自在?
所以後宮上上下下的對她都是服服帖帖的。
莫小婉卻是跟再創業一般,她已經不做管理者很多年了,現在隆靖帝不在後宮,她這個代皇後要處理的事情兒可不少。
她每天用過早膳後便要處理各宮內的事。
瑣碎的事兒她是不用處理的,可只要遞到她面前的必定便是別人不能處理的大事兒。
比如宮內的修葺,宮內人員的處罰這些。
而且開春了,按節氣來說該是養春蠶的時候。
歷朝歷代到了這個時候,都要是由皇後領著那些外命婦宮內妃嬪做采桑的活動。
以前因後位懸空,宮內的采桑節都是由孟貴妃主持的。
現下肯定要由她來親自主持。
只是前方將士浴血奮戰,聖上御駕親征,各宮的掌事,包括內務府的人,誰敢主動提起這事兒,可若是不做的話,畢竟這又是每年都有的活動,最後這采桑節的事便提到了她面前,請她示下。
莫小婉思疇了下,最近宮裡氣氛有些凝重,不管是外面的女眷還是宮裡的女眷,哪個不是在耳朵直豎的等著前方的消息。
不如舉辦這個活動,既不會花國庫多少銀子,又能緩解下京內的氣氛。
她也便著人去辦,而且這決策還真是對了,一時間京內的命婦們聽說了,也都紛紛準備開了。
她這裡才不過放出話去兩天,那邊京內已經熱鬧了起來。
那日她早起,剛用過早膳,正說打個盹呢,花公公早已經從宮外趕了回來,特意找到她所在的重華殿復命。
莫小婉當他是自己人,她也沒有動,而是讓人直接領著他進來。
她一面喝著茶,一面問他:「花公公,你辛苦了,不知道宮外有什麼動靜?」
花公公低著頭,小心回著:「現下宮外熱鬧得很,聽說娘娘您要舉辦采桑節,那些命婦們恨不得把京城內的胭脂水粉都買完了,娘娘您的娘家人,咱家也去看了看,老太太身體很硬朗,您娘家的弟弟,國舅爺在京內也是安守本分,從不惹亂子。」
莫小婉心裡高興,只要後方好好的,她的辛苦便沒白費。
她又想起幾件事兒來,在那叮囑了花公公幾句,只是這個花公公太機靈了,她隨便一句話,他都能揣摩出她的意思,有時候話還沒說全呢,他已經接過去話頭了。
莫小婉便笑道:「你最近越來越機靈了,本宮什麼都瞞不住你,有時候真想打開看看你的腦子裡都是什麼。」
花公公低著頭,並不看她,而是帶著淺笑的:「娘娘不用費力去打奴才的腦子,奴才腦子裡若說有什麼的話,也便只有一樣東西,那便是娘娘您。」
莫小婉自從有了身孕後,宮裡巴結伺候的人多了,她只當他是說的奉承話。
她也沒搭話,而是讓他先下去。
她等花公公退出去後,井公公又進到暖閣內。
自從聖上離開後,莫小婉便提提拔了井公公 ,讓他幫著自己盯著宮內的邊邊角角。。
此時井公公進到放內把各宮的情況都說了一邊。
莫小婉安靜的聽著,等宮內外的事兒都聽完後,楊女史李女史、各家的掌事尚宮也陸續的進來請示了。
這麼一直忙到晌午,在用膳的功夫,乳娘會抱著小嬰兒過來。
這是一天只能她最洽意的時刻,把奶香奶氣的小家伙抱在懷裡,看著他啃手指頭,她笑的眼睛都瞇在一起了。
只是過不了多久,到了下午的時候,少不了還會有過來請示的。
這麼忙忙碌碌的,一直到了晚上用膳的時候,她才可以歇一歇。
她原本在重華殿內做月子,等月子過後便像要回到她的景仁宮,只是宮內位置最好的便是這處重華殿了,離得各處都近,各宮的道理交通也最方便,如果是去到景仁宮內,那地方小不說,也的確是偏一些。
莫小婉也便繼續留在了重華殿內處理這些宮中事物。
白天忙碌著倒是不覺什麼,可等到了晚上,睡在熟悉的龍床上,她才覺出寂寞來。
以前也沒覺著一個人睡這麼大的床會覺著空,可現在她卻覺著不適應了。
頭枕在軟軟的枕頭上時,她更是擔心起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麼樣……
他從小並不是為了當儲君被訓練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宮裡悶著。
井公公告訴她的,先帝爺帶幾位皇子打獵的時候,從不曾帶過隆靖帝。
等他做了輔國太子的時候,先帝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到那時候他更不會扔下朝政先帝去打獵。
等登基後,他打獵的次數更是局指可數……
莫小婉無法想象一個連打獵都很少的皇帝,怎麼能夠帶著那些龐大的軍隊御駕親征……
可是他平日給她的感覺都是英明神武的,她又覺著自己這麼擔心他,有些腦子進水了。
可萬一他沒她想的那麼優秀呢?
莫小婉一想都覺著害怕,可晚上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到了白天,她一定要是宮內最自信最相信他的人。
時間過的很快,眼瞅著采桑節便要到了。
自從隆靖帝御駕親征後,她同外面的朝臣打過幾次交道,尤其是采桑節的時候,少不了要外面的朝臣做一些事兒。
別人都還好些,唯獨這位趙大人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倒不是這位趙大人做的多好多壞,而是莫小婉每次見了他,都有一種他的演默劇的感覺。
上次她不過同他商議了下采桑節要靜街的事兒,他便激動的把茶水都打翻了。
這次再見了面的時候,莫小婉離得遠遠的,宮內的女人是不能被人隨便看到面孔的。
她隔著珠簾原本要同他商議下采桑節後的事兒,只是話還沒開口呢,她便看見那位趙子潛趙大人在不斷的擦著額頭的汗。
明明天氣還沒熱到那個份上,可看他擦汗的頻率,簡直都算是汗如雨下了。
莫小婉也便說了一句:「趙大人很熱嗎?」
這位趙子潛趙大人居立刻停下了擦汗的動作,他抬起頭來,這種珠簾是瞧不清楚裡面的人的。
看也只能看個輪廓,可他卻跟怕看到什麼似的,只抬頭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頭去。
也不知道他是太激動了還是怎麼的,他低下頭後,還往後退了一步,把他身後的椅子碰倒了,瞬時寂靜的大廳內都能聽到椅子摔在地上的聲音。
他這下更慌張了,不斷的說著:「臣失儀了,請娘娘贖罪。」
莫小婉知道趙家是名門貴族,這位趙子潛更是聖上面前的紅人,現在她都懷疑自己的情報是不是出了問題,就這位茶水都捧不住椅子都要踢翻的人,隆靖帝怎麼會把他當做能臣呢?
不過挨著趙淑妃的面子,她還是笑道:「不礙事,趙大人最近在勞累了,回去的時候要好好休息。」
「謝娘娘體恤。」趙子潛一直不敢抬頭,雖然珠簾早已經擋住了她的容貌,可他還是不敢看,只聽著她的聲音,他都要被迷住了,現下他只能低著頭,手心內都是汗的,腦子更是跟木住了一樣,居然脫口說道:「娘娘,您還喜歡吃城西的桂花糕嗎?」
莫小婉意外了下,不過很快的,她想到她跟趙淑妃那麼親近,這位又是趙淑妃的哥哥,他多半是從趙淑妃那裡聽到自己愛吃桂花糕的。
莫小婉也便笑道:「本宮進宮前吃過一次,味道倒是不錯。」
「微臣這次進宮特意帶了一份桂花糕,要獻給娘娘。」他再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莫小婉笑了笑,忙讓身邊的人收了下。
她也沒太當回事兒,不過是一盤桂花糕嘛,只能說明趙家哥哥這是想要奉承著她,對她示好而已。
等再見了趙淑妃的時候,莫小婉也便笑著對趙淑妃說了出來:「淑妃,你哥哥還真是有心,想必是你把我喜歡吃桂花糕的話告訴了他,他居然還把那樣東西帶進了宮裡。」
趙淑妃當下便哎了一聲,在那回道:「我怎麼不記得……再說他好好的帶這個進宮做什麼?一個女人吃的點心!」
這話一說完,趙淑妃身體便是一僵,在那楞住似的半天不動了。
莫小婉正低頭為趙淑妃撿桂花糕呢,壓根沒留意到趙淑妃臉上的變化。
她低頭很快的撿了一塊桂花糕,正說給趙淑妃呢。
趙淑妃卻跟驚醒一般,她趕緊改口道:「可不是,我哥哥越來越會做事了,只是這桂花糕是民間的東西,娘娘還是不要吃了……」
在莫小婉還沒吃的時候,趙淑妃已經把那盤子桂花糕端了起來,臉上的笑不怎麼自然的:「娘娘,關於桂花糕的事兒,娘娘就不要再想了,現如今別說是這些東西,即便是龍腦鳳肝御膳房的人都有辦法為您找去……」
莫小婉知道趙淑妃這個人做事是愣頭愣腦的,見她真把桂花糕端走了,莫小婉也沒怎麼樣,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采桑節是女兒節,到了那日,宮裡張燈結彩的,那些漂亮的小姐外命婦們都穿的漂漂亮亮,打扮的體體面面的進到宮裡。
莫小婉一早便起來了,由宮娥伺候著梳洗打扮,隨後她還要穿上宮妃的朝服,帶著鳳冠出去支持這次的活動。
其實活動很簡單,就跟古代的女兒運動會一般,平時難得出宮的那些小姐姑娘們,現在都穿的好好的,在宮裡比一比各自的女紅啊手藝。
那些已經出過了閣的婦人們則要隨著她一起去宮內的一處桑院內采桑。
別人沒什麼講究,只有她采的桑葉需要供在掌管天下女紅織品的織女娘娘面前。
然後她還要焚香禱告一會兒,等忙完這些,宮內還有宴席。
只是沒想到千盼萬盼的前線消息,偏偏便在采桑節當日傳了過來。
莫小婉剛穿戴完畢,正要出去的時候,外面的楊女史已經一臉喜色的走了進來。
楊女史直接跪在地上磕頭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聖上打了勝仗,剛有快馬加鞭送來消息。」
莫小婉激動的差點沒跳起來,她使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才鎮定下來,聲調努力的平緩著說道:「那信使在哪?快召他進來見我。」
楊女史忙轉身出去,去安排。
莫小婉都已經努力克制住了,可一等楊女史出去後,她還是原地的走了兩圈。
等走完她才想起來自己的動作太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她趕緊繃住面孔,可她身邊的李女史已經笑了出來,在那俯下身親自為她整理著袖口,笑著說道:「娘娘,今天既是采桑節又是這樣大戰告捷的好日子,咱們宮裡一定要好好的慶祝慶祝。」
莫小婉點了點頭,到這個時候她已經靜下來了。
楊女史那也把那信使帶了過來。
因內外有別,那信使不能進到暖閣內,只能在外面聽差。
莫小婉坐在屏風後,努力淡定著自己,口齒清晰的問他:「聖上這次讓你來,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本宮?」
那人片刻都沒耽擱,此時盔甲才只脫了一般,聽了她的話後,那人忙磕頭道:「屬下見過娘娘,這次聖上讓屬下帶了書信給娘娘。」
莫小婉好不容易淡定下來,此時書信倆個字,又把她心頭的火挑了起來。
她強忍著要過去取信的動作,趕緊的對身後的李女史做手勢。
李女史忙走到那人身邊,把那信接了過來,遞到莫小婉手裡。
莫小婉以為古代的書信都是一張紙的,沒想到這次那人帶來的卻是個錦袋,她真想立刻就打開看,可是左右的人都在呢,而且眾目睽睽下,她又是宮裡的主心骨,她忙矜持的把那袋子放在一邊,又裝著不著急的問了那人幾句路途上的事兒。
一等把那人打發走,莫小婉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又趕緊的讓李女史她們都退出去。
等大廳內靜靜的只有她的時候,她才小心翼翼的開啟著錦袋。
這袋子鼓鼓的,她還以為裡面額外裝了什麼呢,結果打開後才發現裡面竟然都是書信。
她便有些意外,沒想到隆靖帝竟然有這麼多的話要同她說,她忙拿出來,展開細細的看著。
只是一看內容她便傻眼了。
光說距離產生美,莫小婉卻發現她跟隆靖帝整擰了,明明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覺著他既神明又威嚴,可現在看到這個信後,她卻覺著……好好的一個英明神武的隆靖帝,怎麼忽然的變呆了呢?!
這哪裡是什麼信啊,簡直就是行軍記錄嘛!!
他們走到哪裡看到了什麼風景,還有吃到了什麼不同與京內的東西,他都記錄了下來,而且那用詞也是一眼一般的。
她都能想象得出他在寫這些東西時,是個什麼樣子。
她嘴角不由的露出笑來,心說這人簡直是拿他的日記本在給自己看嘛。
他就不知道這是超級無聊的一件事兒嘛?
她慢慢的看著,剛拿出來的時候,還覺著厚厚的一沓好厚的,可等真看起來,卻發現那信壓根沒想象中的厚,她都沒覺著看了多久,那信便看了有一半了。
她正在低頭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的認著呢。
外面忽然有人通稟道:「皇貴妃娘娘,花公公在宮外求見。」
莫小婉忙把書信放在一邊,輕咳一聲,把嘴角帶出來的笑意收斂了收斂的,才回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的穿著藏青色袍子的的花公公躬身走了進來。
以往他過來說什麼,都是未語先笑的,這次他臉上卻是沒什麼笑,頭更是低低的。
莫小婉便有些詫異,開口問他:「花公公,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本宮看你臉色很不好。」
花公公吐字很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雖然凝重,可等她問的時候,他立刻便說了:「娘娘,聖上旗開得勝是普天同慶的事兒,奴才沒什麼臉色不好的,只是聖上在南州時偶感風寒,當地官員怕誤了行軍,特薦了名懂醫的女子給聖上……那女子現在還在軍中呢……」
莫小婉沉默的望著他的,花公公頭壓的很低,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聽著他在那聲音很輕緩是說道:「娘娘,那女子畢竟是一個人,身單力薄的,怕是伺候不好,倒不如娘娘從宮裡多選幾名女子過去,一同伺候著……」
莫小婉是何等機靈的人,她立刻便明白他話裡隱含的意思。
與其讓那女子近水樓台先得月,倒不如她找些自己人給聖上送過去分分寵。
只是唐朝便有這麼一位犯了糊塗的王皇後,把那位武則天召進宮去分蕭淑妃的寵。
莫小婉呼吸有點緊,她望著手邊收起來的厚厚的一疊信,慢慢的她的呼吸又調整平穩了。
她聲音平靜的:「花公公,本宮知道你是好意提醒,只是你看輕了本宮也看輕了聖上。」
她聲音緩了一緩:「聖上是何等的聖明,前方打仗,他哪裡會理這些小事,而本宮掌管六宮,又怎麼會派宮內女子過去爭寵,此仗事關我朝百年國運,你把你的心思收一收,不要再說這些混賬話!!」
莫小婉有些心煩,等花公公離開後,她重新把他的書信拿出來。
她並不是口是心非,而是真的相信那個人不是那樣的。
他在宮裡對著那些鶯鶯燕燕都沒有怎麼樣,更何況他有讓她等他的……
只是她又有些不甘心,她忍不住的想,她若是能守在他身邊該多好!!
她跟他只有宮內的風花雪月,可她想要在他心目中有更多的位置,她想同他做一對情深似海患難與共的夫妻。
可偏偏她哪裡都不能去,不管是襁褓內的孩子,還是宮內的這些事兒,她只能守在宮裡,靜靜的等著他。
她無聲的歎息一聲,對著那些信小聲道:「好想飛到你身邊,看看你在做什麼,我那麼信你,不知你是否真如我所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