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是大事,行軍布陣,包括糧草的集中調動,起初還好,到了後期交通不便,糧草從出發到運到目的地,有一半都消耗在路上了,還有武器的損耗,弓箭的損耗,都需要後方運送或征用工匠。
莫小婉知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隆靖帝才要御駕親征,為的便是速戰速決,把這一場大仗盡快的打完。
為了這一天他勵精圖治了多少個日夜,此時一旦動起來,必是勢在必得的。
在第一次捷報傳來了,如同雪花一般,捷報不斷的傳來,兵威之盛,一時無敵
宮內的氣氛也比往日輕鬆了許多。
早先年先帝對西番也有過一些清掃的軍事行動,只是那種軍事行動多是局部小戰爭,雙方各有勝負,並未對這些游牧民族產生什麼影響。
而隆靖帝顯然是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明白這些游牧民族的侵略者,在打敗後是他們隨時可以撤退蟄伏,一旦積蓄了力量,便又會重新殺回來。
隆靖帝早在出征前便已做好了準備,一兩次的大捷並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動搖。
最後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那些西番人後撤形成戰略縱深,此時隆靖帝身邊的將領不敢貿然前進,怕被這些游牧族們穿插分割。
再來御駕在呢,萬一有個閃失,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到了此時用了多年的戰陣也顯出弱勢來,往日的弓箭步兵顯然都不足對抗這些馬上民族。
隆靖帝此時卻是不做任何指示,每日都是聽著各營的匯報,他這麼耗在這裡,對方首領也在打著自己的算盤,知道大國至高的皇帝在此,只要多等一天糧草便會多耗費一天,到時候他們還是會有翻盤的機會的,若是老天保佑,沒准還能生擒這位隆靖帝呢。
這麼待了一段日子,眾將看著隆靖帝沉穩的樣子,雖然心裡著急卻也不敢貿然進言,這些日子以來,這位看似斯文的聖駕,哪一次不是乾淨利落的做出批示,所到之處所向披靡的。
那些俘虜更是半個不留,又一次更是讓人沿著府河砍菜切瓜一樣的去斬首那些俘虜,西地地寒,現在河面也不過是剛剛化凍,那些血水沿著河一直流了好遠好遠,乍一看去那河都變成一條血河了。
在那之後敵軍更是跟嚇破膽一般。
隆靖帝自從到了軍營後便是全身甲胄,他免了一切繁文縟節,只以大將軍自居,平日裡的伙食也同那些將士。
白日裡忙於軍務,晚上閒暇的時候,他便會便會細細的把白日的所作所為所見所聞都一一寫到紙上。
只是能寫的卻越來越少了,在他心中莫皇貴妃始終都是弱女子,這樣的殺伐血腥,他只字未提,最近又沒見到什麼新鮮事。
他對著那些紙張便有些出神。
而此時的莫小婉也沒有閒著,在迎來一個又一個捷報的時,京中也陸續的接到了那些戰死將領的名單。
莫小婉心裡知道這種事兒在所難免,而且後宮並沒有撫恤那些遺屬的先例。
只是一想到京內歡欣鼓舞,那些失去丈夫兒子父親的人心中的苦楚,她便心軟起來。
為此莫小婉親自打點了一批宮中的器物,讓井太監穿著素淨的衣服給那些家眷送去。
最後她又想起什麼,忙又派了太醫給那些年事高了的親眷診脈,讓那些太醫無比要護著那些人周全。
這麼忙了兩日,莫小婉才終於緩了口氣。
此時離得隆靖帝出征已經有好幾個月的光景了,當初她總是想念他,此時她發現她已經沒有剛開始的那般想念他了,甚至想起來的時候,都覺著他的面目有些模糊。
她早先的時候,閉上眼睛便能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此時閉上眼睛卻只能想起那雙劍若秋水的眼睛。
可明明隆靖帝雖然看她的時候很溫柔,可是他何曾那麼看過她。
她夜半睡不著時,便會拿出畫筆小心翼翼的畫著他的樣子,一邊畫一邊想著,她不是想他想的睡不好,只是怕時間久了忘了他罷了……
她一面想一面畫,有的他在笑,有的他又很嚴肅,只是不知道該怎麼畫出他生氣的樣子,眉毛要豎起來嗎?
她笑著把他的眉毛豎了豎,可怎麼看怎麼怪怪的,還是他在生氣的時候嘴唇會抿在一起?
眼睛要不要瞪著?
還有他哭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她的畫筆頓了住,忙搖著頭的想,他怎麼可能會哭……
這麼一日一日的盼著,在西番的將領都要等不及時,早先已布置妥當的那些騎兵終於派上了用場,他們對西番東部的主力進行毀滅打擊,徹底切斷了西番人的退路。
到此時一直等著隆靖帝耗完軍糧的西番人才明白過來,他們上了當,那位於陣前的龍旗不過是個誘餌,誘惑他們在此等待罷了。
此時腹背都是敵人,西番的主力部隊明白他們要面對的將是一場此戰至此方休的血戰。
這一仗打了足足三天,隆靖帝自幼長在宮中,他既沒學過武藝,也沒被人教過兵法。
鑼鼓喧天,喊殺聲連成了一片,他靜靜的望著面前的地圖,這地圖他很小的時候便看過很多遍,那時候他目光所及的只有宮外的那一片小小的地方,他一直盼著自己能夠長大出宮的日子。
在那裡他會有自己的王府,那時候他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成為一個無憂無慮的藩王,等他被立為太子後,他又拿出這張地圖看了看,那時候朝廷上黨派林立,不光是虎視眈眈的幾位大皇子,還是一直蟄伏在王府的齊皇叔……
他不知道這一路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他不曾回頭看過一眼,只有午夜夢回時,他才會驚覺,當年那個宮中的少年了,何時變成了這般的鐵石心腸,金戈鐵馬。
這一戰沒有任何懸念,等下面將士過來恭賀時,隆靖帝並不居功,他以天子之軀御駕親征,所要的不過是四海升平國富民安罷了。
隆靖帝隨後讓人擺出祭桌,軍中東西簡單,那祭桌並不是什麼華貴的東西。
他在邸山祭奠了戰死沙場的軍士。
等隆靖帝準備還朝的時候,早有快馬加鞭把這喜事送到了宮內。
莫小婉一等知道後,人便高興的從榻上跳了下來,只是下來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失了矜持,幸好左右只有楊女史李女史罷了,莫小婉也便咳嗽一聲,裝作要順順裙擺的樣子。
只是那哪裡能瞞住楊女史,楊女史笑著逗她:「娘娘,您就算再高興,聖上也要等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呢,去的時候是怕耽誤了軍機,現在可不同了,又是打了這樣的勝仗,只怕各地官員都要趁機表個心跡呢,少不了要服侍著咱們聖上游山玩水多待幾日。」
李女史畢竟老成一些,趕緊的扯了扯楊女史的袖子,「你啊,嘴裡沒個正經話,娘娘您休聽她的,就算地方官員想要留咱們聖上,咱們聖上也不會留的,現在只怕御案上的奏折都要堆積成山了,萬歲爺一向勤政,只怕早急著回來處理公務了,哪裡還會在外面游山玩水。」
莫小婉裝著矜持的樣子,瞟了瞟倆個人,只是她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都是笑瞇瞇的,所以楊女史一點都不怕她,再說宮裡誰不知道莫皇貴妃是個頂和氣頂心軟的人。
楊女史也便笑道:「娘娘,既然這樣,那咱們宮裡也要早做準備,現下聖上要回來了,少不了會有慶典,到時候按功行賞,必然也會要再封一批誥命的,宮裡只怕要忙上好一陣呢,更何況……」
楊女史拿眼睛望著她,顯然是有話要說,又不能明說。
莫小婉當然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這在宮裡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兒了,聖上回來後,只怕很快便會有封後大典吧。
她笑了笑,重新坐到榻上,讓自己靜了一靜,她又仔細的算了算日子,最後才吩咐著:「既然這樣,咱們是該早做準備,此時天氣也熱起來了,宮裡消暑的東西要備足,還有那些帳子也都要算好了數,有要修補的就趕緊讓織房的人去修補。」
正說著話呢,井公公忽然在門外求見。
莫小婉忙停了下來,回了一句:「井公公進來吧。」
井公公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只是氣色比以前好了不少,後背也不像早先那名駝著了。
進到裡面,他先是行了跪禮,才回道:「娘娘,這幾日天氣熱了,奴才聽說宮外有人中了暑熱,竟然治不好,奴才也便想著,這聖上馬上就要回來了,若是再把這宮外的暑熱帶進來,怕是對宮內的諸人不好,不如這幾日宮門先閉一閉。」
莫小婉一直守著宮內的規矩,從不過問前廷的事兒的,最近花公公又一直在為她忙著安撫陣亡遺屬的事兒,她有兩三天天沒聽見外面的信兒了。
現在聽了這話她便是一愣,在那忙問道:「這是怎麼的了,前幾天花公公進宮還沒說過這個,而且就算天氣熱起來了,也沒到正當熱的時候,怎麼好好的京內便有了暑熱?」
「娘娘,此症是前日安濟坊先發現的,後承報給了太醫院,只是到現在太醫還沒診治出來,因得此病的人就如中暑一般,面色潮紅,流汗不止,才被叫做暑病,現如今是太醫院的掌事找了奴才,說京內已經有人家得了這個,萬一有個不察再傳到宮內,奴才這才……」
莫小婉當下就緊張了,她是經歷過*的人,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可不管古代現代這種流行性的病都是很嚇人的。
她立刻便道:「既是如此,那各宮門都要嚴查一些,一旦有同宮外一樣症狀的,便要小心隔開,帶人到別處醫治,還有傳我的口諭,不管安濟坊需要什麼藥材,太醫院都要及時供給。」
她又想了片刻,雖然她一直不曾過問過前廷的事兒,可具體那些大人做什麼她心裡都是有數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趙淑妃的哥哥趙子潛現在便在禮部任職。
她忙問了李女史一聲:「李女史,京中同各府縣的安濟坊可是由禮部掌管?」
李女史回道:「正是由禮部趙子潛趙大人掌管。」
莫小婉點了點頭,很快道:「那便是了,趕緊喚他進宮一趟,本宮有話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