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紗照在豪華的套房裡,曖昧淫靡的氣息在晨光中持續蒸騰揮發。
女人趴在雪白的床上,睡得極沉。她身邊的男人卻精神奕奕地支著腦袋,修長的手指沿著她的背部曲線來回滑動,樂此不疲。
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讓他有些心疼,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滿足。這是屬於他的痕跡,在她身上。
將她的長髮撩到一邊,他不得不承認他愛極了她曾經那頭棕色的長髮。
嗯,髮根處新生的頭髮是她原本的髮色,軟軟卷卷的棕髮,在陽光下泛出甜美的光澤。俯身輕吻她的裸肩,新生的鬍渣刺得子汐不安地蠕動了下,可愛的模樣讓席元哲不自覺揚起了微笑。
真好,她又在他身邊了。
昨晚隨意扔在地毯上的手機急切地響起,席元哲立刻跳下大床,在一堆衣物中找到手機後按下通話鍵,直到走到離睡房有些距離的外客廳才出聲。
床上的人兒動了動,伸出如玉的手臂在床頭一陣摸索,然後接起了震動的手機。她絕不承認那一刻她在偷偷期待電話那頭的人是他。
「喂。」
「Elly,打擾到你睡覺了?」電話那頭是志願者協會的同伴。
「沒有,你說。」她掙扎著坐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清醒些。
這時席元哲草草接完電話回到房間,看到她在接電話不贊同地揚揚眉。他爬上床,惡作劇似地撩開她的長髮,開始細細舔吻她的裸背。
「嗯,然後呢……」子汐縮了縮,揮手讓他停止,不想反而被他抓住手腕動彈不得。「我去……分幾批……當然要第一批去……幫我爭取一下,醫學我不行,但心理學是我的專長,他們會需要的……嗯……好,等你消息。」
「要去哪裡?」還沒等她把電話放下,席元哲就將子汐拉入自己懷中。
「一大早就遛鳥,真不要臉。」子汐瞄了他光裸的身體一眼,嫌惡道。
「不是怕吵到你嘛。」明明一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但咧嘴一笑居然好不可愛。「還沒回答我,要去哪裡?」
「加沙。」子汐抿唇。剛結束悲喜交加的2008,加沙地區的戰爭衝突給2009開了一個最糟的頭。
席元哲瞇起眼。「你別告訴我,你要去的是現在正在打仗的加沙地區。」
「不是現在就去。」子汐直視他。
「那是什麼時候?」他皺眉。
「那裡目前被以色列封鎖,所以必須先得到以色列政府的同意。」突然發現自己的解釋很多餘。
「子汐,那裡很危險……」席元哲停頓了下。「我知道你這幾年一直都在做這些事情,可是,我將它看成自我放逐。」
「不是的。」她無力地笑道。
「每次你離開,爾睿身邊都恰巧發生一些事情。」他犀利地讓她無處可逃。
「那只是湊巧。」只是湊巧!
「傻女孩。」他撫上她的臉,薄唇湊上來細細地吻著。「不把傷口露出來,怎麼治,怎麼復原?」
「別說得自己好像救世主一樣,席元哲,你別忘了,你也是儈子手。」子汐推開他,三兩下套回自己的衣服。「我不想跟你吵,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請你別隨意改變它。還有昨晚,那並沒有任何意義。昨晚只是我覺得寂寞了,剛好想找一個人來陪,而你恰巧在我身邊。」
明明是毫不留戀的離開,可是看在席元哲眼裡那個身影硬是搖曳生姿了起來。
藍子汐只有一個,爾睿不肯放手,可他也不想放,怎麼辦?
席元哲半靠在床上,淺淺地笑著。
由於以色列的封鎖,加沙地帶的生活用品極度短缺,民眾生活十分艱難,人道主義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同伴們時常收到家人朋友的短信或者電話,大都是詢問那裡的情況,更重要的是囑咐他們要注意安全。她沒有接到任何人的電話,甚至只是一句「是否安全」的問候語——可愛的筱寶寶甚至不知道她跑到這裡開了,除了她,子汐居然想不到自己可以報平安的對象。
所幸她沒有任何時間可以感受失落。這裡處處都有危險,頭頂不時有以色列的飛機在轟炸,城市時而聽到爆炸的聲音。他們的工作項目很雜亂,她肩不能扛,只能利用所學陪著經歷戰爭的孩子們,可是彼此語言並不相同,通過當地的翻譯,心理治療收效甚微。
由於有參與人道主義救援的工作人員在衝突中喪生,所以剛進入加沙地區沒多久,他們又被迫從這裡撤離。
受到轟炸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學校,撤離前更是聽說以軍將一百五十多人關在一棟房舍進行集中轟炸,其中大部分是兒童,喪生的人中年齡最小的僅僅只有五個月大。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死裡逃生的孩子熱淚盈眶地躺在病床上向記者敘述當時的情形,失去孩子的母親哭得肝腸寸斷,子汐有些犯傻,這就是所謂的和平年代嗎?和她一起來的女孩淚流滿面,這幾年他們一起經歷傳染病肆虐的印度,到過最貧瘠的非洲內陸,去過滿目瘡痍的中國四川,她明明跟她一樣早就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不是嗎?
子汐突然覺得自己某種意義上是幸福的。
戰爭受傷害最大的是平民,他們或失去子女,或失去妻子丈夫,或失去父母,他們很多人和她一樣沒有親人,沒有家,他們同樣看不見茫茫的未來,甚至那些孩子們還如此年幼,可是他們卻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忍耐是人類最強悍的天賦,突然從某一瞬間開始,子汐開始去相信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忍耐的,相信世界上還有希望、還有未來。
她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她必須先離開楚爾睿。
她想重新開始……
實際上和子汐率先被遣回美國,和她一起來的同一批人仍在安全地帶待命,等到再次進入加沙地區的機會。她被志願者協會強制要求先行離開,因為她……
她懷孕了。
和上次一樣,剛知道懷孕的時候她同樣在迷惘孩子的爸爸是誰,知道醫生告訴她孩子已經六周大了——和上次一樣,知道孩子存在的時候,也是六周……
她懷孕了,在她下定決心離開楚爾睿的時候。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做媽媽了,不想老天爺在這個時候給了她這樣一個驚喜。是在獎勵她終於願意正視未來了嗎?
她不想讓楚爾睿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即將擁有自己的婚生子。她希望肚子裡是個女孩,這樣即使楚家知道了,不管白芙君生的是男是女,他們都不會來跟她爭奪孩子。
「剛回來又要走了?」筱寶寶在子汐家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子汐抬頭看了筱寶寶一眼,低頭繼續收拾。「我是要搬家。」
「搬家?」筱寶寶誇張地大喊,她環顧四周。「你要搬家?」
子汐的行李只有簡簡單單的兩隻皮箱,皮箱旁的一隻大紙箱裡裝的都是楚小子的東西。「嗯,這裡的東西都不要了,車庫的車子也不要了,你喜歡的話今天就開走吧。」
「子汐?」筱寶寶快步上前,拉子汐在床上坐下。「你怎麼了?」
「我沒事。」子汐安撫地朝寶寶笑笑。「我掙扎了八年才又勇氣走出今天這一步,你應該為我高興才對。」
「你……要離開楚先生?」試探性地問。
她點頭。
「可是……」
「我覺得挺好的,是他的東西一樣都不帶走。」她環視四周。「我大學輔修的是心理學,和心理學系的一位學姐和開了一間診所,雖然我不常去,但生意不錯,我也該安定下來,好好生活,好好為自己打算了。我想徹底和過去告別。」
「你不會連我也告別了吧?」她傻眼。要是她沒看好子汐,亞瑟那小子非血洗她家不可!
「怎麼會,你是我的現在和將來,不是過去。」筱寶寶可愛的模樣讓子汐失聲笑起。
「這麼說你會和我保持聯絡?」還好還好。「嗯,怎麼突然就想通了?」小心翼翼地試探。
子汐淺笑,精緻地臉上揚著溫柔的笑容。「我懷孕了。」
「啊?」筱寶寶徹底傻眼。
她沒帶走任何東西,除了那種黑底金邊的信用卡——她將它深深藏在皮夾的最裡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