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的到來讓子汐的心情自懷孕以來莫名的低谷中回復——想到安頓下來之後忘記向筱寶寶報平安,日前子汐主動聯繫了這位可愛的好朋友。而當筱寶寶知道她所在的地方後便提到亞瑟正好在附近的海灘度假,因為住不慣酒店正好請子汐收留他。
住不慣酒店?世界上哪有這麼任性的人——這個理由很爛,但子汐卻沒有戳破。筱寶寶在替亞瑟製造機會,這她知道,可是,亞瑟……這個孩子啊……
她對這孩子無法像對自己這麼絕情,這個男孩的出現和離開只有短短數月,卻給她的生命注入了強大的正面能量。這三年多她不曾刻意想起過他,卻也從來不曾忘記過他。每年跨年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去到時代廣場,她知道自己在懷念這個男孩,懷念他在她生命中撐起的短暫的艷陽天。
「這三年幹什麼去了?」子汐坐在院子的海灘椅上,亞瑟抱著牛奶狂飲,席地坐在她腳邊的草地上,頭就靠在她手邊。
嚥下最後一口牛奶,亞瑟性感的唇邊沾著一圈白白的奶圈,煞是誘人。「怎麼?關心我?怎麼好意思。」他笑的樣子很像個孩子,眉毛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唇角飛揚。
子汐笑而不語,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望向無邊的大海。海風很輕很暖,陽光燦爛,周圍的一切都讓她心情愉悅。
「我打工賺錢去了。」亞瑟像是不願被忽視的孩子,他仍舊坐在她腿邊,可是大手卻不甘冷落地打了個響指。
「然後?」子汐煞有興致。這孩子去打工賺錢?據她所知,筱寶寶開的那台邁巴赫還是他送的。
「然後賺到錢了,現在退休了。」見她煞有其事的問,他也煞有其事地回答。
子汐輕笑,彎彎的媚眼如絲。
「我說真的!」他不滿她再次忽視自己。
「我沒說不信你啊。」她還是笑。這孩子,子汐細細端詳他,同樣是混血兒,亞瑟的五官比爾睿要柔和了些許,他的眼珠比爾睿更藍——那是地中海海水的深邃;他的鼻子俊挺,但不像爾睿那麼凌厲;他的唇色澤溫潤飽滿,不像爾睿那麼薄;他的下巴有點尖,恰到好處的美人溝,就像爾睿……
她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徹底離開楚爾睿了,也許偷偷懷念過他,只是也在訝異,為何能夠容忍他同時擁有那麼多女人——也許一直在訝異,相同的問題也曾想到過,但此時卻是她第一次赤裸裸地正視。
她之於楚爾睿,究竟是懷著一顆怎樣的心去對待?
一直以來她並沒有覺得委屈,即使偶爾會心疼。
也許真的愛他吧,只是她這麼多的容忍——她從來不認為自己對他的愛超越了哪樣的境界,也許她愛得不夠,或許愛得保留了全部。
愛情不是寬容,更不是容忍,她看過那麼多小說那麼多電影,發現愛情本來是絕對的自私、絕對的拔扈、絕對不容一粒沙子的——可是對楚爾睿她並沒有這麼多的絕對,唯一認定的絕對是自己絕對離不開他——可是為什麼現在又能這麼毫無眷戀地離開了?
她為自己找了很多個理由,最後發現,原因其實只有一個,他們之間的愛也許並不能稱之為愛,因為愛本來應該是對等的,但他們的愛從開始就是他高高在上,而她卑微地依附著他。
也許真的不能稱之為愛,楚爾睿對藍子汐來說,更是依賴、更是出口、更是滅頂汪洋中的救命稻草。
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個走了,只有她一直離不開,原來八年時間,她只是做了一個自欺欺人的夢……
海風輕撫,指尖傳來一陣瘙癢,低頭望去,亞瑟靠在她手邊,不短不長的金髮隨風而動,覆上她的手背。
他和爾睿完全不一樣,他的金髮很耀眼,他的五官俊朗,他的表情柔和,他的脖子線條完美,他的鎖骨優美性感,他的身體生猛有力,充滿了年輕的氣息……
「滿意嗎?」亞瑟目光不曾從她臉上離開。她思考時目光很專注,端詳他時的目光也很專注,專注地讓他忘卻了之前一切的艱苦。
子汐挑挑眉。「不錯。」
他咧嘴笑,突然展開雙手環住她的腰,腦袋跟著湊了上來,貼在子汐的腹上,輕緩地沒有擠壓到她。「汐,我好想你……」
無聲地歎了口氣,子汐輕輕撫摸他的髮。
這個孩子呵……
她莫名地有些抗拒他……他是那樣美好……
她抬頭看了二樓陽台上的子皇一眼,淺淺一笑後目光再次投向大海。如果心境能像大海一樣寬廣豁達,該多好。
子皇站在二樓陽台上,安靜地看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那個年輕男子,天真燦爛的笑……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直到……
那份調查報告,一個家族圖騰,一個家族姓氏,其餘全部都是不可窺探的秘密。
第一次看到圖騰是只覺面善,直到與子汐重逢,看到她腹部的紋身……還有,這個男人身上的紋身……
埋在子汐懷裡的頭顱動了動,亞瑟調整了下姿勢,抱得更緊。子皇的視線與他的目光相遇,手中的咖啡杯抖了下——此刻這個大男孩的笑很輕很淺,目光幽深冷然,週身散發著有一股唯我獨尊的霸道邪氣,與之前面對子汐的樣子全然不同。
夜涼如水。
遠處天邊冷月如霜,皎潔的月光在海面上劃出粼粼波光,海潮拍打岸礁的聲音悠遠綿長。
月光是幽暗客廳唯一的光源,子皇單手支著門框,手裡拎著罐啤酒。
「等我?」亞瑟僅著家居褲,金髮末梢還滴著水。
「你想要什麼?」子皇沒有回頭,開門見山。
亞瑟失笑。「你們有什麼?」
「你衝著子汐來的。」子皇用的是肯定句。「還有三大家族。」
「我沒你們貪心。」亞瑟一屁股坐在單人沙發上,修長的長腿悠閒地架在茶几上。「我不認為從藍子汐身上我還能得到什麼,除了那副皮囊,她被你們折磨地一無所有。至於你們所謂的三大家族,我就更沒興趣了。也許這樣說很失禮,但從小我最不缺的就是權勢,所以它永遠不會成為我追求的目標。要認真討論我究竟想要什麼,也許我只是想要你們三個人的驕傲。」
「也許你所做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會打擊到睿和哲。但諸氏如何實際上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子皇坦言。
「這點我剛發現。」亞瑟揚眉。「對我來說,世界上最簡單的就是錢能解決的事情。每個人的驕傲都明碼標價,你的驕傲價格比另外兩個人高。你我想像的不一樣。」
子皇無所謂地笑。「沒想過要放手嗎?」
「當然。除非子汐開口。」
小狐狸!子汐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就算瞭解了三大家族即將面臨的困境,她也絕對不會想到一切都是這個看似陽光貼心的大男孩搞的鬼,既然不知道,何來開口。
手腕上的運動表「滴滴」作響,亞瑟迅速起身上樓。每到半夜這個時間,子汐的小腿肚就會抽經。
子皇重新轉身面對大海,猶豫了許久,手中的啤酒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對於一個幾乎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沒有什麼錯誤是不能承認的。生病很可怕,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更恐怖。在那段看不到未來的日子裡,他想的最多的人不是父母,不是他曾經喜愛過的任何女人,他一直想到的居然是子汐,這個他悉心寵愛卻從不自認喜歡過的……妹妹——好吧,他承認自己一直以來對她都心懷怨憤,她是爸爸背叛媽媽背叛家庭的證據,醜惡而真實,他承認一直以來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惡意折磨她——可是生病的那段日子,他發現自己當時身處的就是子汐一直以來的心境——很無助,很惶恐,雖佯裝鎮定卻又隨時要瘋癲的感覺。
那時他才回頭看過往,然後他發現了自己的殘忍——很奇怪,這種自覺殘忍的感覺僅僅是針對子汐的——他從來不是好人,曾經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可能是。錯誤已經鑄成,現在談論抱歉未免矯情,可是他還是想竭盡全力向子汐懺悔。他不怕得不到原諒,只怕她連懺悔的機會都不願給予。
子汐,藍子汐……
「對不起……」
每到半夜這個時間小腿肚就抽抽地疼,比鬧鐘還準時。子皇說這孩子矜貴,還是胎兒就會折騰媽媽,她自己倒不這麼認為,寶寶現在的胎動還不是很明顯,所有的妊娠反應都是她確定寶寶存在的證據。
「讓你乖乖喝牛奶,可你就是不聽,還塞給我喝,都說小腿肚抽疼是缺鈣了。」半睡半醒間,有人在她身邊不住地嘮叨,而抽疼的現象在聲音主人到來時也奇跡般地減緩。
亞瑟動作熟練地幫子汐按摩小腿肚,並不時彎曲她的腳掌。「明天要增加散步時間了喲,還有,今天你喝的水不是很多,明天也要適量增加。」明知道床上的人兒因為低血壓還沒有完全清醒,但亞瑟還是忍不住碎碎念兼自言自語。「看來明天得去買豬骨頭熬湯,蝦也是高鈣食品,嗯,再做一些大豆制的食物,豆腐好了,嫩嫩滑滑的,將來寶寶的皮膚也要嫩嫩滑滑,啊,我媽媽說了,吃蘋果能讓寶寶的皮膚變好,皮膚要像媽媽這麼好啊,真希望是個女寶寶,這樣她就能當我的公主了……」
子汐閉著眼淺淺地笑著。現在的情景讓她有他們就是一家人的錯覺。
多「孝順」的爸爸,多體貼的丈夫……
按摩完,亞瑟塞了一個枕頭在子汐腳下。「真是的,離開一下下就讓人擔心了。」他坐到床頭,撥開她額前的發。
子汐很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可是眼角卻抑制不住地濕潤了。為什麼她沒在對的時間遇見亞瑟這樣的男人呢?好幸福的感覺,好不真實的感覺……好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汐,我再也不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