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皇的房子坐落在海邊,是一棟藍白色為主的小別墅——這與他曾經喜歡的奢華風格全然相反。
房子外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白色的籬笆將花園與小路隔開,後院是一個游泳池。房子裡面的裝潢擺設清爽簡約,看起來常年有人居住的樣子。
「你這些年一直住在這裡?」子汐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不遠處就是一片白色的海灘。
曾經她住的公寓也能看到海景,可是那裡的海很窄很深沉,海水幽暗碧藍,沒有陽光時那片海景會壓迫地她喘不過去來;這裡的海很開闊,近處是淺淺的綠,稍遠一些是通透的藍,海風是暖的,陽光是暖的,連風聲都是暖的。
「最近四年才在這裡定居,之前待過很多地方。」子皇打開落地窗。「楚小子稍晚幾天就能運到,檢疫那關不能免,但能加緊。」
「嗯。」子汐沒有異議地點頭。「我住哪裡?」
「我帶你去。」
二樓只有兩個房間,全部面向大海。子汐住的那間像是特地裝修過的,裡面還能聞到新傢俱特有的氣味——選擇的傢俱每件稜角都很柔和,地上更是鋪滿了羊毛地毯,浴室很大,地板防滑,牆上裝了很多扶手。
「浴室不滿意我再讓人來弄。」子皇將行李箱放在衣櫥旁。
子汐搖頭,表示不用再改。他還記得她的小癖好——她對浴室的要求尤其龜毛,她喜歡洗澡,她覺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洗澡的時候能有用之不盡的熱水。
「離開美國前我去找過你的婦產科醫生,也和他聊了一下你的情況。」子皇拉著子汐在窗前的沙發上坐下。「你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子汐點頭。
「那你也清楚你的身體不適合有孩子?」
子汐再點頭。
「那你……」
「皇。」子汐淺笑。「我想要個孩子。」
「量力而為不行嗎?」他柔聲問。
她淺淺歎了口氣,冥想。「小時候總想跟媽媽親近,可是她不懂怎麼做媽媽,稍大了一些,就不敢胡思亂想了。總覺得這個世界很冷,所以好希望有人能一直抱著我……睿的擁抱很暖和,哲的擁抱很溫柔,皇的擁抱有爸爸的味道……」低頭淺笑。「亞瑟的擁抱有陽光的香味……」
「睿在我最冷的時候抱緊了我,當時就想,完了,我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懷抱了。」
子皇摸摸子汐的頭,很多話梗在喉頭,想開口,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
「有時候我想,我可能很愛很愛他吧,不然我怎麼可能忍受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可是有的時候我又想,我應該也沒那麼愛他,我更眷戀的是他的懷抱。我不知道自己愛過誰,恨過誰,不知道自己還能去愛誰……」
伸手抱住雲淡風輕的子汐,子皇發現顫抖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對不起……」
「喜歡皇的擁抱,皇是哥哥……」她搖頭,有點想哭。「也許我這輩子真的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了,我不想放棄這個孩子,他身上會流著我的血,如果有了他,我就有比你更親的親人了……」
「我們要他,拼了命也要生下他!」他安撫道。「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皇好奇怪……」她笑笑。「好不習慣,不習慣這樣的你。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的你?我不相信你,真的,到現在還在懷疑你是不是另有所圖,是不是心裡在醞釀另一個壞點子。諸子皇,我很想恨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了。」他是她的哥哥丫!真正給過她家人幻覺的人啊!
「對不起……」除了道歉,他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子汐身體不好,醫生斷言她生產時一定會難產。為了讓她身體好一些,產後更快恢復,子皇一有空就帶著子汐在附近一帶散步。
住在周邊的人一直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婦,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刻意去解釋什麼。對於子汐來說,子皇的身份確是有些曖昧不清——他是孩子的舅舅,卻也是她曾經的男人;而對於子皇來說,目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子汐身上,其他的事情並不重要。
「今天午飯想吃什麼?」子皇一手牽著子汐,一手推開木質的白籬笆門,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想吃魯肉飯,很大很大一碗的魯肉飯。」孕婦總是任性的,子汐算是比較乖的孕婦,至少她沒有半夜突然心血來潮想吃什麼。
「好,我馬上打電話給中餐館。」子皇不擅廚藝,至多只會一些簡單的家常料理。「還是我讓湯姆親自去一趟吧,我怕餐館不注意衛生,還會亂加味精。」湯姆是子皇的私人助理,住在離這裡不願的小城市裡。
「哪那麼矜貴。」子汐笑道。
他笑,轉身去找固定電話。
遠處的街道緩緩駛來一輛錚亮的大寶馬,子汐愣愣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的希翼是什麼,而當車上的人下來,她也拒絕去想淡淡的失落又是什麼。
席元哲隔著籬笆與子汐對望。她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襯衫,袖口捲到肘部,下身是一條合身的牛仔褲,平底鞋。有時候他覺得很奇怪,這個女人無論穿什麼在他看來都該死地嬌艷。
目光移到寬大襯衫遮蓋下的肚子,沒有隆起。那一瞬間很多情緒湧上他心頭,如果那裡孕育的是他的孩子……
「怎麼站在院子裡吹風?」打完電話還不見子汐進來,子皇尋了出來。看到席元哲,他的眉頭緩緩隆起。雖然根本沒有在躲他們,但也沒想過這麼快就被找到了,席元哲來了,那意味著,楚爾睿也知道了。
「不是他……」子汐低低地呢喃。
她的聲音很輕很淺,如歎息一般被微風吹散,但子皇還是聽到了。他攬住子汐的肩,將她帶回屋內。
外面的銅鈴清脆作響,子皇安頓子汐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轉身到開放式的廚房端了一杯溫牛奶出來塞到她手裡,而自己坐到了單人沙發的寬扶手上。
席元哲坐在子汐對面,瞇眼盯著這對突然「相依為命」起來的兄妹。
「哲,你來錯了,那不是你的孩子。」子汐略顯疲憊地靠在子皇手臂上。
席元哲的表情僵了僵,隨即淺笑。「那不重要。」
子汐閉上眼,不再開口。
「哲,放過她不好嗎?」子皇低頭看了眼閉目不語的子汐,抬頭直視席元哲。
「皇你真好笑。」席元哲失笑。即使此刻的他語氣有些尖酸,但他還是維持著無懈可擊的溫文爾雅。「遊戲雖然是你開始的,但卻不是你喊停就能停的。」
「早就沒有遊戲了。」子皇皺眉。
「好,我們不說遊戲。八年來我們都有改變,你變成了現在這樣,我確定了自己想要的,睿雖雲裡霧裡卻異常強硬。我們都有自己的堅持,而那個堅持恰巧又全都與子汐有關。」席元哲盯著子汐毫無波瀾的側臉。
「放過她,好嗎?」子皇再問。
席元哲搖頭。
#奇#「我不想與你為敵。」子皇最後的遊說。
#書#「若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我建議你不妨多關心關心諸氏。你來了又離開,如今的諸氏潰不成軍。」一個偌大的集團,居然在短短半年裡被人打擊到這種田地,著實可怕。
「我不在乎諸氏,反正我從來只是個游手好閒的逆子。」
「我知道你不在乎。」席元哲突然冷笑。「可是皇,如果你想保護她,你只能用諸氏和我們抗衡。」
子皇不語。
「皇,我不想死,所以我不想放了她。」席元哲站起,整了整西裝。「很抱歉子汐,不給你選擇的機會是我的不對,可是這是我的堅持。」他看向子皇。「我會再來。」
大門被輕輕帶上,子汐睜開眼,抬頭看見的是子皇的無奈。
「對不起……」他輕聲說。
她搖頭,失了神。
一個放不開,一個抓不住,一個無能為力。而她,除了孩子,什麼都不想要。曾經渴望過的,如今卻避之不及。為什麼想離開這麼難?心底突然浮現一種感覺,很無力。
這算是身不由己嗎?她總是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
「別怕。」他說。